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之似是故人来》沈画檐

9、第09章 藏娇

　　清晨起床，陆正霖照旧早早地去马车店了，顾云章则留在家里睡懒觉。

　　陆正霖这两天起的早，也不让他给自己做早饭了。

　　如今衣食无忧，岁月安稳，可顾云章依旧是那个单薄的苗条样儿，无论怎么吃都胖不起来，这让陆正霖感到颇为头疼，他是一心想将顾云章养的白白胖胖的，脸上、腰上和腿上最好都能多出几两肉来，但顾云章就是不肯让他得偿所愿，看起来似乎永远都不会有长肉变胖的可能。

　　陆正霖来到马车店，继续了每日那千篇一律的忙碌，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个酷似顾云章的男孩。顾云章说的对，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亲人，反正人已经走了，以后也不一定还能碰见，他又何必自寻烦恼，还要惹顾云章生气。

　　陆正霖把顾云章给藏了起来。

　　他再也不让顾云章往马车店跑了，他宁愿委屈自己吃咖喱饭也不肯让顾云章再过来给自己送饭——当然，事出有因。

　　前段时间，马车店来了几位从曼谷过来的客人，在店里见到顾云章后，觉得他生的太过好看，竟敢对他出言不逊，甚至还要动手动脚。顾云章倒没觉得怎样，陆正霖却是被气到了。他一向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却沉着脸走到墙角，抄起一把铁锹就将那几个混蛋给赶跑了，并宣布以后再也不做他们的生意。

　　从这以后，陆正霖就不让顾云章出门了。

　　他以前就总是担心顾云章会被别人看了去，担心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了，他把人往家里一藏，任谁也看不到了。

　　顾云章觉得陆正霖此举实在是没有必要，可他也懒得跟对方去费那口舌，不让出门就不出了呗，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出门。

　　陆正霖每天下午准时回家吃晚饭，他宁愿饿着肚子走一里地路回家吃晚饭，也不愿顾云章去马车店抛头露面。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想到了一个成语以用它来形容自己的这番举动——金屋藏娇。

　　当然，他那所破房子可算不得是什么金屋，不过顾云章倒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娇妻”。

　　顾云章依旧每天做三顿饭，早饭是要同陆正霖一起吃的，所以会做多一些。午饭他一个人吃，就会做一个人的量。至于晚饭，那也是得做多一些的，陆正霖饭量大，晚饭总是不够吃。

　　黄毛球儿没了，陆正霖抱了一只小狗回来，想让它陪一陪顾云章。

　　顾云章对于小动物一向毫无爱心，除了每天三顿饭准时喂饱之外就不再管它了。

　　陆正霖晚上回家，吃过晚饭后就同顾云章一起站在水池边洗碗刷锅，然后再一起洗漱，一起睡觉，将日子过的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一九八三年，泰国清迈。

　　在一片柔和的晨曦中，陆正霖光着膀子，走出屋门，站在了晨光里。

　　他要开始锻炼身体了，这几年，他尤其注重保养自己，隔一段时间就跑到医院做一回体检，连嘴上都多了不少忌口。他要好好地、健康地活着，同顾云章一起活到长命百岁。

　　对陆正霖此举，顾云章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他从不健身，从不锻炼，也从不保养，他觉得一切都应顺其自然为好。直到后来有一天陆正霖突然告诉他，“我要健健康康地活着，不能生病，不能给你添麻烦，我要好好地活着，咱俩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呢，我来给你养老。”

　　顾云章听了这话，当时就笑着反问他：“你给我养老？”

　　陆正霖猛点头，“是啊，我给你养老。”

　　顾云章听了这话后便不再吭声了。

　　陆正霖说要给他养老，他自然是信的。

　　他和陆正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这家伙可真是个劳碌命——前十来年忙着挣钱，后十来年忙着保养，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现在是越来越懒了，可陆正霖却是越来越勤快了，如此一来，反倒显得他更懒了。

　　不管顾云章怎么想，陆正霖心中自有打算，他不是能闲得住的人，总是要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才行。这几年不用去马车店了，他就把心思全放到了顾云章身上，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对方，费尽心思伺候好对方。他总想着要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倒也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就是害怕自己走了，顾云章没人照顾。他不想走在顾云章前头，他一定要等到自己给顾云章养完老送了终后才走。

