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琢霓

3、第三章

　　少年留在少林养伤，且做缓兵之计。然而对自己的名字缄口不言使得观真头疼非常，索性称少年“挽兰”，少年眉头跳了两跳，却再没反驳。
　　“阿弥陀佛，贫僧之前有幸拜访暗香居。见挽兰湖，颇有深意。”
　　观真胸前挂着一串念珠，乳白色的菩提根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盈盈的光亮。百衲衣倒和将黄的银杏叶相映成趣。观真本身长得并不夺目，勉强略比常人俊俏。挽兰却觉得只是因为其他和尚过于无趣，才使得观真在他眼里甚是怀瑾握瑜心若芷萱。
　　挽兰尚未及弱冠之年，却手上已有不少人命。
　　人都是怕死的。
　　每当挽兰手起刀落，被杀害的目标人物总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似的捂住颈子上的伤口，看到血更是惶惶然。
　　可是观真不怕，观真每天初晨卯时都会准时跪坐在佛像前，一边诵经一边敲起让挽兰每天听到都会头大的木鱼来，然后用一把银制剪刀对准指尖。剪刀很锋利，仿佛将将一碰血珠就沁出。待观真放完血后，都会偷偷握住自己的指腹，挽兰知道。观真其实很怕疼。每次放出一小瓶的血后，观真会将它倒入一个小小的石臼里，连同朱砂和金粉一起研磨。抄写出来的佛经，挽兰趁观真不在曾经偷偷打开过。
　　挽兰不信佛，不信渡化。
　　可是那每一笔，都来自一位信徒的虔诚。
　　诚然他不信佛，却相信着这个人的佛法。
　　“为什么要写这个。”
　　观真又一次开始蘸笔之时，挽兰站在旁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可知因果业报？”
　　挽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前生所有的思想、行为，所作所为累积的成果叫‘业’。”观真顿了顿，看着越来越迷茫的挽兰笑道：“你只要记得善恶有报就好。”
　　挽兰索性盘在观真对面的蒲团上，问道：
　　“那杀生岂不是做业不善。”说罢自嘲的笑道：“我们暗香以杀止杀，岂不是都不得善终？也许我百年之后会入黄泉饿鬼……”
　　他没有看见观真越来越深遂的目光，也没有反应过来观真猛的起身隔着一张台案紧紧的抱住了他。观真的百衲衣上有若隐若无的檀香，温柔的气息一时间让挽兰动弹不得。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
　　剩下的话挽兰没有听清。他只能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吐息，和不远处长风吹过浓密银杏树叶所发出的闷响。

　　良久，观真感受到挽兰试图将他推搡开。他起身看见挽兰面部有些潮红，刚伸出手来想要试探温度，却被挽兰一把甩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
　　观真不自然的把手放到身后，面上却还是一如平常那副笑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施主这样，还真像贫僧认识的一个人。”
　　挽兰冷峻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观真背对着禅院中央的佛像说道：
　　“是舍弟，而今远离红尘二十余载。一时忘情，施主莫要见怪。”
　　说罢，拿起字迹尚未干涸的一卷血经说道：“这也是为他所写。”
　　挽兰见观真神色莫名，不由得信以为真，为免勾起观真伤心事，便囫囵换了个话题。

　　而待挽兰睡下后，观真在大雄宝殿跪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