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 西塞莉·布兰度的奇妙冒险》酒三迭

3、章三

　　乔纳森·乔斯达曾陷入过一段人生最灰暗的时光。

　　他的父亲对于他过于严厉，处处挑剔——在与迪奥的对比下，他的确不像个合格的绅士。可迪奥在私底下又是怎么对他的呢？他的父亲看不到。迪奥瞧不起他，将他释放出去的热情和友好不屑地踩踏成污泥。他残酷又强势地抢走他身边的所有朋友——他原本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现在那群男孩的眼中只有迪奥。

　　他在过于年轻的时候，就尝到了太多不应尝到的苦楚。

　　好在，他是个天性乐观的人。

　　一块巧克力，与丹尼的几分钟玩耍，和西塞莉的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就能让他从之前的阴郁情绪中逃离出来。

　　说来几分惭愧，他最初接近西塞莉，多少是带着报复迪奥的想法去的。孩童的复仇很简单，你抢走我喜欢的朋友，那我就抢走你重视的妹妹。

　　那个和迪奥一同来到这个家的女孩，与她的哥哥性格天差地别。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笑得时候嘴角的幅度很小，并且很快就收了回去。若不注意看，你会怀疑她的情绪在刚才是不是真的起伏过。

　　她总是呆在书房，或者自己的房间。她对学习的渴望倒是和她的哥哥一样。迪莉娅老师也经常夸赞她的好学。不过她不常出门与人交流，这一点有时会让乔纳森的爸爸有些头疼，他很担忧西塞莉在这里生活是否快乐。但迪莉娅老师对乔斯达公爵说，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于是乔斯达公爵便选择相信，人与人的性格是不同的，她不是迪奥又或乔纳森，她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想法。

　　但乔纳森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口，他想起没有友人包围时候的自己，那份孤寂又无措的心情，那对自我的否定，他自顾自地确信，西塞莉一定和他同样饱尝这份孤独之苦。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立足于泡沫之上的想象。他被迫掉入了泥沼，他太想要和他有相同处境的伙伴求得心安了。

　　可当他怀抱着这份不可明说的念头找到西塞莉，对方放下手中正在学习的书，耐心且认真地聆听他的话语时，过去数十年来收到的绅士教养在此刻敲击着他的大脑，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乔纳森想。他所遭受的痛苦的一切，是迪奥带给他的。而他不去反抗、打败迪奥，反而向无关的第三人出手，试图把她也拉进他们的战局，她在这其中会受到多少她所敬爱的哥哥带给她的感情伤害？他简直是在逼迫她站队。这是一个合格的绅士该做的吗？

　　他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立下誓言，不会再产生这种卑劣的念头。

　　乔纳森决心做一个优秀的好哥哥。

　　他讲述自己过去的趣事，与丹尼的相识，与伙伴的玩闹，他绝口不提迪奥给他带来的伤害。他希望眼前这个女孩的笑容能持续得长久一些，能在这个新家感到真正的幸福，能把他当做和迪奥一样可以信任的哥哥。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合不合格，总之，当他有一天他觉得时机成熟，邀请西塞莉和他一起出门去见他认识的伙伴艾莉娜时，对方没有拒绝，轻快地同意了，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喜悦与满足感。

　　他把这个女孩拉出她自己的小天地了。

　　“好耶——”

　　他甚至激动地在原地跳了起来。这时，迪奥带给他的阴影，已全然消散了。

　　他最初仍有些惴惴不安，出门时，他担忧他的这个妹妹能否与艾莉娜产生一段友谊。她几乎从来没有与除迪莉娅老师和女仆以外的女性说过话，而老师与学生，女仆与小姐的对话，与同龄人之间的对话是完全不同的。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个女孩一拍即合，反而是他有被这两个人落下的趋势。

　　“诶？咦……你们怎么看起来那么熟的样子啊？”

　　西塞莉柔和地笑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带了些许嘲讽，“因为乔纳森你跟我讲了很多艾莉娜的事情啊。每次来找我聊天，你的嘴里总是少不了艾莉娜。”

　　说实话，她都听得倦了。

　　“我也是，JOJO经常会和我讲西塞莉的事呢。”艾莉娜捂嘴笑道，狡黠地对乔纳森眨了眨眼，“而且，JOJO不知道吧？西塞莉还拜托过迪莉娅老师给我送过一些小礼物。我和她其实一直有书信来往的哦。”