　　“老陆！”
　　顾云章倚着门板叫他。

　　“嗯？”
　　他扭过头看向顾云章。

　　“吃早饭啦！”

　　“噢——好！我这就来！”

　　坐在桌边吃饭的时候，陆正霖颇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他放下筷子，抓起顾云章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顾云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以为他是肚子不舒服。

　　“你摸摸，我是不是有肚子了？”他忧心忡忡地问顾云章。

　　顾云章的手掌在那柔软的肚子上摸了几把，确实感到那处已经有了些许赘肉。陆正霖以前是一身的腱子肉，肚腹处是十分平坦坚硬的，可惜那肉现在是越来越松弛了。

　　陆正霖这几年真是见老了。

　　怎么可能不见老呢？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没有。”他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告诉陆正霖。

　　陆正霖还是不放心，又把手伸过来摸顾云章的肚子，一边摸，一边纳闷道：“奇怪！你怎么没肚子？还跟以前一样平坦。”

　　“跟以前一样不好吗？”顾云章将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拿开。

　　陆正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将目光对准了顾云章，“我说，宝贝儿，还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就不见老呢？你看我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可你还是当年那样儿，几乎就没怎么变过？”

　　他一直都不太能看得出来顾云章的岁数，总觉得对方是越活越年轻了，而自己则是真真地在走下坡路。

　　顾云章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吃你的饭吧！别总瞎琢磨！”

　　陆正霖非但没有停止瞎琢磨，反而琢磨的越发厉害了起来，吃过早饭后，他同顾云章商量：“兄弟，我说，咱们还是搬去城里住吧。”

　　顾云章一愣，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城外的清静，并不是很向往城外的热闹。

　　“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他那声音还和从前一样，细细的，轻轻的，柔柔的。

　　陆正霖苦口婆心地劝他：“听我的话，还是搬去城里住吧，咱俩现在年纪大了，住在这里会有很多的不方便。你想，城里有商店，有医院，还有佣人，到时候就可以请两个佣人，帮咱俩洗衣做饭……”

　　见陆正霖分析的头头是道，顾云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同意。

　　陆正霖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后事都已经提前考虑周到了。

　　开了二十多年的马车店，他的确是挣了不少钱，现在，钱倒是挣够了，话说钱哪里会有挣够的时候，不过他是不想再挣了。他这么多年以来挣的钱已经够他和顾云章安然无恙地度过晚年时光了，所以他才会决定就此收手，和顾云章搬到城里过安稳日子。

　　次年春天，顾云章和陆正霖正式搬到了清迈城内，就住在他们以前买的那栋房子里，那个公馆这些年来一直空着，所以落了不少灰尘，陆正霖找人将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添置了几样新家具，打算以后就和顾云章留在这里过日子了。

　　他们已经老了，剩下的岁月不会太多，所以才会格外珍惜每一天。

　　陆正霖请了三个佣人和一名司机，一个佣人负责煮饭，一个佣人负责洗衣，第三个佣人负责清洁。他和顾云章两个人什么活都不用干，每天只用悠闲地吃吃饭喝喝茶就好了，养老嘛，不都是这样。

　　陆正霖特地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顾云章每天在家里可以看一看电视剧，陆云端前些日子来清迈看望他们时还给他们带了几盒录像带，是一些香港电影，各种类型的都有。顾云章不大爱看电视剧，倒是对那些电影很感兴趣。陆正霖见他很喜欢看电影，于是就经常想方设法的给他买录像带。

　　电影看的多了，顾云章也认识了许多电影明星，有一天，他指着荧屏上的一个演员，随口向陆正霖感叹了一句，“老陆，你快看，他长得多漂亮啊！那身西装穿在他身上可真是够好看的呐！”

　　陆正霖看了一眼电视机里的那位电影明星，又看了一眼顾云章，心中暗暗想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那电影明星还没你长得漂亮！宝贝儿你可比电影明星要漂亮的多了，你穿西装也好看的很呢！

　　于是他不再看电视机，转而聚精会神地盯着顾云章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顾云章老了，终究还是美人迟暮了，可迟暮了他也还是个美人。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顾云章倒是厉害，把这两样儿可都给占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