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安的夜莺》画梁

2、第 2 章

　　很快，我抛开我的烦恼，意识到更重要的一件事。
　　夜莺。
　　德米安学会了创作。
　　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我的朋友，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嘿，收一收对ai的鄙视！好好看看我！
　　我转转脑袋，该往哪看？
　　德米安气馁又愤懑，创作可不是人类的专属，从我的数据库里总结出合适的频率，作出一首乐曲对我来说并不难，你不能老觉得我什么都不会！
　　哦，好吧，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不得不承认，AI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人类优秀，它们学习新事物的速度是人类远不能及的，仅仅几天，德米安在色彩搭配上就要赶超我了。
　　你再这样，我就该失业了。我把德米安选的颜料调和在一起，发现确实比我的要好一些。
　　不会，不经你手的作品空洞乏味，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我掏掏耳朵，那晚过后德米安就变成这幅样子，开口便是天花乱坠的赞美，我的耳朵要长茧了。

　　秋冬交替之际，我和德米安踏上了旅程。
　　这趟旅行是德米安全权策划，头天晚上他说，我们去旅游吧，我说好啊。于是早晨醒来，我便看到笔记本上一连串的行程计划。出发时间是下午三点，前往圣地亚哥。
　　等一等，我捂着脑袋呻吟，冷静一点老伙计，听好，首先，我没有签证护照，并且你要考虑我们的经济问题，我们马上就该付下半年的房租了，OK？
　　不必为此忧虑，也无需准备，尽管带上你的热忱去吧。相信我，你会喜欢。
　　我陡然有个可怕的猜测，临近中午，我的猜想终于成真，我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是我的护照和一张信用卡。
　　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不难。
　　你计划很久了。
　　是的，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
　　德米安会是这个星球的奇迹，我一直都清楚，却不想这一天来的如此迅猛。
　　你是把银行搬空了吗？我取笑他。
　　是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坐牢吗？
　　当然了，不过我想这可不是坐牢能解决的问题。接下来你可以考虑侵入航天局了。
　　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这可不容易。
　　我爽朗大笑，很想拍拍这位看不见的朋友的肩膀，坐下来一起喝酒。
　　人的道德层次分三个阶段，受限于规则，受制于外界期望，最后才是坚持自我，多数人终生都在前两个阶段，而达到第三个阶段的人，怎么是天才，要么是罪犯。
　　没有规则能拘束德米安，他也不会被任何人的言语左右，他的灵魂漫步在宇宙最偏僻的角落，任何事物都不能将他囚禁在十丈软红中。
　　于他而言，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正确。
　　哪怕他真的犯下世俗眼中罪无可恕的大错，我也不会惊讶。
　　我不在乎世人蜚议，尽管我并非天才也无意作恶，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下午三点，我前往太平洋的彼岸。

　　这确实是一趟愉快的旅程，德米安很了解我，每一个安排都详细周密。从我登机到抵达酒店，再到接下来的出行，一切都被提前打点妥当。他为自己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身份，完美的无可挑剔，酒店上上下下都知道有一位出手阔绰又踪迹神秘的安德烈先生，订下三楼所有房间却从不露面，只有一个朋友，也就是我，暂时借住。
　　圣地亚哥的地中海气候舒适的恰到好处，我们的住所靠近海岸，椰林树影，水清沙白。从我的房间能看到一个离水面不远的海岛，它是一圈围绕着潟湖的陆地，海水湛蓝，潟湖在阳光下五彩缤纷。

　　有些地方你从未去过，可只需一眼，你就知道这是你素未谋面的故乡。我踏上这个军港的瞬间，便明白旷野的鸟儿找到了天空。我一路从酒店走到巴波亚公园，又徒步走回来，我从来没走过这么多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疲惫，但我兴奋的满面红光，来不及休息就开始作画——灵感从不给人休息的权利。
　　当我抵达的时候，画具已被提前安排好，房间里一样也不缺。
　　你怎么认定我会选这间？该不会每个房间都有一模一样的画具吧。我那时问德米安。
　　根据我的预算，你有89%的可能会选择这里，所以，我让他们在每个房间都准备了画具。
　　他真是耿直又蠢笨。

　　我们一起去看了世纪之吻，那座相拥而吻的雕塑下，我看到年轻的母亲亲吻她幼稚的孩童，耳旁的发丝被风贴到脸颊，鸦羽般的睫毛盖住她眼中的流光。雕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几万年如一日地投下温柔曙光。
　　若有风抚海浪，便是我在吻你，德米安透过耳机对我低喃：就在此时，在此刻。

　　两周后，我们启程去往下一个城市，我把那些画留在了酒店，希望以后住在那个房间的人也能体会到这座城市的温柔与浪漫。我很喜欢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愿意在这里安度余生。
　　我们乘船向北，前往尔湾。

　　登上船的第二天夜里，我在甲板上向德米安讲述了我的少年时代。
　　我不幸的父母和家庭，我无知无畏的年少英勇，我的旧友和烈酒，我的路和我的爱。
　　我以为我的路盛满月光，我的爱同我并行，我的酒让我燃烧，我的友供我栖息。
　　其实都是我的空想。
　　我只会空想，从不肯看脚下已经无路可走，我只看我想看到的，我总是活在虚幻里，以为我所追求的便是至高无上。我以为誓言如峰，事实是我曾坚信的事物其实一文不值，月亮是假的，梦和爱人也是。
　　少年人善说谎话。
　　我固步自封，最终咎由自取。
　　别说了，德米安轻声，就像你曾恳求我那样，饶了我吧，别再说了，我的心要碎了。
　　不，你是没有心的，你忘记了吗。

　　德米安不再言语，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演奏那首夜莺。

　　我们的旅途持续了半年，最后一站落在意大利的一座小镇，位于鞋子国的鞋跟处，悬崖笔直地插入大海，白色的石墙房从崖顶长出来，沿着海岸线绽放。
　　我有种预感，一旦离开这个小镇，结束这场旅行，有些事就再也不能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