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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胭脂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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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确实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整个城池都被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所笼罩着,举国上下也充斥着喜庆的氛围,这确实是个常人都未见过的大喜日子。
“潇儿,入宫后,便不似这将军府上那般热闹了,那么多礼数约束着,一言一行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娘怕你吃不消……”
白若面对着桌上的铜镜,一只手抬起握住肩上不住颤抖的手,这双手已经比小时候握着时粗糙了许多,也枯瘦了不少,“阿娘,女儿给您添了大半辈子的乱,今日终于要将女儿送走了,你该开心才是,日后再没有人惹你生气,阿娘你定能长命百岁的。”
她虽笑着,可白夫人却能明显感受到她心中的苦楚,女儿长大了,知道为大局考虑了,“傻丫头,你以为娘愿意拧你耳朵吗?”
白若站起身擦去白夫人脸上的泪珠,含着泪笑道:“阿娘看我今日穿这身可好看吗?”
“好看!我女儿像极了为娘,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竟日这身更是美极了!”
“我长这么大竟还是头一回听见阿娘夸我。”
白夫人破涕为笑,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小脑门,“你呀!临了临了了还要埋怨娘的不是。”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府门前,说到底,齐乾做的最令白若为之动容的一件事便是他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而是让她同普通人家一样出嫁,虽说排场大了许多,可这份心意已经很是难能可贵。
只是让她最没有想到的是将自己送上轿辇的竟是好些日子不见的楚思梵。
“你这样一易容连我竟都险些蒙骗过去了。”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才分别短短几日,你竟会成了别人的新娘。”他说完这话时,白若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轿子,闻言也是一愣,可不等她说些什么,那抹身影已经被突然拥挤的人群淹没。
“起轿!”
随着一阵欢腾的器乐声响起,十三个壮汉将这顶做工精致的花轿轻轻抬起,想是齐乾特意交待过,这一路上白若坐在轿内也未感受到什么颠簸。
轿子停下后,白若却如坐针毡,她不知道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等待她的该是些什么。这时轿帘被掀开,齐乾那张阔别已久的脸,此刻正满怀欣喜地对着她,她定定神也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看上去应该不那么勉强的笑容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在走下轿辇的那一刻,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余光中闪现,她惊诧地回头,果然,苏澈就站在轿子右侧冲她露出了一个那样宽容的笑,让她一瞬间险些没有控制住内心奔涌的情绪,难怪刚才在路上,她会感受不到晃动,原来是他在保护她……
很快,白若便将脸上的悲恸掩去,随着齐乾的步伐一步步踏上了皇宫大殿前的数百阶梯,可她心中的波澜却久久不能平复,直到坐在德明宫的床榻上还未曾回过神来。
不知坐了多久,房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头上的霞帔被揭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她朝思暮想的脸,“苏澈……”
苏澈只是笑着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径自坐在了她身旁,“你的盖头是我掀开的,可不可以算作,你是我的妻子?”说着目光同她交汇在一处。
白若被他这般行径和言语晃了神,“你怎么能来这里?他会杀了你……”
他却捧起她瘦削的脸向自己贴近了些,“回答我,阿潇。”
“你疯了吗?”话刚说完便被他炽热的吻尽数吞入口中,渐渐地,有咸咸的味道夹杂进来,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哭了……
这时,苏澈也放开了她,只是视线不曾移开半分,“此生,是我先负了你,可我还是想听你一个回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又开口道:“你的盖头是我掀开的,可不可以算作,你是我的妻子?”
他说这话时清晰的哽咽声传入白若的耳中,可不待她回答,门外便传来了齐乾的声音,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来了,你快走!”
不料他却像一尊雕像一样始终不肯挪动,只是在重复着这一句话,“回答我。”
“是,这一生都是。你快走!”
