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章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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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齐贝林并没有看清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那倒不是因为他站得远，他的视力很好，一百米的距离不算什么。而是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看到大总统朝西塞莉冲了过去，西塞莉也袭了过去。随后一切好像短暂定格，其实时间并未停止流动，但他仍有这种感受。他确信对面的两个人有一瞬间停止了所有活动。
随即他看到大总统倒了下去，失去生机，失去活力，而西塞莉安然无恙站在原地。
杰洛·齐贝林先是愣在了原地，等过了好几秒，他才犹疑着是否要过去。西塞莉没有喊他，她好像在考虑要如何处理后续。他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他……是你用替身能力杀死的吗？”
思来想去，也只能这么猜测。
西塞莉点了点头。“是。”
“这下可真是背负了不得了的罪责。”
“这事与你和乔尼他们都没有关系。”
“……”
“到现在除了教堂的那个替身使者，还没有其他的敌人出现。大总统应当是一个人来这里，且没有告知任何人。”
“教堂的那个替身能力确实有些难解，”至少他没什么好办法，如果西塞莉也没办法解决，那便只能依靠乔尼了。不过她的确凶狠。“大总统那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吧。”
“先把马蹄印和战斗的痕迹处理掉。天明前到天亮后的几个小时，对方的人应该都不会察觉到他的失踪。我的替身没有没有留下明显的外伤，仅从死因看，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心脏麻痹或者脑死亡。不过他的部下显然会把嫌疑放在我们身上。”
“尸体的处理也是个麻烦。”
“至少不能弃置在这里，用火烧成灰吗还是用石头绑住躯体扔进河里……”
在西塞莉思索的片刻间，熟悉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正是乔尼·乔斯达和赫特潘兹。
“你们两个没事吧？”
还未靠近，便听见了乔尼的问候。
“等下，地上的那个人是——？！”
西塞莉心情很好地回答了赫特潘兹的问题：“是法尼·瓦伦泰，现今……唔，不对，应该说前任大总统。”
“西塞莉……你杀死了他吗？”
乔尼·乔斯达很熟悉杰洛的战斗方式，因此他清楚的知晓地上这具尸体的死亡不是出自杰洛之手。若不是杰洛，周边又没有其他人的痕迹，那唯一的答案便是刚才第一个追出去的西塞莉了。
“是，用了一下替身能力。”
之前结伴前行前，她确实说过，要与大总统为敌。只是他没有想到西塞莉会出手的如此果决。他们还没跑完SBR大赛，总统的死亡若被政府的其他人发现……
“我们得把他的尸体处理好。”乔尼迅速做出判断。
“我与杰洛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赫特潘兹：“……”
赫特潘兹觉得不管是西塞莉和乔尼都显得太过淡定了，尤其是西塞莉，她好像根本不明白她杀得是谁。讨论尸体处置方法的时候也是，好像她们不是准备着毁尸灭迹，而是在商量明天的早饭吃什么。
不、不对，看着西塞莉认真的脸，她忽然又反应过来，或许西塞莉正是因为知晓她杀得是谁，现在才如此淡定。如果她也踏上找寻遗体的这条路，那便从一开始就清楚所要面对的敌人。
这个女人……她只是早就做好了觉悟。
此时赫特潘兹脑中浮现的，是她在教堂内开枪射击那些亡灵的身影。那应当是死于她之手的人吧，就像她当初推弟弟出去喂熊那样，可她自己仍然被过去的罪孽所纠缠，而对方却更快，更果决地踏出了下一步。
如若能像她那样，弃过往的罪孽所不顾……赫特潘兹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加入讨论的。
她说：“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唔？”
西塞莉探寻地看着她，望着对方一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那张脸，赫特潘兹别了别头，有些别扭地开了口：“我的替身可以给人易容，能把一个人的声音和体味都变成另一个人。”
她看到西塞莉的眼睛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具有光彩了。
咳……好吧，她承认那一瞬间自己挺有满足感的。
她继续开口说道：“事实上，当今的总统夫人也不是本人，而是露西·史提尔借用我的替身能力易容潜伏在大总统身边的。”
“唔……在今晚之前，你就去过大总统那里？”
“是。”
赫特潘兹简短地叙述了之前的事，为了得到遗体，她跑去大总统那里观察情况。正好看到露西·史提尔身份暴露，被迫杀了总统夫人，为了让对方之后更加顺利地取得遗体，她帮助露西换了总统夫人的脸。
“显然法尼·瓦伦泰到死之前都没有发现。”西塞莉笑了笑，“那么赫特潘兹，麻烦你帮这个人换一张脸。”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好。”
