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断开链接…》陈弈竹

7、第七章

　　罗曼这一检查就是一整个午休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小平头班长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抓着黑板擦敲了敲讲台，大声喊道：“都安静！安静！我、呼……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50多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他。班长咽了咽口水，解释道：“一班的吴榕……就、就之前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那个，这次不知道怎么的，每一门科目都交的白卷，一个人就把他们班总分拉低了1000多。我刚路过年级组办公室，听1班的安老师正跟冉帅呛声，说吴榕这次考试失误没能体现他的真实水平，要求安排他重考，然后计入总分排名。”
　　“嘶……”罗曼还没来得及消化掉班长话里的庞大信息量，就听沈翔睿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冉帅不是在追安茹老师吗？她这要求合情合理的，冉帅能不答应？看来我们这煮熟的第六名肯定是要飞走了啊……”
　　“什么什么？冉帅？跟安大美人？你是从哪儿听说的？天呐，我们学校两大门面担当竟然要内部消化了吗？”与他隔了条过道的天然卷少女一脸震惊的表情，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嘴里一刻不停地盘点道：“安大美人是1班和6班的外语老师；冉帅是5班的语文老师，如今又代了3班的语文课；安大美人是1班的班主任，冉帅是高一的年级主任……好像……确实很门当户对呀。”
　　“嗨呀，”说到这里，她忽然双手捧脸，一副陶醉模样，“这对cp我吃了！回头就到太玄观给他们合八字去！”
　　“不是，曾柠柠你至于吗？重点难道不是我们的第六名要丢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追cp？话说合八字又是什么操作？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崇尚科学、破除迷信啊！”沈翔睿抽出一本物理书，转身面朝对方，指着封面上的卫星图片语重心长道：“看到没有，我们下节课是这个！物理学——自然科学！用颙国语来说，就是Physics！p-h-y-s-i-c-s！啊对了，开头的P一定要大写，不然会被扣分的……对吧同桌？”
　　豆妈昨天专程把沈翔睿叫去办公室，嘱咐他一定要“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回来以后沈翔睿就开始在各种各样的对话里强行cue安东，想通过这种方式带着他加入到聊天的队伍中。
　　当然，安东一般都只会敷衍地回个“嗯”，完全没有参与同学间友好交流的想法。
　　除非交谈的人里有个罗曼。
　　天然卷少女这两天见多了这样的情景，在他说到“Physics”的时候就没忍住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眼见着沈翔睿还在那儿强行拉着安东滔滔不绝地论述自然科学的重要性，罗曼实在听不下去了，抽出那本书就往他脸上一扣，“你可闭嘴吧！”
　　沈翔睿把书扒下来，幽怨地扭头看她，刚要开口，却听教室门口传来一句：“同学们，安静一下，你们的‘冉帅’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他们刚才还在议论的年级主任跟豆妈一同走进了教室。
　　“是这样的，你们班徐老师获得了国家特批的出国深造机会，从下周起就要前往颙国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经年级组讨论决定，接下来一年里，将由我来担任你们班语文老师一职。”被称作“冉帅”的年级主任穿了件石青色套头卫衣，以及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站在身着黑色打底裙与酒红色长款针织衫的豆妈身边，显得格外有朝气。
　　他说完，又像个腼腆的大男孩似的笑了笑，补充道：“希望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教室里有三秒钟的寂静，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有不敢置信的：“我没有听错吧？冉、冉帅要教我们语文了！”
　　有激动到只会土拨鼠尖叫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疯狂摇晃自己同桌的：“齐章你这是什么运气，竟然能给冉帅当课代表！不，我不服，下学期我们语文课代表必须公开竞选！”
　　还有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网络属性的：“今天是个什么神仙日子啊哥哥居然亲自下凡了啊啊啊我一个爆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文若突然不受控制地疯狂咳嗽起来。听到咳嗽声转过头去看他的罗曼骤然见到这情形，第一反应竟然是：好些天没看到他咳得这么严重，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她没注意教室门口的冉帅还讲了些什么，只是半偏过头去问道：“你没事吧？”
