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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似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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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一九九五年。
“兄弟，再过五年，可就是新世纪了。”
陆正霖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日历。
“哦——”顾云章轻轻地应了他一声。
陆正正霖继续说道：“咱俩在一起快四十年啦！”
顾云章轻轻地“嗯”了声，嘴巴张了又张，却也没能说出来什么浪漫的情话。
他没想到自己会同陆正霖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俩竟然一过就是四十年。
而陆正霖也是颇为感慨，他原本是不害怕死亡的，可如今却是真真地不想死，他还想再多活几年，他不能死走在顾云章前头。
他答应过顾云章，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咱俩好好活，争取活到新世纪。”
陆正霖抓过顾云章的一只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拍打着。
顾云章听了不以为然，活那么久做什么？过几年他俩就该有个八十岁了，已经算是高寿了。顾云章对于死亡倒是看的很淡，他是从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所以他并不贪心。
一天上午，陆正霖独自出门看病去了，他近来总是咳嗽，估计是着凉了。顾云章并未陪同，陆正霖不让他去，说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顾云章专心在家等陆正霖，然而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见那人回来，于是就有些担心了。
陆正霖年纪大了，万一在外面出了点儿事，那可就……
顾云章不敢再想，他赶紧派了两名佣人出门去找陆正霖，不料过了几分钟后，一名佣人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告诉他：“……二……二老爷！大老爷……回……回来了！”
顾云章一听，赶紧站起身来，拿了一个是手杖就往大门口走。
佣人跟上去想要扶他，但顾云章是用不着人扶的。他用手杖撑地，健步如飞地走到了大门口。
只见大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陆正霖，另一个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扶着陆正霖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小孙子搀扶着老爷爷似的。
顾云章不认识那男孩，然而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是难以想起。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纤细秀气，白皙干净，嘴唇起精致的花瓣的形状，连说话声都是轻轻柔柔的。
“兄弟，我回来啦！”
陆正霖笑呵呵地冲顾云章傻笑。
顾云章颇想跳起来，拿着手杖将陆正霖给狠狠地敲打一顿，这么大年纪了，出门却不要人陪，逞什么强啊？
但他最后还是平静地说道：“嗯，回来了就好。”
陆正霖指着身边的小男孩向顾云章介绍道：“兄弟，这是坤信，我在路上摔了一跤，是这孩子扶起了我。”
那个名叫坤信的小男孩双手合十，朝顾云章鞠了一躬，“爷爷好！”
顾云章冲坤信点了点头，立即叫来佣人将陆正霖往里屋扶。
“孩子，留在家里吃顿晚饭吧。”陆正霖试图挽留坤信。
坤信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我父亲呢，他总是头疼，最近疼的更厉害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
“哎！等一下。”陆正霖急忙叫住坤信。“孩子，你家住在哪里，改日我和我兄弟定当登门拜谢。”
坤信拒绝不过，最后只得留了地址，原来他家并不住在清迈，他是跟着父亲从仰光过来的，现在住在美萍酒店。
“我爸爸很喜欢邓丽君小姐，她上个月在美萍酒店去世了，我爸爸就带我来清迈……”坤信告诉顾云章和陆正霖。
坤信走后，顾云章转过身对陆正霖说道：“这小男孩也是华人么？名字倒是泰国人的名字。”
陆正霖回答：“坤信算是半个华人吧，他在路上跟我说过，他母亲是个泰国人，在生他的时候不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父亲在仰光生活。”
顾云章点点头，“他生得可真够漂亮的。”
陆正霖也点点头，“是啊，和你一样漂亮。”
“这……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呀？”顾云章皱了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那孩子的眉眼生的和你很像吗？”陆正霖眨巴着眼睛问他。
“和我很像？”顾云章仔细回想着那个小男孩的模样，然而全无感觉。
陆正霖很喜欢坤信，觉得他又漂亮又懂事，“坤信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我们有孙子的话，肯定就是他那个样子了……”
