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Jo_Valentine

10、第九章

　　“别出声，别求助，跟着走。”

　　我踉踉跄跄地被押出会堂。明亮的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眼睛适应很久才能看清身边的“AVALANCHE”士兵。有四名全副武装的黑衣队员走在我周围，一路击毙追上来的神罗队员，将我带到魔晃加农炮附近，撬开一条地下通道的入口。
　　押着我的雪崩战士推了我一把。我只得跳下去。在令人窒息的地下通道里走了大约五分钟，面前出现一道金属门。
　　“进去！”
　　他松开钳制我的手，又是用力一推。我趔趄着撞进了那道门。

　　这地方出乎意料地宽阔，格局像是飞空艇的前舱。满目都是操作台、屏幕和机械引擎。这里是魔晃加农炮的控制室。穿着整齐制服的“雪崩”队员把守在室内各个角落，全都冷冷地看着我。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主控制台前坐着一名没有戴头盔的年轻女孩，褐色短发，瞳孔是浅得近乎空洞的绿色，肤色也苍白得有些病态。她身材纤细，穿一套灰绿色衣裤，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手边有一把细长的太刀。
　　“安丽拉·雷恩，”她缓缓起身，向我走过来，声音像薄玻璃般透明得一碰就要碎，“我是‘雪崩’的首领，艾尔芙。我得知你精通魔石熔嵌技术，想请你与我们的科学家合作，为我造一把武器。”
　　“A， AVALANCHE……”
　　我勉强从突变中回过神来，孤立无援地站在控制室中央，感到手脚发软。
　　“我可以给你报酬。”她毫无诚意地提议道。
　　“报酬……？”
　　我呆滞地重复着。直到麻木的感官终于渐渐复苏，思考的能力也回到大脑里，我才感到被羞辱了，随后怒火在心中烧起来。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这让我或多或少拾起了一些勇气。我舔舔发干的嘴唇，说：
　　“你、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要刺杀社长，是不是？顺便……把我绑来？我告诉你们，公司的人马上就会来的……”
　　像是早已料到答案，艾尔芙极轻地叹出一口气：“雷恩小姐，你没办法与‘雪崩’对抗。我们向米德加开炮之后，就会把你带回我们的基地，就请你先在这里等等。”
　　“不……不，”我后退几步，死死用脊背抵住墙壁，一手指着她，拔高了声音，“我绝不会为你们制造武器的！”
　　她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我感到好像有了一点胜算，方才因为恐惧而流失的力量一点点回到身体里了。我强撑起声音，一鼓作气地喊道：“我不会为恐怖分子工作……你、你们尝试炸毁魔晃炉，盗窃公司的武器，绑架公司的高管，派卧底进公司偷取信息。这些事情……全都是恐怖分子的勾当！我绝不可能为你工作的！”
　　“是吗？”
　　艾尔芙沉默地低下头，额前的长发盖住她颤抖的眼睛，半晌，她抬头看着我。
　　“……是啊，是我失策了。
　　“你当然不会缺钱……你出身米德加，保送进神罗军校，从未参与过大型武器开发。你看的是神罗编辑过的新闻，你的社交软件上都是摄影、园艺、美食图片。”她轻叹一口气，语气有些疲惫，仿佛老师对不开化的学生说干了口水，不过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那么，安丽拉，你看到过贫民窟的生活吗？看过被魔晃炉抽干的生命之流吗？你知道神罗轰炸过多少城镇吗？神罗和五台‘谈判’了八年，起因是五台拒绝让神罗在他们的土地上建立魔晃炉。你有看到过……被你所造出的刀和剑，摧毁的家乡吗？”

　　我不知所谓地望着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停在墙上挂的魔晃加农炮设计团队名单上。她见我的反应，又叹了一口气，拎起靠在桌沿的太刀。
　　“既然这样……”
　　艾尔芙走过来，居高临下抬起右手，太刀的寒光一点点逼近。
　　“那就抱歉了。你将魔法属性融进武器的威力太大，我不希望你继续为我们制造对手。”
　　我从她淡漠的橄榄色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姿态。

　　她花了瞬间来蓄力，随后锃亮的刀刃高高抬起，向我砍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冰冷的疾风扑面而来。下一秒，又一阵更大的风飞快掠过我身前，带起一阵奇异的香气，然后我听见“锵”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预想中的刀刃没有劈下来。我放下挡在面前的双手，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只见控制室里的“雪崩”战士则全都如临大敌，一同举枪对准了我这边。我面前已经立着一道黑影，单手持平奇长的太刀，挡住了艾尔芙劈向我的那一剑。
　　艾尔芙寒冰似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裂痕。她与这位不速之客对视了几秒，缓缓垂下刀刃，后退几步。
　　那黑影走上前去，好似走在神罗办公室昂贵的地毯上。我仰视着他惊为天人的姿态。他的光辉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月光般照亮了平平无奇的房间。