西塞莉沉思了会，又说道：“他身上的衣服也都换掉吧，私人物品也一样，要扔掉。马匹要取了马鞍才能放走。总之，先从刚才的镇子偷下衣服吧。”
杰洛·齐贝林：“……你为什么这么熟练的样子？”
“不是熟练，是先想好所有我能想到的可能性。”
“……好吧。”
确定好了要做的事情后几人便开始分工合作，赫特潘兹负责偷取衣物，杰洛搬动尸体——总之不能路上干这事，万一忽然来了其他人呢。乔尼留下记号，方便原地等待的西塞莉等会找到他们。
几个人都没有提到遗体的事，这种时候遗体好像又不怎么重要了。
“说起来……”行动前，杰洛·齐贝林忽然灵光一现想到，“赫特潘兹，你刚才是藏在哪里了？那个修女怎么不见了？你和那个修女果然是同谋吧！”
西塞莉：“……”
乔尼：“……”
赫特潘兹：“……”
三脸沉默。
杰洛·齐贝林不明所以：“怎么了？”
西塞莉忍住想要大笑的情绪，故作平静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赫特潘兹就是那名修女呢？”
杰洛：“……”
还是杰洛：“……？！”
依旧是杰洛：“不可能！他不是男的吗？等等——”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好了乔尼，把他带走，之后由你解释吧。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乔尼：“……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西塞莉似乎成为了这支小队的主心骨，但他们好像也已习惯。
等乔尼和杰洛离开后，西塞莉取下法尼·瓦伦泰马匹身上的马鞍，拍了拍对方，示意它跑走。
“跑吧，随便跑到这片土地的什么地方，被野狼吃掉或又被人抓住重新驯养。跑吧。”
随着马蹄的哒哒声远去，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发呆。再也没有可回头的退路了，不过她也早已不会回头。
她闭着眼睛，进行短暂的休憩。赫特潘兹回来的不算慢，空闲的时间刚刚好。她朝赫特潘兹挥挥手，对方也对她点头示意。于是她起身上马背，与赫特潘兹并排前行。
“那是你的弟弟吗？”
“？！”
“刚才在教堂，我听见你胸前的婴儿一直叫你姐姐。”
赫特潘兹：“……”
赫特潘兹沉重地闭上了眼，艰难回答：“是。”
“你杀了他吗？”
“……是。”她的声音已完全低了下去。
西塞莉不再问话，沉默之后，反而是赫特潘兹忍不住开口。
“小的时候，我和弟弟有一天去山上，却碰见了熊。那只熊死死盯着我们不放，为了保命，我将弟弟推过去喂熊，自己则趁机逃跑。大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我们很可怜。只有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可是我不敢说出来，我很害怕。为了赎罪，我投身教廷当了一名修女，只盼望上帝能宽恕我的罪过。”
“这样。”
“……你很冷漠，是因为你杀过很多人，所以对这类事情已经麻木不仁了吗？”
本不想被任何人知晓的过去还是被自己说了出去，可告知自己的过去后却得到对方这样平静的反应，赫特潘兹难免有些怨怼，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她们之前还是敌人呢，她是在擅自期盼什么？
“或许如此。”
“……”
“我小的时候和妈妈住在一个农场，不过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那个人你也知道，他叫迪亚哥。”
“但是——你们看起来并不熟？”
“你来自其他的国家，对他的事情不了解也正常。因为，在他的口中，我是精神失常，导致在十三岁那年失踪的妹妹。”
“……那不是真相，是吗？”
赫特潘兹听见西塞莉很轻快地笑了下。
“那是更早时候的事情，农场有个男人看中了我，邀请我去一个小屋做那些事情——你知道的，那些是什么事情。 ”
伴随着她轻快的叙述，赫特潘兹感到心中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缓缓燃烧。
“然后，在所有那些事情发生前，我杀了他。他流了好多好多血，都没法说话，因为我还刺了他的喉管，真是可怜。不过，现在想来，我倒是很愉悦，因为受伤害的不是我。”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很慌张，很无措，因为妈妈总是教导我要信任耶和华，让上帝来看着这一切。上帝自有他的决断，是这样说的吗？所以我被上帝迷惑了，我觉得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之后的事，于是跑去找了迪亚哥。”
“他让我出去玩，出去放松，迟点再回来。我听从了，也许那时的我错误以为他可以代替上帝。我去了镇子上，等到晚上才回来，然后，我看到了更多的尸体。”
“是的，为了掩埋最开始的那具尸体，他制造了更多的尸体。而我也彻底找不到方向了。”
“你们……”赫特潘兹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可是你觉得，那是我的错吗？”
赫特潘兹犹豫了。“我、我不知道。最开始的那个男人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之后……”