“孙子？我们连儿子都没有，哪还会有孙子？”顾云章听了不以为然。
陆正霖笑呵呵地，“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嘛！”
第二天下午，还没等陆正霖带顾云章去美萍酒店亲自登门拜谢，坤信却是已经带着他父亲登门拜访了。
陆正霖和顾云章感到无比的意外，但还是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位客人。
坤信的父亲名叫段珀，是个华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长得很漂亮，白皙皮肤，细长身材，只是脸色看起来稍显忧郁。
陆正霖觉得他似曾相识。
而顾云章也有此感。
他们将段氏父子迎进了家里，陆正霖立即吩咐佣人去准备晚饭。
段珀之所以会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坤信回到酒店之后，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他父亲讲述了一遍，故而段珀今天便来做客了——他是来看顾云章的，因为坤信告诉他这里有位爷爷似曾相识。
坤信对段珀说：“爸爸，那位爷爷和你长得很像呢，你不想去看看吗？”
段珀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谁说过他长的像他的爸爸段提沙，却听到儿子说他长的像一位陌生人，而这话，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在很多年前，有个人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看着面前的老人，段珀感觉自己的头疼的越发厉害了——他认识自己的脸，坤信说的没错，这个男人的确是同他长得很像。
他已经快四十岁了，然而他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真实年龄，五六十岁，或者更老一些，总之，那五官和那身材都没太走样，看着要比身旁的另一位老人年轻许多。
陆正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三个顾云章——少年时代的顾云章、青年时代的顾云章和老年时代的顾云章。
至于中年时代的顾云章，他一开始就已经见过了。
陆正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平安旅馆”的那一面，当年的少年如今已长大成人，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竟然还能再次相见。
二十多年前，他在那个男孩身上见到了十多岁的顾云章。而二十多年后，他则在这个青年身上见到了三十来岁的顾云章。这种相似，难道只是所谓的巧合吗？
陆正霖什么都已经看出来了，然而他什么都不打算说出来。
顾云章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段氏父子身上移开。
前尘旧事，如梦似幻。
阿加那张苍白的、瘦小的面孔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三个人在庭院里默默无语，最后还是陆正霖开口打破了沉默，“进屋吧，坐下再说。”
段珀和坤信冲他双手合十，一起走进了客厅。
而顾云章则是大梦初醒似的提起手杖就往厨房方向走。
他急匆匆地来到厨房，告诉佣人，“今天的晚饭由我来做。”
陆正霖知道顾云章是去做什么了，所以就没有多加干涉，他自己陪着段氏父子在客厅里闲谈。
顾云章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进过厨房了，但他做饭的手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淘米蒸饭，热锅倒油，炒菜煲汤……他在厨房里忙碌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做出了一桌丰盛的家宴。
陆正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吃到顾云章做的饭了，此时有一种旧梦重温的幸福感。
坤信在饭桌上冲顾云章甜甜的一笑，“爷爷做的饭真好吃。”
顾云章受了孙子这样的称赞，一时感慨，却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倒是陆正霖及时替他解了围——陆正霖给坤信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眯眯地告诉孩子，“好吃啊，就多吃点儿，以后想吃了就来爷爷家里，让爷爷给你做。”
段珀在吃饭期间始终保持着安静，他不看坤信也不看顾云章，只是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他觉得，吃着饭，头好像又没那么疼了。
晚饭过后，段珀和坤信提出告辞，顾云章和陆正霖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孩子，以后常来啊！”陆正霖摸着坤信的小脑袋叮嘱道。
坤信认真地点了点头，抬起脑袋看他父亲，“爸爸，我们以后常来看爷爷好不好？”
段珀低下头冲坤信微微一笑，“好，爸爸都听你的。”
临走的时候，坤信告诉陆正霖：“我其实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天河，段天河。”
顾云章站在台阶上，目送那两个身影远去。
也只能是目送而已，从始至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