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道阻且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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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马车就把扶苏颠醒了。
玄衣城是一座山城，除了玄衣山，周围还有不少丘陵，一出城就得走颠簸的山路，然后向东，向南。
幸而他们天未亮便出了城，这天一早玄衣城便被下了禁令，谁也不许出，谁也不许入。
扶苏觉得略有些可惜，毕竟白晓生此人是极好用的，自己行走江湖当真是缺不得这样一个“老江湖”。虽说身边这个也确实是武林高手罢，却从不按照寻常路数走。
至于何倏到底是不是当上了武林盟主，那就是后话了，如今他们一概不知。玄衣城就被整个封锁了，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会出什么样的变化，都已经不是他能够过问的。
但是他又不禁想，为何这时玄衣城被禁严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旁的谷酒闭着眼睛，抱着双臂靠坐在马车里，听着呼吸很是平稳，但其实并未睡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收入耳中。
扶苏看了他许久，想到昨晚最后他还是从窗台上下来应下跟自己走——也不知是看在他师兄信物的面子上，还是银票的面子上。
不过自己也许诺了他一个护卫的位子，虽说自己出门实际有暗卫在保护，但如今有这么一个人人闻之变色的煞神在侧，想必能少不少麻烦事。
本来这般想着，马上马车就被几匹快马拦了下来。
“烦请下车配合检查，我等奉京城圣命来此，检查玄衣城附近出入的车辆。”外面是个浑厚的中年人声音，自称是京城那边的。
扶苏皱了皱眉，玄衣城今早封锁，立刻就有来自京城的人前来，这两者隔了有千里路，马不停蹄也不应当这样快。
他还是掀了半边车帘，露出一个头，示意谷酒什么也不要做。
“现在不管什么人，挂着京城的名号，便连本王的车也敢拦了？”他语调懒洋洋的，但字里行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外面三人一看到出来的人，领头的就赶紧下马行礼，“不知是十三王爷在此，多有冒犯。”
“本王先前和父皇说了，身有顽疾，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听说这边地界江湖人士居多，有神医隐居在此，就来看看。”扶苏慢腾腾地解释着自己一介王爷，不在自己封地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倒是真的有趣，清早刚要进城，城也封了；现下么要回去，回去还要被堵。”
这么说着虽然没有动怒，确实让听者脊背发凉。
“下官，下官绝非此意！并非有意惊扰王爷，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咀嚼了一下他说的这句话，扶苏挑挑眉，“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这么要紧？虽说我是个闲散成性的，没准还能帮上一二。”
领头人吓得面色更难看了，在这里撞上这么个人他的确不曾想到。他是听守城之人说半夜的确有辆马车急急走了，着实可疑，这才追上来，竟是自己跟错人了么？
“不敢烦扰王爷，只是要找一个黑色斗笠灰布道袍的江湖人士。昨日武林大会后造成骚动，如今盟主一病不起，还需要带他去解决后续事宜。”
“那江湖人的事，江湖人管便是了，你们何时这般闲了？”扶苏在他头顶上瞥了一眼。
“这……这事牵涉甚广，下官也不了解详情，只是来奉命寻人的。”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的人哼了一声，撩开帘子道：“那大人可看清楚了，本王这里有没有你们那要寻的劳什子人。”
三人快速扫了一眼，看到里面坐了一个湖蓝色直裾的少年，双十上下，神态清冷内敛。虽说是有些惊异这少年是谁，但确实和他们所找的那位“乔松”不符，便低头道：“不曾有。”
然后扶苏就放下帘子回到车里，让车夫继续赶路，那三个人也就让开了。
走了一段，他才在窗口撩了一角往后看，发现那三个人早就骑上马不见了。
“想来本王让你换这一身还是有理的。”扶苏松了口气，然后上上下下看了看旁边不动如松的谷酒，甚是满意。
“不过那边这么快就有动作，怕是一开始这场武林大会就有京城那边参与，子充这事牵扯的可能比预想的还要多。”
谷酒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自从上了路就没开过口。那边一个人唱独角戏也甚是尴尬，扶苏想着既然两人这一路相处时日尚多，不如先互相了解了解，免得相对无言。
“你先随我回王府，两月后是太后寿辰，可以借此机会上京，再寻法救你师兄。”扶苏向他解释着目前的行程，“现下也急不得，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未查清，你师兄到底缘何被抓，怎么救，都有待商榷。”
旁边的人一直看着这边，谷酒像是终于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话，然后“嗯”了一声道：“我不急，四年不急在这一时。”
说着是洒脱得很，那昨晚到底谁一听到那人在牢里就要跳窗走的？
不过他四年没找到，真的不是方法不对么？带着斗笠，穿着宽大的道袍四处周游打杂，就算他报上名号“乔松”，怕是也没有人会将他与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乔神君联系到一起。也难怪直到大会前，他的存在感都极低。
“你不是最紧张他么？不怕他出事？”扶苏问道。
“人命既定，生死由天。”谷酒淡淡道，“他常说的话。既然他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有事还让王爷前来，那必然无事。”
想来那个玉珏确实给了他莫大的安心，那一刻的紧张焦躁像是过眼风尘一般，瞬间消散。
他的双手放在座椅边缘，摩挲了一下，又收回去继续抱胸靠着。那座椅底下有个暗格，里面装着他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以及那个装有《天衣无缝诀》下卷的锦盒。