　　“完全不知道！”

　　乔纳森惊愕，同时又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这种“孤立”与迪奥带给他的孤立不同，这全然没有对他的恶意，甚至，关心的妹妹和喜欢的女孩早就成了好友，对他来说完全是一份特别惊喜。

　　“因为这是女生之间的秘密联系。就算……”西塞莉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算乔纳森你的身份是我的哥哥，也有不能知道的事。”

　　西塞莉依旧没有叫过他JOJO，但乔纳森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在不断靠近。

　　他想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由迪奥带过来，长久围绕在他周身的阴影在此刻彻底被驱散。他觉得在此刻给自己颁发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奖完全不过分。

　　这一天完美的度过。

　　乔纳森·乔斯达自那天起再也不在乎迪奥了。哪怕父亲仍然会因为他的礼仪、成绩不如迪奥而训斥他，他曾经的朋友碰到他时会嘲讽他，他却像根本听不到那些话一样。

　　这些全都不重要，他想，最重要的是，明天和艾莉娜与西塞莉玩什么好呢？

　　其实西塞莉出门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并不多——她好像更喜欢呆在房间里看书——每次出门也是一个人先去找艾莉娜。不过和从前几乎一次都不出门相比，倒是天差地别，这已经让他足够快乐了。

　　但事情也就是在那天起有了转变。

　　那天白天的时候一切正常，他们三个人如往常般度过了一天。异常是从晚饭的时候开始的。乔纳森注意到，一直坐在迪奥对面的西塞莉，忽然换了个位置。

　　迪奥对此没有什么反应，然而他表情有些阴沉。可当父亲乔斯达公爵问起的时候，他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西塞莉也是一如往常般的微笑。

　　可的确有什么不对劲了，在迪奥与西塞莉之间，以及，在他与艾莉娜之间。

　　艾莉娜不再找他玩了，每次看到他，也是远远跑开。

　　那天他们分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阵剧烈的恐慌，那种一度被好友抛弃产生的悲伤情感，又涌了回来。

　　他怀揣着不安的心找到西塞莉——因为艾莉娜一直躲着他。

　　“西塞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为什么艾莉娜忽然躲着我？还有你和迪奥，你们……”他小心的注意着西塞莉的情绪。，“你们是在冷战吗？”

　　这是他这几天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他察觉到，这几天，这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讲过。迪奥的情绪和之前相比，也阴郁了很多。

　　然后他得到回答。

　　“是啊，冷战。”

　　“为什么？”他惊讶。

　　“因为我给了迪奥一巴掌。”她说。

　　我给了迪奥一巴掌，因为他强吻了艾莉娜——在我的面前。

　　那天我们结束一天的玩乐，分别准备回家。但半路时我想起艾莉娜借给我的手帕还没有还给她，便跑了回去。

　　然后我看到迪奥拦住了艾莉娜，并强吻了她。

　　我不想去回忆我当时的感受，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感觉。我只知道当时我的耳朵一直被一阵尖叫声侵袭，那是来自我内心的声音。可能我当时还有些腿软，所以没能及时冲上去，才又让迪奥在强吻艾莉娜后接着给了她一个巴掌。

　　然后我就彻底无法忍受了。

　　是左边的脸还是右边的脸，已经无法想起。他当时大声嚷嚷的话，也从记忆中剔除。可我的愤怒依旧在延续，他也没有来找我道歉。

　　他怎么可能会来找我道歉。

　　说什么为了一个乡下女孩有这个必要吗……他从来都不认为他会犯错。

　　他总是这样，傲慢、自大、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他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只有一张脸值得一看。

　　但我难道看不顺眼的是他的缺点吗？难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这十几年与他的相处都是假的吗？

　　让我感到愤怒的，不是他强吻艾莉娜的举动，也不是之后他给她的巴掌。而是——而是他明明知道艾莉娜与我的关系，他明明知道我把她当做朋友相处，他却仍然选择做了那些事。

　　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哥哥，我的哥哥。我们一起长大，我那么了解你，你又怎么可能不了解我。可即便如此，你依旧选择放弃照顾我的感受，那我也没有必要对你保持宽容。

　　“至于艾莉娜……”我思索片刻，决定直接告诉乔纳森，让他自己去处理吧。“迪奥强行吻了艾莉娜，并且给了她一巴掌。”

