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告白》多蕴漫文化

20、奇迹之日

　　我曾经眼睁睁任由那个佣兵在我眼前死掉了，现在狄仁武又因为我的缘故陷入生命垂危的境地。而且就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骨眼，我竟然不能一门心思集中精力救治他，而是杂念纷纷，最担心的居然是无法承担因为他的死亡给自己带来的无尽愧疚感。呵，原来我这个人这么差劲吗？
　　“……别抖。”
　　游离的思绪突然被一道低沉坚毅的嗓音拉了回来。我脸色煞白，身体犹如一片风中的树叶般无助地颤抖着，可是祁长羽只是在一旁无比冷静地看着。不过这种“冷静”只是表象，因为我看到了他嘴唇上风干的血迹，应该一直都在咬着嘴唇隐忍吧。
　　“……是我的错。”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伸手一拽强迫我的视线短暂离开狄仁武身上，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紫瞳。
　　“扎营的地方选得不够谨慎，我也没有加大巡逻力度，在最危险的时刻放松了警惕，遇袭时我也应该迅速处理好突发状况的。更何况，是狄仁武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我脑袋一片空白地愣在了原地。祁长羽紧握住我的手，干脆利落地开脱了我的错误，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而且你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强拉着逼你去做不可能的事情。”
　　“……”
　　“所有的错误应该由我承担，要怪就怪我。”
　　他是为了让我镇定下来，所以才这么说的吗？可这些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不过，祁长羽并没有给我太多踌躇的时间。他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手上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暗红的血迹。
　　啪嗒，啪嗒嗒嗒。下雨了。
　　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阵雨。原本只有三三两两的雨滴落在地面上，随后立刻变成了一场狂风暴雨，雨水迅速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眼睑混合泪水流下，视野模糊间我记起就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我和狄仁武还一起仰头看着天空说过“快要下雨了”这种话。
　　想到这里，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手下蔓延的白色光芒不安地晃动了一下。狄仁武沉重地张开眼睛,我看到他瞳孔里的光芒越来越暗淡，越来越模糊……
　　我想救……不，我一定要救他。
　　啊——
　　一阵奇异的气流像呼啸的漩涡一样灌注进我的身体，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层层打开。过去十天，不，是从出征的那个时候开始，我脑子里就一直充斥着某样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暗淡。
　　每到晚上都会尖锐地刺痛脑仁，有时又会让我陷入犹如泥泞沼泽般的混沌状态。那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在这个瞬间似乎一下子被高速旋转的气流冲破了。
　　紧接着，我的手掌下方气息涌动。在冷冽的阵雨中，一道犹如和煦春风的强大气韵沿着身体的脉络汇聚到了手掌下方。
　　在黏着在手指上的暗红液体的湿冷触感中，在祁长羽宽大手掌的覆盖之下，我竭尽全力地释放着手掌中汇聚的力量，一边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起来。
　　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绽放，犹如一道洪流般将周围的空间全部照亮。
　　有一个瞬间，我的意识变得虚无模糊起来，仿佛已经飘离了身体。天空中没有任何色彩，雨滴冰冷地砸下，火势渐渐熄灭的帐篷凌乱地倒塌着，充斥在营地里的各种哀嚎此起彼伏，滚滚的浓烟向空气中飘散。
　　我隐约听见人们四处奔走的纷乱脚步声，还有某个方向时不时爆发出的惨烈悲鸣声。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起来，身体中的力量渐渐抽离，但又奇异地汇聚着什么新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不符合季节的和煦春风吹来，一道白色光芒随即将周围的原野照亮。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所有的噪音也都倏地停止了，凄惨的悲鸣声也淹没在了暖煦的和风中。我坐在耀眼光芒的中心倾注着全部的力量，最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祁长羽立刻伸手稳稳扶住了我，我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幸好，狄仁武气息未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简陋帐篷顶。
　　我莫名觉得有点遗憾，还以为会看到久违的白色神殿屋顶呢，没想到醒来之后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等等，我明明看到修士们的帐篷都着火了啊？
