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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错中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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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乌云密布,远远望去遮住了大半晴空,颇有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
“冰儿,几时了?”白若站在宫门前,抬眼望着天,幽幽开口道。
“回娘娘,辰时了。”冰儿打小便跟在白若身边,自是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苏将军就要被处斩了,小姐不知要不要去刑场,也不知是否要再去求一求圣上。可她昨夜一夜未眠,今儿早又空着肚子在这门口立了足有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还要下雨,风也凉了些。冰儿不免有些忧心,却也只得开口道:“娘娘若是想去哪,奴婢都陪着您。”
白若这才慢慢回过头看向她,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实是全然不见往日恣意之态,“你说苏澈,他可会愿意见我?”
这话让冰儿止不住一愣,却还是安慰道:“定是愿意的……”
她说这话时底气并不足,因着想来苏将军也未必希望小姐看到那般场面,可毕竟小姐是苏将军在这世上的唯一挂念,又怎会不想再见上最后一面?
“我想着,他应是不愿我到场的。”白若说着合上了眼睛,一滴泪自颊边滑落,“可我,既想要去送他,又不想亲眼瞧着他送命。”
“娘娘何不再去求一求圣上?”
“……”白若又是一怔,她又何尝没想过去求齐乾,只是好似她越是求情,便越会激怒他,想来若不是因为她或许苏澈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罢。
“娘娘?”见她未应,冰儿轻唤了声。
白若心中踌躇不定,想来她竟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冰儿,在你看来,我应该去求吗?”
“……”这她倒不知如何回答。
“我怎能将这问题抛给你,分明连我自己都想不通透。”白若嗤笑出声,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苏澈,又或者是齐乾。
一时间,空气再度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白若的声音传入耳廓:“走吧,去御书房。”说着便已迈开步子朝着御书房走去,步伐也愈发快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
“娘娘,陛下批了一夜的折子,又起个大早上朝,如今已是乏得很了,已然歇下了。娘娘回吧。”还未等白若迈入御书房的大门,番公公便将她拦了下来。
“这借口已是用烂了的,番公公如今连这等拙劣的谎都敢扯与本宫?”番公公这话任谁一听都不过是齐乾不想要见她的说辞罢了。
番公公自是听得出她话中的发难,可皇上交代的话定也不容忤逆,“娘娘此番前来的用意,陛下心里明镜儿似的,娘娘何必为难老奴……”
“番公公,本宫知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算作本宫欠你一个人情,劳您进去通传一声……”
“娘娘啊,陛下一颗心都掏给娘娘了,陛下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娘娘……”
“为了我?”白若原本平息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堂堂天子无故杀掉功臣是为了我?若是日后世人议论起来,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娘娘慎言!”
“慎言?难不成还要封我的口吗?齐乾他可还配做个君王吗?残害忠良,同暴君又有何区别?”她这一通话喊完终于见着齐乾自里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铁青,想来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
齐乾眸色冷得厉害,开口的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啊!当今皇后在朕的御书房门口破口大骂朕是昏君、暴君,真是好得很呐!”
话一出口,番公公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该死,没能拦住娘娘!”
“既知该死,朕便不拦你。”他的语气冷冷的不夹杂一丝情绪,目光也只是死死锁住眼前同样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白若。
“皇上!看在奴才跟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条狗命……”
“滚!”
“皇上……”
“还不快滚!非叫朕砍了你的脑袋不成?”齐乾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抱着他腿的番
公公,冷声道。
看着番公公一把年纪却连滚带爬离开的身影,白若心中一阵不忍,看着齐乾的目光也更恨了些,“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了皇帝便可以为所欲为了齐乾?”
齐乾听了这话不怒反笑,“依皇后看呢?难道不是吗?”