　　他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看到他花了好几秒，惊愕的情绪才淡去，随后转化成熊熊燃烧的怒火。

　　“抱歉。”我低下头，象征性地道了个歉，“没能拦住他。”

　　“不……”我感受到他话语间隐忍下去的愤怒，但那绝不表示他原谅这件事，他只是不想冲无辜的第三者发火。“西塞莉，与你没关系。”

　　我和乔纳森的对话到此结束。因为他冲了出去，去找迪奥。

　　房门重重地被关上，乔纳森完全爆发了，看来迪奥要挨一顿打了。我翻看着书，无视了楼下的吵闹。让他去挨揍吧。

　　几分钟后，我听到乔斯达公爵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打斗声停止了，他们都被骂了一顿。总之，明面上的斗争暂时结束了。

　　不知道迪奥被揍得有多惨，我无聊的想着这件事的时候，迪奥来到了我的房间。

　　他居然还会来我的房间，真是难得，要知道自从我打了他一巴掌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过交流，我甚至都不去他的房间睡觉了。

　　“喂，西塞莉。”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了往日的狂妄与强硬。

　　我不理他。

　　“西塞莉……”

　　我不可思议地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他的身上。我没有看错，迪奥他……他居然哭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就连母亲死的时候，父亲强迫他卖掉母亲衣服的时候，他的身上也只有强烈的恨意，他从来不哭。

　　“西塞莉，原谅我吧。我不应该对艾莉娜做出那些事，对不起。”

　　他“真诚”地落泪，我却开始头皮发麻，他在搞什么？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对不起，我太讨厌JOJO了。”他半跪下来，边落泪边握住我的手，我忍住抽出来的冲动，“我太想要乔斯达家的财产，给他一个致命打击了。我有点过于冲动了，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艾莉娜是你的朋友，我对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我绝不会对你的朋友出手。”

　　“……”

　　看吧，他真的知道我在乎什么。

　　既然他都卖力表演到这个份上，自己创造台阶下了，那我不回应实在说不过去。毕竟我们未来还要一起在这里生活好长时间。友好总是不会有多大错的。

　　于是我站起来，离开椅子，拿出医药箱。

　　“坐好，我给你处理伤口。”

　　他瞬间停止了哭泣，脸上露出那种属于单纯的十三岁少年的笑容。

　　“多谢你，西塞莉。我们果然还是……最好的兄妹。”

　　他语气之柔和，是我从未听过的，然而我却隐隐察觉到，那语气背后潜藏着的肆虐的风暴。恶狼不会因为一次挨打就被驯化为温顺的小白兔。他要隐藏他尖锐的獠牙到什么时候？我在等，如幼时贫民窟大人看好戏一样看我被恶犬追逐那般在等。

　　我们和好如初后，当晚又重新睡在了一张床上。似乎有什么改变，似乎又有什么没有变。我不清楚。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什么响动。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迪奥不知为何起床。

　　“唔……？”

　　他解释，“去上个厕所。”

　　我想重新睡回去，却越来越清醒。几分钟后，我的睡意彻底消失了。迪奥还没有回来。我数到六十，下了床。

　　卫生间里没有他。

　　我果断下了楼，大门是关着的，但他的鞋子不见了，留在鞋架上的是室内拖鞋。我去了厨房，那里有个小门可以出去。

　　我来到庭院，正看到他抱着一个箱子往焚化炉那边走去。

　　我注意到，狗屋那里丹尼不见了。

　　丹尼是乔纳森最喜爱的狗，是他最忠诚的伙伴。

　　我缓慢而又坚定地跟在迪奥身后，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在我和他身上，映射出的影子像一个巨大又丑陋的怪物。

　　我看到他朝后偏了下头，他大概是发现我的存在了。但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出声喊他。我看着他走到焚化炉，把装有丹尼的那个箱子扔了进去。然后转身，看着我。

　　我和他注视着彼此，我们互相审视对方，地面上的影子似乎就是在这明亮的夜空之下全部的黑暗。我们谁都没有开口，那个夜晚是这些年来我与他最沉默的一个夜晚。他朝我的方向走来，我闻到他身上难闻垃圾的味道，我伫立片刻，和他一同原路返回。后来我们上了楼，但我没有去他的房间，他也没有去我的房间。我又开始一个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