在听到这句话后,苏澈的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阿潇,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话音未落,齐乾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来人!将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白若慌乱地站起身想要阻止却看到了苏澈示意的眼神,他叫她坐下……想到不久前她曾为了别人将剑锋指向他的时候,她不相信他的时候,他该是怎样的心情,心口一阵刺痛。而此时此刻,她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押入大牢却什么都做不了,可她努力告诉自己镇定下来,稳住阵脚才能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皇后可是被这逆臣吓到了?”
齐乾的声音突然传来,让白若不禁打了个激灵,“你会杀了他?”
“他本就有了二心,如今又擅闯后宫,无论哪一条都是要掉脑袋的。”
“苏澈他在琤玥阁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他怎么会有二心呢?定是有小人诽谤。”
“诽谤?”齐乾的目光骤冷,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皇后这是为了逆臣要与朕站在对立面了?”
饶是白若天不怕地不怕惯了,此刻也因着这个眼神有些心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许是察觉到自己吓到了她,齐乾又将语气放柔了些,“若是无事,看天色不早了,便早些休息罢,你也累了一天。”
在他将她压倒在床上的一刻,白若含着泪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咬牙道:“齐乾,我怕是会恨你。”
齐乾闻言先是一愣,转而却又挂上一脸邪魅的笑,“何谓怕?这世上恨我的人千千万,多你一人又何妨?你要恨,便恨吧。”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白若的手中却突然多了一把短剑,直指向她自己的喉咙,“若我死了,你可能放过他?”
他这番举动并未激怒齐乾,反而让他嘴角笑意更深,“你若死了,我便叫他死无全尸。”
他说最后的四个字时正低伏在她耳边,听起来格外让人心惊肉跳,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曾露出这副姿态,可他意料之外的是,她此刻已经毫无畏惧生死,“那我便只好同他在阴曹地府做个伴了。”
二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激起不小的波澜,最终还是齐乾败下阵来,他翻身下榻,满含怒意拂袖离去,见番公公掌着的灯发出的光亮愈发微弱,白若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方才一直在房门外守着的冰儿对这一切早已明了,见到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心下也是一沉,可小姐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也不便言语,只是走上前去,将房内的红烛都熄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在一片黑暗中,白若终究一个人哭出了声,明明是他亲口说让她放下执念,明明已经说过了两相珍重,何必在今日又要出现在这里?
那天在他的婚宴上擦肩而过时他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说:“你既已经决定弃了这誓言,那便弃了罢,反正我早已什么都不剩,何须执着于一个你?”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只淡淡一句“你能如此便最好”就将她打发了,她的心寒了大半。
那日得知她没死来府上找她,她问他:“既然当初弃我如敝履,如今这苦肉之计又是为哪般?”
他只说:“为你,却又无计于你。只当在下欠姑娘的今后一并还了,还望姑娘珍重。”
原来他所谓的“还”,是如今这般?他可真是个混蛋,是这世上最傻的混蛋,既然决定了要送死何必再来此处给她留下无端的念想?这让她日后怎么苟活?
此时的宋子兰也是听闻了这件事,急匆匆地便要进宫来,却被父亲拦了下来。
“你此去不过是断头台上多流一个人的血,你以为你人微言轻能说服皇上?”
“可难道要我看着澈哥哥死吗?!”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却又做不出什么决断,脑中灵光乍现,“白若!爹,白若不是做了皇后吗?她总不会看着她的旧情人赴死的,她会救他的,我去求她!爹,我们去求她!”
话音未落,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糊涂!”
“娘……”
只见宋夫人的手方才落下去,依旧是气恼的模样,“皇后的名字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吗?若是叫有心的听了去你还有命在这里吵嚷?”说罢又是一脸带些疑惑的神情开口道:“你从前巴不得整日跟在潇儿身后,家都不愿意回,你们在那贼窝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叫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宋子兰只是紧咬着牙关不答话,半晌宋父开口缓解了这母女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明日我入宫上朝便将你送进去,你去见一见皇后娘娘罢,切不可轻举妄动,若不想丢了性命,时刻谨慎着你自己的言行,否则为父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