《峥渡》金陵狂生

21、第21章

　　原来这关缘渡与柳云峥退走时候，王敏便发现了他们，暗中跟了上去。关缘渡见二人似乎来意不善，便挡在柳云峥面前。王敏见其如此，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二公子，别来无恙，方才一同前行，也没说上几句话，当真是失礼了。”王敏笑道。
　　关缘渡并不理会，朝背后柳云峥道：“你先走。”
　　这时王敏发话：“二公子，且慢！”说着，他缓缓上前，道：“这人，我要了。”
　　关缘渡眉头渐锁，不屑道：“王敏，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敦城权势之家各有分层，这关家如今在敦城处于最上一层，那王敏、付勤虽大他数岁，地位上却低了许多。那王敏听见，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化为笑容，道：“在下与二公子相比，哪里有这个资格。”
　　这时关缘渡摇摇头，缓缓道：“你根本不能与我相比，更提不上资格。”云峥在后面听着，心里暗暗吃惊，这关缘渡与自己相处时，虽有贵公子的习惯，但总体上还是谦逊有礼，亲切热情，如今见到他霸道高傲的一面，前后转变如此巨大，心里哪里能够不吃惊。
　　那王敏听了后脸色也绷不住了，冷声道：“二公子若真这么说，那咱一码事归一码。您身后这人当初答应帮他小弟还敦城蟋蟀摊五十两白银，如今他小弟畏罪自杀，也理应有他还清。二公子，这权贵之分，在下尚不敢比，他日时来运转，也是后话。但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即便告到官府那儿去，在下也似乎占着些理。二公子位高权大，难道也想和官府一比高下么？”
　　云峥听他在这儿颠倒黑白，又说三娃之死是“畏罪自杀”，眼通红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关缘渡生生拦住。缘渡盯着王敏那张还有些稚嫩，却彷如魔鬼的脸，心也沉了下去。
　　“王敏，你和付勤两人做的事，并不只有你二人知晓，若真要查，也有些蛛丝马迹。官府我自然不去比较，但真追究下来，想来也不会徇私舞弊。”关缘渡一字一句，说的原本有些得意的王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付勤本就没有主意，听那缘渡一说，心里更加慌乱，他只望向王敏。
　　关缘渡见王敏和付勤二人皆被自己的话吓住，心里稍微稳了下来，又继续说道：“既然如此，继续追究下去，那对你二人也极为不利。”他见付勤似乎非常慌张，心生一计，道：“付勤，你父亲做的是盐贩生意，本有通渠、吉水两条要道，今年本要再开一条唐水的路，是不是？”
　　那付勤平日不理家中产业，但也知晓自己家父这段时日正为唐水一路的贩盐渠道忧愁，那关缘渡竟能准确说出自家运营，他如何不惊。只听缘渡又道：“你如今犯了什么罪，你心知肚明，若真闹到官府那儿去，恐怕你父亲不仅唐水一路的运营会立马落空，就连通渠、吉水两路的运送，也会大受影响，这其间厉害，你不会不知吧？”
　　关缘渡虽比王敏两人年幼，但一在他地位甚高，二在他心思沉稳，那王敏二人虽都有十七多岁，却也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付勤在王敏耳边小声道：“敏哥，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王敏也有一点拿不定主意，正在犹豫着，关缘渡见他二人开始犹豫，心知此事大致也就至此而终，舒了一口气。谁知这时他背后的柳云峥却上前一步，打破了这即将结束的僵局。
　　他用玉簪指着王敏道：“你刚才说三娃是‘畏罪自杀’？”
　　王敏正在犹豫，见柳云峥如此，嘲笑道：“他欠下欠款，却不敢面对，畏罪而死，我有何错而言？”
　　云峥已经怒道发抖，他又上前一步，走到了关缘渡的前面，关缘渡见他上前，心里又一下子悬了起来。
　　“你说他畏罪而死，这时却又不敢去官府对峙。三娃只有十岁，你二人设计骗他去赌，又找来他人威胁恫吓，这一切的一切，你却说他是畏罪而死？”云峥继续问道。
　　王敏见他步步紧逼，自己刚才被关缘渡一说，心里也有了些退意，打算到此为止，不再去想。便不屑道：“你爱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事我不再与你计较，你回家安心过你的穷苦日子，若在扰着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柳云峥身子一僵，喃喃道：“畏罪而死，畏罪而死……”关缘渡在他身后，见他有些不对劲，想上前劝阻，这时柳云峥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渐渐停止，随之而来的是如寒冰一样的冷峻：“你们把三娃的死，当做一场生意，一场权衡。而三娃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们俩害死了他，官府治不了，我却只知道：死债死偿！”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全场包括关缘渡皆是一惊，他们都不知道柳云峥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觉得，你那小弟的命，和我的命一样？”王敏有些嘲笑柳云峥的自不量力。
