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Jo_Valentine

15、第十四章

　　今年夏日祭，我和西斯内，还有几个学生时代朋友又聚在一起庆祝，就像过去那样。我们穿着五台的浴衣，走在被灯笼点亮的街道上。一路上买了很多东西，小吃，小玩意，女孩子的饰品。最后我们来到一座商城的天台上，俯瞰整座城市灯火通明的景象。
　　八座魔晃炉亮着妖艳的荧绿色光辉。那种色泽的确很美，就像他的眼睛。连节日烟火也无法掩盖魔晃的光芒。这是当然的——毕竟，魔晃燃烧的，可是星球的生命啊。
　　“西斯内。”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烟火在空中绽放。西斯内闻言转过头来，清秀的面颊在五光十色的烟火下显得生机勃勃。
　　“嗯？”她的笑容和眼里还残留着兴奋的神色。
　　“我想辞职了。”
　　“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我却没有重复，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听见了。
　　又一声烟火在耳旁炸开。西斯内的嘴角慢慢抿起来，最后停在一个微妙的弧度，最终她说：
　　“……那也挺好的。之后你要去哪儿呢？”
　　“还不知道呢，也许去卡姆，也许回黄金海岸。”
　　“去做……武器顾问？”
　　“不，”我摇了摇头，“去西点屋或者咖啡厅做学徒。”
　　“你跟主管说了么？你父母没有意见吗？”
　　“还没有，不过，我很快就会告诉他们的。”
　　西斯内看了我一会，伸手整整我的腰带，又抬手从我头发上拈下一团灰尘。她再次抿嘴一笑，我所熟悉的，橙子汽水味的笑容。
　　“你以后可要回来看我啊。”
　　我也笑着对她点头：“一定会的。”

　　夏日祭结束后，我发短信给妈妈，说想辞职去黄金海岸或者卡姆，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她的回复。我非常清楚，我们一家都是依仗神罗才能过日子的。直到退休之前，他们从未想过在米德加以外的任何地方生活。爸妈一直期望我能在公司里找到一个财务部或者科学部的金龟婿，和他结婚，在五番街买一套房子，生两个孩子——这是他们自己没能做到的。
　　然而，过了一个小时，妈妈竟然只回了一句“你想去哪都行，只要平安就行”。

　　我坐在落地窗前，对着外面城市的夜景在电脑上写辞职信。我的岗位不像普通的文员，起码得要提早三个月上交才能给公司足够时间找到下一个人选。
　　我上网随便找了一个模板，套了个认为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的理由，点击“发送”。信封图标飞出去后我长出一口气，只感到不真实。不仅这个决定不真实，我在米德加的所有经历，上学，长大，工作，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而不实际。我突然想到艾尔芙，还有在列车站遇见萨菲罗斯那天遇见的“AVALANCHE”成员。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拥有他们那样的目光……那应该是真正活过的人才有的目光。

　　第二天，主管果然回信要我去她办公室了。我以为自己这次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进去，可事实上还是紧张得汗湿手心。斯卡雷特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好歹显得比往日上心了一些。
　　“你真要辞职？”
　　她昂着头，一面问一面把辞职信拍在桌上。
　　“没、没错，”我艰难地吞咽了一次，“我……没有接触过什么机密。辞职之后……应该没问题吧？”
　　“哈哈哈！”
　　斯卡雷特发出一贯的尖锐笑声，抱起手臂，讥讽地看向我。
　　“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脱离这个世界吗？”
　　“……什么？”
　　“你很适合装傻，安丽拉，虽然我觉得你也是真傻，”她弯起涂得猩红的嘴唇，冰蓝色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只可惜，你所处的世界是神罗一手建造的。你的家庭，家庭的资产，教育，工作……你以为辞了职、离开米德加，自己就能变干净了？”
　　我吸了一口气。她的话就像她那双涂着红指甲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低下头，温顺地回答：
　　“我会努力的。”
　　斯卡雷特没有说话。我感到冰冷的视线聚焦在我头上，于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过了半晌，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嗤笑，随后是签字、笔摔在桌面上的声音。
　　“你也干不出什么别的来。新年过后，你就滚吧。”
　　我接过主管签字的辞职信，最后一次对她低下头。

