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告白》多蕴漫文化

10、不眠之夜

　　把不能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我觉得有些悲伤。
　　虎威将军依旧沉默不语。
　　居然又被无视了，真尴尬啊，我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面容依旧清冷，但表情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解，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再次垂下眼帘，视线无意间扫过他腰间的佩剑——没有叶明昊的长剑那么璀璨，但每次我都觉得这是为他所铸造的——那是一把散发着森冷之气的黑剑。
　　啊……难道是我说错什么了？我慌乱起来，他今天刚从战场上杀敌归来，我却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看到有人受伤会觉得心乱”之类的胡话，真是完全不经大脑呀。
　　完了，我不禁担心起来，会不会又惹怒他呢？想到这里，我深深低下头：
　　“抱、抱歉。”
　　“……为什么突然道歉？”
　　幸好，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于是我赶紧补充道：
　　“现在明明在打仗，我刚才那么说实在太懦弱了，真抱歉。”
　　听我这么解释，他皱了皱眉，片刻后说道：
　　“……的确很懦弱，但是还不至于需要道歉。”
　　后半句听起来好像安全了，但前半句却依旧很令人忐忑，于是我索性继续说道：
　　“您在前方浴血杀敌，我却当着您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
　　虎威将军本就白皙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深邃的眼神因为多了一层阴影变得更加幽深。
　　叶明昊头发较短，一头金发耀眼明亮，精心打理过的额前刘海竖起，显得张扬明朗。祁长羽则截然相反，他的黑发贴在耳边，显得脸色更为苍白，一双紫瞳幽暗如无底深渊，周身散发的气场也显得莫名阴郁。
　　我踌躇不定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月下相看，我内心感叹虎威将军的相貌完全不输叶明昊，不过如果能去掉那种吸血鬼一样的颓废感就更完美了……
　　“那比起无动于衷地看着别人死去要好，”终于，他再度开口，低沉的声线在沁凉的夜风中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确实杀人无数，但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看到有人受伤会觉得心乱不安很正常，不用因此道歉，也不必总是看我的脸色。”
　　……他的宽容之态让我大感意外。仔细想来，我在他面前确实非常小心翼翼。他明明说了不用道歉，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大概我平时就怕他，可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我莫名有点尴尬，于是垂下了视线。我一向格外如履薄冰地揣测他的想法，并且自顾自地把他当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坏人。想到这里，我不免产生了轻微的愧疚感。
　　我盯着地面，虽然节奏已然慢了好几拍，可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老实说，我此刻几乎已经对他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激之情，因为这次他没有无视我的情绪。他说那比冷眼旁观别人死去要好，明显是出于好意……
　　想到此处，我不禁微笑起来。——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原本就是想着出来透透气，现在已经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于是，我向他颔首道别：
　　“多谢您的理解，那我就先回去了，客官，啊，不是，安国公……将军大人。”
　　该死，我们今天的对话明明可以完美收尾的，结果我突然蹦出一句“客官”，和谐的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我不敢再直视他，笑容也尴尬地僵在嘴角。
　　不过，没想到踩中雷区的竟然是另一个称呼。
　　“安国公？”
　　“……啊？”我迷茫抬头。
　　“我现在还没有继承爵位，你却叫我‘安国公’？”
　　他的语气中突然又带上了那种冰冷的寒气。我一时语塞，只能装糊涂地眨巴着眼睛怔怔看着他。
　　说到帝国贵族爵位的继承方式，一般会在子女成人礼之前确定继承人的人选，并在几年之后正式承袭爵位。
　　祁长羽至今未正式继承安国公爵位，而按照惯例，他三年前就该继承父亲的爵位的，可是……
　　就是在那个时候，祁家宅邸中突然发现了老安国公长子，也就是祁长羽的兄长祁淳安的尸体，他的授爵仪式就此被拖延了……
　　尽管时间确实有些拖得太久了，可是一个月前帝国皇室已经发出了告示，宣布祁长羽很快就会被正式授予安国公之位。也就是说，此次凯旋之后就会举办授爵仪式。
　　但他显然依旧对之前的传闻耿耿于怀，因此，我这次贸然称他为“安国公”，的确有些唐突了。
　　“这么称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弑父夺位。”
　　他的声音冰冷，连同他的脸色森寒地像个冰块一样，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不得不恭敬地应声，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么……以后我就称呼您为‘将军大人’？”
　　“为什么非要使用尊称？”
　　“啊，好的……！”
　　我一下子被他的话噎住了，但又不好不接话，于是只能心中流着汗呐呐应答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没什么主动和他搭话的机会，所以称呼什么的不必过于在意。