　　那柳云峥一边卷起袖子，一边道：“我只知道，你们的命，比不上他的命。”他把袖子翻卷上去，用布袋绳把玉簪和自己的手牢牢捆绑在一起。然后转头看了一下关缘渡，见他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心里微微一暖，他勉强地笑了一下，道：“你先回去吧。”说完，便猛地朝王敏二人冲去。
　　柳云峥与王敏二人本就相隔不远，那王敏愣神间，柳云峥就冲到他的面前，下一秒，王敏只觉什么东西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右肩，初时不觉疼痛，下一刻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从那伤口处传来。一把玉簪正插在王敏肩头。
　　“三娃的命，不是交易的筹码，我不在权势之中，我要的，是你们的命！”柳云峥冷声道，他心里已被愤怒和悲伤充斥，再也顾不了其他，但他毕竟只是孩子，这时虽有了杀人之心，但却终没有杀人的决心，本该刺向王敏心口的那枚玉簪，却刺进了他的右肩，这其间的距离，何止隔了两个肩的距离。
　　那王敏右肩激出一股股血液，流在柳云峥手上，柳云峥看着满手的鲜血，心里突然颤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
　　自己，刚才，真的想杀人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如果你当兵，那杀人则是家常便饭，最后也如宰鸡宰鸭一般，人的身份被无限地牲畜化。而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第一次出现了杀人的欲念，这种欲念在上一刻是如此的强烈，当他心里有一丝清醒时，就会发现这从无到有的一刻，是自己的人生中十分重要也是恐怖的一个时刻。所以，柳云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而当恐惧出现，他也就丧失了再一次下手的欲望，只想逃离，逃离至所有人的视线。
　　那王敏虽然做事阴狠，但也毕竟只是孩子，哪里遭受过这番疼痛，而他与云峥有别，心里一股残忍似乎与生俱来。虽然他也疼痛的恐慌失措，但他瞧见云峥似乎有些愣神，不断的愤怒与恐惧交织成了杀机。
　　一个杀意顿消，另一个杀机顿起。
　　只见王敏一下掐住柳云峥脖子，恶狠道：“老子掐死你！”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这时王敏已经掐住柳云峥脖子，奇怪的是柳云峥没有做任何抵抗。关缘渡反应过来，心里暗叹一声，接着也冲了上来，对着王敏的脸就是一脚，王敏一个吃痛，退了开去，掐住柳云峥的手也松开了。
　　王敏、付勤二人没料到关缘渡也会前来帮助柳云峥动手，只见王敏鼻子里也冒出血来，他嘴里一吐，竟被关缘渡踹掉半颗牙。这时他已狂怒不已，哪里管什么关家二公子，爬来就往关缘渡身上扑去，那王敏本就比关缘渡高壮，两人扭打一会儿，缘渡就被他摔倒在地，柳云峥这时缓过神来，见关缘渡被打，当即冲了上去，把王敏扑开。
　　那付勤本在那儿站着，根本不知是该帮王敏，还是帮关缘渡，此时柳云峥冲来，他便上来拽住他，狠狠用脚踹了起来。那柳云峥从小在村里长大，和同村男孩打架，那是极为经常的事，他深知打架之道，关键就在于对象专一，即只盯着一个人打，不要分散火力。所以不管付勤怎么踹他，他就死抱着王敏不放，用牙咬着王敏的胳臂。
　　而那关缘渡，本就是贵族公子儿，这时出手全凭的是朋友义气，但要真论打架，今天还是头一次，实在不知从哪里入手，只看着柳云峥两面受敌，心里也不细想，只管扑过去扭打便是。
　　这样，本来的生死相向，最后变成了两个十三岁男孩儿和两个十七岁男孩的打架斗殴。
　　可王敏、付勤毕竟力壮，虽然王敏肩头受伤，但二人联合起来，便把关缘渡和柳云峥逼到陡坡高处。这时付勤用力一推柳云峥，后者一个站立不住，便往陡坡外倒去，关缘渡见着，急忙拉住他的衣服，可根本吃不了力，自己重心不稳，也跟着朝陡坡外倒去。
　　那王敏二人这时才惊慌起来，一时冲动也消散了许多，这二公子若真有什么闪失，那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王敏赶忙上前拉住关缘渡，只是这时关缘渡已倒了下来，王敏只拉住他衣服一角，但因倒势太快，那一角也从指尖滑落。
　　柳云峥、关缘渡二人，还来不及叫喊，便一齐倒了下去，跌进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