西塞莉继续平静地说下去，“时间在往前拉几年，我们的妈妈死掉了。因为她的手烫伤了，我们没有足够的钱买好用的药膏，请到厉害的医生。手一直溃烂着溃烂着，于是这份病痛带来了其他病痛，她的身体就这样被摧毁殆尽了。
而她的手之所以被烫伤，是因为我们的碗被人打破了，她只能用她的手，用她仅剩的自尊接下那些食物。而我们的碗之所以被人打破，是因为她拒绝了农场一个男人的示好。而之所以她只是拒绝一个男人的示好就遭遇这件事，是因为她是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农场的！你明白吗？在那些人的眼中，没有丈夫，孤身带着孩子的她——是一个下贱的女人。”
她的眼神陡然锐利地注视着赫特潘兹。
“我……”
“所以最后她死掉了，所以最后我被迫‘精神失常’离开了那里。其实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妈妈骗了我。”
“什么意思？”
“妈妈骗了我。”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善不应该在恶的土壤种植。”
“她说我们要信仰耶和华，要称赞耶和华，要敬畏耶和华，凡尊此行事的人，必将会引领至有福的所在。可她没有，她死掉了。她说心怀善意生活，最终必将被耶和华引领至幸福的所在。那应该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天堂。可是有谁又真的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有人经历过吗？有文章报道过吗？
所以我明白了，她其实是在说谎，她在骗她自己，也在骗我。因为不这样她没有办法在农场那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不给自己编织一个遥远的幻想便无法直面残酷的现实。农场的人在厌恶她，在嘲笑她。因为她是一个……离开了自己丈夫，孤身带着孩子来到这里的女人。”
“我的哥哥在她死后马上看透了这个谎言，可我太信任她了，我还在相信。我所有的攻击性，所有的愤怒全部被抹除了。于是时间过了好久好久，我成为了那个精神失常需要哥哥一直照顾的女孩。”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的姐妹会来帮我。”
“你的姐妹？”
“是的，我的姐妹。是我们新东家的女仆。”
“她是你们的亲戚？”
“不，不是，我们没有血脉牵扯。可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
西塞莉指了指身上的某处器官。
“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和我，我与她，她与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其他女性，我们都来自母亲的子宫。我们都是妈妈的女儿，我们生来即姐妹，无需血缘牵扯。”
一阵庞大的，突如其来的，难以理解的情绪在西塞莉的话语落下后包围住了赫特潘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觉得这是整个大地发出的声音。她意识到在这种天气这种季节是无法听到初芽破土而出的声音的，可她确实听到了。她没有看到任何新成长的植物，可她确实看到了。随后她意识到，那些种子，那些破土而出的植物来自于她的内心。
“你究竟想干什么？”
“赫特潘兹，你不会觉得荒唐吗？一个女人离开了丈夫就要被指指点点的世界，一个女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就要被嘲笑的世界，一个女孩十三岁就要面对男人侵/犯的世界，一个女孩反击后还要胆战心惊害怕受到惩罚的世界，你不会觉得可笑到愤怒吗？
那些我这么多年的旅途种在我心内的种子，终于让我在这场SBR大赛中明白了，我要改变这一切，我要成为大总统。我要获得最高的权力与力量，让像和我一样大的女孩不会再被无知诱骗，不会再被所谓的甜蜜拉扯进更深一步的陷阱。所以我需要你。”
“你在说什么？”
“我希望你成为我之后的战友。”
自有记忆到现在，除了那次被熊袭击，这是赫特潘兹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跳动得那么快，快到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身体内跳出来，落入西塞莉的手中。
“可是我们之前还是敌人啊。”
“那就不能成为之后的战友了吗？”
“不、不是，”赫特潘兹不清楚自己的泪水因何而流，“你愿意信任我吗？”
“我愿意。”
“你觉得我……我犯错了吗？”
“赫特潘兹，那不是你的错。有时我们想活下来，是要拼尽全力的。过往之事已无法更改，唯一的事实是我们仍活着，并且，只能不断向前走去。”
赫特潘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她忽然想起来，纵使梵蒂冈是一个信仰浓厚的地方，但在弟弟死之前，她是从来不信神的。
她是从来不信的。
让她活下来的，不是神，而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章七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