　　文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朝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熟练地把叠过两叠的手帕挡在唇边，不一会儿，手帕外层就已经洇开一片血色。
　　等到终于顺过气来，他拿手帕边缘干净的部分擦了擦嘴角的残血，又将这张沾血的手帕收好，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就是觉得，你们女生表达喜爱的方式真是热烈奔放。”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越发扩大，到后来还带出了一点笑音，“去年你追《千里烟波》的时候也是这样，许嗣音一发微博你就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青青终于发自拍啦青青真好看呀青青居然翻了我的牌我要下楼跑圈……”他捏着嗓子学道。
　　罗曼额头有青筋暴起，一把抓起桌上的物理书就要往他头上招呼。
　　文若不闪不避，微仰着头专注地看她，双眸明亮水润，眼尾带着些许湿意，因为方才剧烈咳嗽而憋红的脸颊粉嫩得跟楼下开得正盛的晚樱一样。
　　下、下不去手……
　　罗曼脑内一瞬间滚过无数条诸如“暴君虐爱小娇花”之类的标题，心下一阵恶寒，甚至连书都拿不住了。“你、你正常点……”她颤声说道。
　　“嗯？”文若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满脸无辜地问道：“我的人设模板又出问题了？”
　　罗曼偏着头递过去一面小圆镜。
　　文若接过来，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恍然大悟道：“是这样啊。”
　　他把镜子递还给罗曼，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这个……可能……也是人设模板升级以后的新功能吧，面对威胁自动加强功效之类的……咳咳，我不知道还有这种效果的……”
　　“你这人设模板说更新就更新、还没个版本说明书的，真的不是什么盗版产品吗？”罗曼无力道。
　　就像从前每次稍微有点深入地触及人设模板的话题时一样，向来对她有问必答的文若突然缄口不言，只是回了她一个抱歉的微笑。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正好课前预备铃在此时响起，罗曼便顺势将手中的书放回桌上，翻到今天要讲的部分佯作预习。文若面带歉疚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轻轻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开得正好的片片繁花。
　　六高的校园绿化放在整个龙都中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花木丰茂，品类繁多，一年四季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高一年级的教学楼边除了海棠和玉兰外，还种了许多晚樱，自教学楼两处侧门的小道一路延伸至食堂与校门口。文若身侧的窗户正对着朝向校门口的那条小路。如今春色已开满了十分，自二楼望下去，花团锦簇的林荫道、被柔风拂过的烂漫花林、体育课上三三两两隐在树间偷懒的学生……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画面尽收眼底，和着不知名的小鸟啼啭声，编织成了他对“高中”二字最为深刻的记忆。
　　青春啊……
　　他又悄悄侧过头，看了正翻着物理书的罗曼一眼。她颊边垂落的深棕色发丝被阳光打上了一层蜜糖般的色泽，看上去柔软且蓬松，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真羡慕故事里的那些女主角啊。”文若又想起初识罗曼时，她学着漫画里的样子，双手交叉着背在身后，踩在花坛边缘晃晃悠悠地走着，“花香，蝉鸣，落叶，飞雪——”她张开双臂，似在拥抱扑面而来的春风，感叹道：“那么多美好的瞬间，那么明媚动人的青春……别人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可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学生的青春却连个散文都算不上，就只剩下平铺直叙的报告文学了呢？”
　　“老师也好，爸妈也好，哥哥们也好，每天每天三令五申的，说的都是‘不准早恋’——可是凭什么啊？”她说着，忽然气呼呼地跳下了花坛，像是赌气一般踢了踢脚边的一块石子。
　　“又不是所有早恋都会影响学习的。我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份证了，却还连个感情问题都做不了主，这还算什么青春啊！”那天，她一脸忿忿地踢着那块石子走到开得热闹的紫藤花架边，然后一抬眼，就跟坐在花架内侧长凳上、拿着本《五三》的文若打了个照面。
　　“同学你好，”文若在垂落的紫藤花帘这头露出个略带尴尬的微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在……呃，在研究报告文学。”他朝她扬了扬手里那本厚厚的《五三》。
　　隔着一串串洒落斑驳阳光的紫藤花，他们两人在深深浅浅的紫色光影中沉默对视。而后一阵风起，悠悠扬扬地卷着一朵朵轻薄的紫藤花，雪一般自他们身周簌簌飘落。
　　像极了故事里男女主角初遇时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