被他这样一噎白若原本的话竟也说不出口了。
“朕瞧着你不过做了皇后便可以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朕是皇上,却连杀一个渎职之人的资格都没有吗?”他说着又走近了些,在她跟前站定,“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
听了这话白若倒是笑出了声:“臣妾以为,陛下并不在意什么丢不丢人的,若是有人嚼舌根,只管杀了便是。”
齐乾合了合眼,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再开口时语调也放得缓了些,“我知道你是为着苏澈斩首之事来的,可阿若,你当真了解真相吗?你怎得就一口咬定是我要害他?我在你心里怎得如此不堪?”
“无论如何,苏澈他也是剿灭乱党的有功之臣,总归可以功过相抵,罪不致死……”
“你怎知他罪不致死?”
白若闻言睁大了双眼,这问题她似乎从未想过,亦或者说她想不出苏澈那样一个规规矩矩之人,能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朕的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几次三番为了旁的男人来指责朕,哪怕为了这一点,朕都可以分分钟摘了他的脑袋,可朕忍了,你可知为何?”
为何?她自是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但若非要说他苏澈生了反叛之心她是决计不信的。
见她良久未出声,齐乾转过身往殿内走去,“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进来说吧,不要叫下面的人看了笑话。”
他既退了一步,白若自是不好再针锋相对下去,她虽平日里鲁莽些,却也不是傻的,以他二人现在的身份在此吵嚷诚然是不妥的,思及此便跟在他身后进了殿内。
齐乾在案前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似是好久不曾同她心平气和说句话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朕今日通通说与你听。”
“你今日午时便要行刑,怎晓得我还有闲心听你讲故事?”
“朕何时说过今日?”
“……”她只是不曾想到了如今的地步,宋子兰还要来利用她。“你今日所言可能对天起誓?”
齐乾挑了挑眉,换了个恣意的坐姿:“一言九鼎,若朕今日有半句虚言,定叫国将不国,家破人亡。”
“不必同齐国较劲,你不得好死便是了。”
“好,我不得好死。”她这般姿态,想来上次瞧见已是恍如隔世,这让他心情好了大半。
白若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眼中似是有些笑意,但又很不真实。
“可要坐下?”
“好。”白若应下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想知道些什么?”
一瞬间,白若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苏澈的影子,一时间失了神。
齐乾自然注意到她此刻的视线与心并不在一处,心又沉了几分,身子又正了正。这一动白若自然也是回过神来,“他所犯何事?”
“欺君、谋反、私闯后宫。”他说完顿了顿,将一只手肘架在案牍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复又开口道:“当然,私闯后宫的账我可以不同他算了。”
白若冷哼出声:“总归是要取他性命,他孤身一人,这罪名多一条少一条又能如何?”
“哦?我还以为你会先好奇另两桩我要算上一算的罪状,不想你在意的竟是这个。”他轻笑道。
“另两桩自然也是在意的。”
“你倒是毫不避讳。”齐乾轻怒,“你可还记得你现如今是我的妻子?”
白若歪了歪身子也试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你不必提醒我,当初同意嫁你的人是我,你想必也容不得我反悔。”
齐乾轻阖双眼,淡淡地开口:“除非我死了,我准你改嫁。”
“……为何我死了不行?”
男人瞥她一眼,“方才还说自己不傻,你若死在我前面,自是要葬在王陵的。”
这样的氛围让齐乾感到很不真实,两个人没有了近日里剑拔弩张的架势,即便谈论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也让人觉得惬意得很。
“阿若,你不觉得,我们就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和年少时那般……”只是这话只说了一半便让她打断了。
“说说那两桩罪行吧。”白若心底并不觉得现在是个可以叙旧的时机。
齐乾轻笑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当初被派去琤玥阁,不过两年的时间便已坐到了储阁主的位置上,但当时也并没有人晓得他的势力范围,连我也不曾知晓,只知他开始让楚天阔有所忌惮,但如今他方一得知你出了事便可以在一天之内将其剿灭,说明他一早便具备了剿灭叛匪的能力,却迟迟不动手,生生拖了五年……”
“那你又从何而知他委实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我若说是他自己招认的,阿若,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