　　“萨菲罗斯……”

　　“幸会。”
　　他很平淡地说。
　　艾尔芙没有回答，只是改成双手握刀，微微压下身体，灰色披风在她背后轻巧地飘扬起来。同时，她背后的队员一齐开枪了——朝着我们。我又惊叫一声，闭上眼睛，僵成一具尸体。无边的黑暗中，一股大力握住我的肩膀向后一推一搡，一直没有放开。我听见呼呼的风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凛冽的刀气如同寒风般切割着我的脸，也将硝烟的味道吹得四处弥漫。也许过了三十秒，也许一分钟，枪声完全消失了。一直摁在我肩上的手终于松开。
　　我再次颤抖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顿时变成了地狱。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又叫出来。
　　那些“雪崩”成员全都躺在地上，护目镜和兜帽原封不动地戴在脸上，只有几道细细的血痕悄然从他们身下流淌出来。
　　萨菲罗斯挡在我面前。他的左护臂破了一道口，鲜血从中滑落。艾尔芙持刀站在他对面十步开外。

　　“好……好。”
　　艾尔芙从齿间挤出这个字，声音宛如碎裂的玻璃。
　　她再次压低刀刃，冲向萨菲罗斯，后者双手握住刀柄，提肘将太刀抬高，双脚一前一后地分开，迈着优雅的步伐迎了上去。随后我便无法辨认他们的动作，因为那种速度不是常人肉眼可以看清的。我只能看见他们的武器幻化为两道银光，连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声和不时爆发的白色火花。
　　强大的气旋几乎要掀翻这间控制室。两人每次攻击都被对方化解开，借着最后一次对峙，他们互相弹开一段距离，分别站定不动。萨菲罗斯的眉梢微微抬起，眼里闪现出棋逢对手的光芒。
　　但艾尔芙显然不觉得惺惺相惜，她一挥左手，手上不知哪里冒出魔石的光芒，一片高浓度的火焰直击萨菲罗斯。后者用刀挡开，她趁机高高举起太刀，嘴里无声地吟唱，仿佛在召唤，左手上的光芒越发刺眼。随后，一个急速旋转的亮蓝色球体在她刀刃上方聚集起来，她挥刀指向萨菲罗斯，那光球便直直向他袭去。
　　“萨菲！”
　　我惊叫出来。他不退反进，劈开那蓝色球体，淡蓝色的刀气不仅穿透了她的魔法，还直逼她的身体。艾尔芙连连后退，卸去他的力量，正要反击，却听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身子一软，竟然把刚要劈向敌人的太刀倒转过来，狠狠插进地面，才堪堪止住下坠的身体。
　　萨菲罗斯见她忽然倒下，硬生生地收回攻势。艾尔芙松开太刀，任由自己的武器当啷一声摔在地上，伸手去摁那个疼痛的源头——她的左手。隔着这么远，我都能看见她清瘦的小臂上青筋毕露。
　　萨菲罗斯愣了一下，貌似也是不知所措。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后退一步，用正宗刀轻轻挑开她的右手。我一看见被她捂住的皮肤，顿时惊得向后弹开，几乎坐倒在地上——
　　她戴着一副普通的露背半掌手套，上面根本没有魔石槽。那颗魔石，竟然装在她左手背的血肉里！

　　怎么…怎么可能……在人的血肉里镶嵌魔石？
　　我摁着胸口，几欲呕吐，想要转开视线，却又着了魔似地死死盯着那块皮肤不放。那颗魔石是淡红色的，其中弥散着雾气一般的白色纹理，随着她身体的起伏缓慢地四处浮动。

　　萨菲罗斯的额发从侧面挡住他的眼睛，我看不起他的神情。一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开口：
　　“你很强。”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阵疼痛终于过去了，艾尔芙转开手背，将那可怖的创口藏住，另一手拾起太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她脸色煞白，额角满是冷汗，而那空洞的绿眸中却浮现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哈……”
　　艾尔芙捂着左手叠在胸前，气若游丝地笑了。
　　“我……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和家乡，雪崩就是我的亲人。我为他们而战，就算、就算……身体里的魔石，在吸收我的生命……
　　“你呢？”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好似集中了这脆弱身体里所有的能量，“你……也很强，却没有…打败我。萨菲罗斯，你……有想过，为什么战斗吗？”

　　萨菲罗斯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话，却缓缓垂下了正宗。
　　“你走吧，”他甚至晃了晃刀锋，指向门的方向，“叫你的同伴来接你。塔克斯马上就要来了。”
　　接着，他像是控制室里没有这个人一般，兀自甩掉正宗上并不存在的血迹，转向我。
　　“安丽拉，去终止加农炮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