上一会抱了抱，扶苏已经确信里面是一架古琴，他还轻轻敲击了几下琴架，听着声音怕是造价不菲，作为爱琴之人自然有些心痒，“你可懂音律？一直带着那架古琴。”
“不懂。”谷酒回答得简洁明了，“那是师兄的。”
乔松本人琴艺的确卓绝，当时一曲《广陵散》当真是人间不得闻，他却笑说真正的《广陵散》已绝，这只是他从残谱中擅自增减的。
他还说：“鄙人最擅长的琴曲当属《平沙落雁》，不过这曲子鄙人素来只与师妹合弹。”
扶苏当时心道这一曲“不如何”的《广陵散》已经如此称绝，那他引以为傲的《平沙落雁》，怕是听者可以飘飘乎羽化登仙了。再说他提起师妹时神情相当温柔，许是一对神仙眷侣罢。
心念一动，“那你师兄琴艺师从何人？”
“无师自通。”谷酒回道。
“那你们师门……”
“无可奉告。”想要继续问下去，但提到师门就像是逆鳞一般，直接被堵了回去。
扶苏有些讪讪，他不过是好奇好友的师妹究竟是何人，若是找到自己是不是能有幸听到那旷世琴曲。“不过是子充当年说最擅与师妹合奏《平沙落雁》，故而心痒罢了。”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谷酒竟然以拳抵口低低笑了，“《平沙落雁》？王爷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天地可鉴。”扶苏以为是谷酒不信，赶紧表明一下，然后发现对方笑得更欢了，但是低低的笑声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希望王爷往后还记得这话。”谷酒不再笑了，转头看了看扶苏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然后心情颇好地开始闭目养神。
扶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许久之后又碰到白晓生，他第一个问的便是这个问题，这时他才知道——《平沙落雁》是江湖闻名的杀人神曲，只不过早就无人会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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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傍晚时分，按说再有半个时辰便到濮古县了，今晚便可以在那边落脚，却骤然起了一阵阴风，吹得马车帘子都掀了起来。
谷酒陡然睁开双眼，扑向扶苏，两人一躺一趴伏在了马车上。扶苏还没反应过来陡生的变故，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压住，睁眼一看却是谷酒清秀的脸近在咫尺。
谷酒将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双唇前，做出“嘘”的手势，看着对方呆愣愣的好像还没看懂，就又用两指点了他唇一下，表示噤声。
这回扶苏是彻底懵了，心脏骤停，脑中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了开来。
他是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当真是惊到他了。
谷酒不再管擅自混乱的某人，下一秒马车的车顶已经被揭了，若是方才不是他反应的快，两人现在也已身首异处。
他手上并没有趁手的武器，虽然腰间别了一把剑却并不想用，只好扯了挂在马车断裂口上的帘子，画了个八字，便击落了五支飞镖。
站在马车里，两面挡下了四五波暗器，再看那帘布已经破烂不堪。暗骂一声不耐用，扔了帘布，然后提起扶苏的后领，把他带离了座椅，那里立刻就是三支毒箭。
扶苏吓得一身冷汗，但也没有慌了阵脚，立刻将两指放在唇间，发出一种独特的哨声，让他的暗卫也开始行动。
谷酒看了一眼马车前面，车夫和两个小厮早已被杀，如今马只是惊了一股劲乱跑，他便抽了车夫手中的马鞭，然后勒住马绳，将马强行停了下来。
方才的攻势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袭击之人的方位，左右山林间，少说有五个，一个使锁镰，两个使飞镖，两个使毒箭。
飞镖和毒箭终有尽时，最麻烦的怕是那个使着锁镰的。
毒箭和飞镖的速度稍缓，看来是暗卫赶到已经与他们战在一处。谷酒便也将扶苏放下，然后抄起座椅上的绒布，将那三只毒箭取了出来，甩手冲着声音方向飞了过去。
扶苏刚被放下，发现自己在马车前头，左右是两个脑袋开花的小厮，前面是半个身体没了的车夫，登时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好在他们的尸体能为他抵挡三面的攻击，倒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谷酒左右看了两眼，又拾起打落的飞镖扔去。兴许是命中了，兴许是暗卫已经解决了那几个，毒箭和飞镖再没往这里来。
这是锁镰的镰刀从他身后袭来，而谷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挥马鞭卷了他的锁链，然后右手绕了一圈，开始发力。
两人僵持了几秒，谷酒力量上并不占优势，便松了马鞭，踩着镰头，让它没入马车车轴，然后两脚轻盈地顺着锁链一路过去。
许是那人未曾料到，又或者是同伴已亡只能背水一战，他收回镰刀的速度并不够快，谷酒的马鞭已经打到了他身前。
马鞭将这人身子一卷一甩，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直接把树上未落的半拢黄叶都撞了个干净。
那人吐了一口血却也并未放弃，而是将铁球甩了出去企图绊住对方的脚步。奈何谷酒身形之快是他见所未见，铁球扑空的同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一个神情寡淡的少年，用马鞭卷了他的双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遗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道阻且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