　　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我低头说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可表情却变得非常复杂。
　　我已转身走回帐篷，思考以后该怎么称呼他。
　　最后，我决定在心里直呼其名，就叫他祁长羽。我对龙骑将军叶明昊也是暗自直呼其名，难道就不能这么叫他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比皇子还拽？这么想着，我在心里故意用恶狠狠的语调叫了几声“祁长羽、祁长羽”，之后顿时觉得挺解气的，于是不禁偷偷笑了出来。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
　　因为昨夜与祁长羽的对话，我整整一夜辗转反侧，醒来后神情憔悴，迷迷糊糊收拾好行装后，动作如僵尸般僵硬迈出帐篷。
　　外面有几个准备外出巡察的士兵。
　　一会儿又要爬山了。
　　我简单地做着一些热身运动。只要翻过这座山，大部队就会在山下的盆地中休整一天，那也是我能坚持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林修士，早上好。”
　　我正在做着腿部拉伸，面前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问候。我抬起头，原来是叶明昊。
　　“将军大人早上好啊。”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起身体向他展颜一笑。当然，看到那张好似被天神精心雕琢的面容时，我的心旌再度摇荡起来。
　　“昨天睡得好吗？”
　　我被他这句带着揶揄之意的话给弄得怔了一下，立刻想到了昨天的糗事，顿时有些尴尬，但强作淡定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道：
　　“……嗯，还好，那将军大人您休息得好吗？”
　　“我休息得很好，不过林修士看起来有点疲惫呢。”
　　叶明昊好像知道我在撒谎，不禁轻轻笑了出来，依旧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我急忙转动起脑筋，寻找着可以转换的话题。
　　“将军大人这次要亲自出去侦查吗？”
　　幸好话题就在眼前。看到他身披铠甲整装待发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次侦查一定是由他带队。但我很奇怪，他可是整个部队的总指挥官，有必要亲自去吗？
　　见我惊讶地看着他，叶明昊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我去的话会结束得更早一点。”
　　“啊……”
　　我暗自感叹总指挥还真是尽职尽责啊。就在这时，叶明昊突然顽皮地补充道：
　　“而且我得尽快回来，这样你也可以早点翻过这座山好好休息一下了。”
　　“……啊，多、多谢您的关照。”
　　我顿时被调侃得手足无措……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家伙是在拿昨天的事情在逗我，不然怎么会一直强调“你看起来太疲惫了需要早点休息”这种话呢？
　　我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偷偷瞟了他一眼，他立刻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灿烂的金瞳里面闪烁着点点阳光。
　　“听说山下有当地领主的城堡别院。连着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如果能在那里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再安然地睡上一觉，岂不是很妙吗？”
　　“哇~是啊，要是那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
　　我郁闷的心情立刻被扫荡一空，心情雀跃。
　　“如果能顺利翻过这座山，要不要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呢？”
　　叶明昊眼含笑意地看着我。
　　他……这是在撩我吗？
　　我顿时心情一荡，但马上又骂了自己一句：别想歪了。他应该仅仅是在表示自己的骑士风度而已，这是他们贵族阶层的特有行事方式不是吗？但是等等，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哪里不对劲呢？
　　“……将军大人，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不吉利的画面，摇头阻止他道。
　　叶明昊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为什么？”
　　“那种话很邪门的，往往会让意外的事情发生。”
　　我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虽然这里是异世界，并没有flag这种说法。
　　叶明昊好像一时间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他先是静静地看着我，沉默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是让我不要立靶子的意思吗？”
　　……不得不说，这个皇族子弟、众人之光的头脑相当好使，简直是一点就通。见他理解得相当准确，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会谨记的。”
　　叶明昊再次笑了，这次是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我再次险些被晃晕了——这个人笑起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耀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