　　我惊讶地坐起身子。现在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是有气无力的，我吃力地转动脑袋打量周围的情况。
　　帐篷很狭窄，里面只有两张床，帐篷中央的火炉还生着火，看起来是专供两个人使用的小型帐篷。我怔怔地看着散发着热气的火炉，试图搞清楚眼下的状况。
　　可是，涣散的大脑意识始终无法好好集中精力思考。正在我干瞪着眼睛的时候，帐篷的布帘被人掀开，乔乔走了进来。她看到我的瞬间立刻就惊叫出声：“筱、筱若！”
　　乔乔立刻飞奔到床边握住了我的胳膊。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得那么快，我觉得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一定是她带起来的。真是风一般的女子啊！
　　“你没事吧？头疼不疼？有没有内伤啊？胃里难受吗？！”
　　面对接连不断砸过来的问题，我瞬间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于是只好无奈地眨了眨眼睛，阻止她道：
　　“……乔乔”
　　声音有些嘶哑。
　　“啊，我、我去给你拿水。”
　　她紧张到结结巴巴，然后飞快地从一旁的水壶里倒了杯水端过来。
　　我看着她对四周熟悉的动作，猜想这里可能是单独分给我和乔乔居住的帐篷。我呆呆地接过乔乔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问道：
　　“乔乔，那个……副将大人……”
　　“刚醒就操心这些事情啊？那位大人好着呢。虽然还要多恢复几天，但致命伤已经全好了。”
　　“啊……真是万幸啊。”
　　“不是‘万幸’，而是‘奇迹’。”
　　听到这么夸张的用词，我瞪大了眼睛，在惶恐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乔乔在我的床边坐下，再次强调道：
　　“没错，就是奇迹。”
　　她好像到现在还觉得不太现实，目光有些缥缈地看向了别处，然后用手轻拍着我的手背，再次开口道：
　　“营地不是被偷袭了吗？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了一道白光。那道光无比耀眼，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在那道光消失之后……你猜怎么着？所有人的伤口竟然都奇迹般痊愈了！”
　　“血止住了，伤口愈合了，断裂的骨头也长好了。不仅如此，打得人脸上生疼的冰冷秋雨也骤然停住，就连乌云都散开了，阳光从豁开的缺口处直射下来，璀璨如出鞘的利剑。”
　　“见到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所有人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修士们跪下来祈祷着，士兵们也满脸敬畏地对着你那个方向画着十字祈祷。就在这时白光减弱，露出了你的身影。”
　　“你晕倒了，幸好旁边的虎威将军扶住了你，把你抱到了他的帐篷里——当时也就他的帐篷还算完好。后续的作战很快就结束了。大家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场景，还有几名修士当场激动得哭出来了呢。”
　　“之后，我们就转移地方扎营了。幸好带的帐篷有多余的，不过只有我们俩分到了单独的帐篷。你晕倒后，我可是在这里足足照顾了你两天……”
　　“……什么？两天？”
　　我静静地听着乔乔的叙述，听到“两天”这个词的时候吓了一跳——我难道已经昏睡了两天
　　“你耗尽神力治愈了所有人的伤口，只睡了两天就起来了，这种恢复速度反倒是不可思议呢!”
　　乔乔看到我吃惊的样子不禁瞪了我一眼，嗔怪地说道。这时她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自顾自缓缓点着头喃喃道：
　　“真的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说到难以置信，我才应该是那个最有发言权的人。
　　当时的记忆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我只清晰地记得那种到达极限的绝望感。自己都成那个样子了，最后反而引发了“奇迹”？这太难以想象了。
　　看着乔乔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激动，我只觉得有些晕头转向。
　　我倒是记得在昏过去的瞬间看到狄仁武的伤口在迅速愈合，但我以为那只是我在迷迷糊糊中做的一场梦，这么说来，梦境中的场景全都是真实的？
　　我怔怔地陷入了沉思，乔乔见状打断了我：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我得先去跟总指挥官汇报一声。”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同时对我再三嘱咐道：
　　“你就乖乖地在这里躺着。现在你的状态还不稳定，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乔乔就走出了帐篷。等到彻底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我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虽然乔乔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可我总觉得帐篷里有点憋闷，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准确来说，我是想亲眼看看乔乔说的那些都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