　　把辞职信交给人事部、走出办公室门的瞬间，摆脱了那一张纸的重量，我觉得轻松了许多。我从未感到神罗大厦里面竟然如此明亮。我越走越快，几乎要飘起来。电梯门到达了，我看也没看，轻飘飘地一脚跨进去，然后和里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
　　对方衣服上的金属搭扣把我硌得几乎直不起上身。我扭曲着脸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碧色眼眸。
　　“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啊。”他似乎心情很好地看我自作自受。
　　“呃……”
　　我的意外溢于言表。自从听说安吉尔的消息，米德加进攻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看见萨菲罗斯的笑容了。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
　　“世界各处都出现了杰尼西斯复制体，而且……安吉尔复制体也陆续在各地被发现。”
　　“真的吗！？那就说明……安吉尔，有可能还活着？”惊呼之余，我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太好了……虽然，杰尼西斯也做了很多错事，但要是能找回他们，事情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吧？”
　　他没有回答，精致的眼睛微微眯起，加重了笑意。
　　“你呢？”
　　“我？噢、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为什么高兴得找不着北。然而，一想到这个，本来轻飘的心情便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离开神罗公司，离开米德加，那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见到他。不，现实是，除了从电视上看见之外，离职后我大概再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怎么？”
　　或许是我的神情转变太快，萨菲罗斯也收起戏谑的语气，又问了一遍。电梯门打开，我跟在他身后来到49层，见周围没有别人，我对他说自己已经决定辞职。

　　“……不想在这待下去了。不过，要到新年后才走，关于正宗的所有注意事项我都会好好交接的。以后……可能会去开西点屋吧。”
　　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也没有恭喜，只说：
　　“同意了啊，你的父母。”
　　“……？”
　　我心里一空，觉得有些奇怪，随后想到妈妈在短信里出人意料的回复。难道说……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难、难道，我爸妈他们……又打电话给你了？”
　　他笑了几声，不作回答，弄得我越发紧张。我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急切地拦到他面前，追问道：
　　“别这样，萨菲罗斯先生！他们、他们说了什么啊？”
　　“就是问了为什么突然想辞职。”
　　“那您是怎么说的？”
　　“说你的同事在朱浓被绑架了，米德加又遭到好几次袭击，你吓坏了，仅此而已。”
　　我松了一口气，没有问他爸妈是不是问了其他问题。其实我很清楚，就算不直接问，妈妈也一定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是不是我的男友，因为我没什么异性朋友，也没有借用过异性的电话。但是，我不想提起这件事，不只是害怕尴尬，更是因为……我不想听他的回答【2】。
　　在我陷入纠结当中时，萨菲罗斯破天荒有些顾虑地问道：“说错了吗？”
　　“没、没有！”我立刻扯出一个笑容，“您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我像是被灌了酒一样，头脑恍惚地告辞了。他今天的笑容就像朱浓的夕阳一般，把那冷色调的银发和眼眸都染成了温暖的余晖。

　　那是0002年九月，夏季末尾，秋季初期。
　　三天后，萨菲罗斯和扎克斯带着几名二等兵一起，去往尼布尔海姆调查一座废弃的魔晃炉。他们到达的那天晚上，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中间夹着奶油的面包【3】。他在短信里问：
　　“这在米德加常见吗？”【4】
　　“这是什么做的？”
　　“肉桂。”
　　我把那张图弄到网上搜索，才知道那是尼布尔海姆特产，肉桂面包。然后，我又勤勤恳恳地看了一遍走访米德加西点屋拍到的所有菜单，确信没有这种东西才回复：
　　“这应该是尼布尔特色吧，没有在米德加见过。”
　　“谢了。”

　　一般来说，我这就不会再回复他的消息。不过，我捧着他的彩信，对着那焦糖色的面包翻来覆去地看，想象萨菲罗斯吃它的样子，最后还是没能控制自己，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好吃吗？开店之后，我应该把这个加到将来的菜单里吗？”
　　“不。”

　　我泄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但没过几秒，又拿起来，咬咬牙，翻来覆去地打字又删掉。不知编辑了多少回，最后闭着眼睛按下发送键：
　　“离开公司以后……还能见到萨菲罗斯先生吗？”

　　短信一发出去，我就触电似地把手机扔远，然后出去做饭。然而刚刚烧起水来，我就忍不住跑进房间。一个白色小信封赫然显示在机盖的屏幕上。我颤抖地点开。

　　“会在神罗之外见面也说不定。”

　　“那太好了，”我扑在床上，双手打字，“要是真能开店，您可一定要来啊。不管是在卡姆，还是黄金海岸，还是其他地方。我会给您打折……不，全部免单的！”

　　他很快就回复了，虽然只有一个词：
　　“好。”

　　【2】在FF7CC中，扎克斯带着克劳德逃离神罗的追捕时，和西斯内有过如下对话：
　　Z：呐~西斯内——有空的时候，能替我陪陪我的家人吗？
　　C：当然可以。
　　Z：不过，他们可能会让你嫁到家里来呢。
　　C：他们已经这样问了。
　　Z：啊！西斯内！你怎么回答的啊！喂，西斯内！

　　【3】尼布尔海姆的名字来源于北欧神话中的“尼福尔海姆”，因此这里借用了现实中北欧特有的甜点肉桂面包。萨菲罗斯记得他童年在尼布尔住过，这里我想他也许会记得当地的食物。

　　【4】从FF7CC的剧情看来，虽然萨菲罗斯被告知从未离开过米德加，其实他应该在神罗公馆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在尼布尔海姆的旅店时望着窗外的山景说过：“这片风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