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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东方公子 ...

  •   “我们是乡下人,不敢与豪家大爷称兄道弟。”白衣公子说罢起身似要离开。蓝袍人哈哈大笑道:“看你们长相以为你是富家子弟,没想到是两个穷小子。直说了吧,我要拿你们到莱国做我们老爷的男宠。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立刻有十几人站起,拔出刀来。那公子和书童均吃了一惊,对视瞬间又盯住蓝袍人,两人均想:“北方莱国人还有这般无聊的习俗,势力交界处竟这样无法无天。”蓝袍人见他们不露屈服之意,拔刀佯装砍来想要威胁二人,庞凌早见苗头不对便抄了一把店家抵御山间野兽的铁叉,这时候见二人并不动手,侧过身去,铁叉横握,铁柄一震,蓝袍人连人带刀便飞了出去。书童大吃一惊道:“小哥好功夫!”那公子也略显诧异。蓝袍人在地上喊道:“还愣着什么,上!”其余十几人也相拥而上,不过只是蛮力用刀、不成章法。庞凌只靠胁力就先后将十几人震倒在地,蓝袍人见势不妙连喊“快走”。庞凌并不追赶。那公子和书童只是看庞凌。待庞凌看到蓝袍人一行逃远后回到店中,那公子道:“兄台凭这套刀法救了我们两个,我在此先行谢过。”庞凌道:“公子不必言谢,他们做的不是仁义事,路见不平,拔‘叉’相助,我没理由看两位吃亏的。”那公子略有激动道:“想不到山间小镇还有如此仗义、如此武艺之人。想问兄台年岁?”庞凌道:“店家大娘也是古道热肠,我的武艺就算不上什么了。我今年十六。”那公子道:“在下十七岁,我的书童也十六岁。”随后与书童对视了几眼,道:“彭兄弟打算长在店中做下去吗?”庞凌一怔道:“我倒是还有事要做的,只不过许诺大娘做些时日的活儿,还大娘的钱。”那公子道:“这就好了。钱我可以替兄弟付上,我二人也是有事情要办的,想和兄弟一路。”庞凌奇道:“公子不知道我去哪里,怎么知道我们可以同路?公子又何以要和我同路?”那书童即道:“我们的事情哪里都可以办,定可以和兄台同路。不妨直说,我们二人旅途办事说不定还遇到方才那样的强人,想请兄台护我们一程。”庞凌道:“我的刀法只能防身却不会打人,恐怕护送不了二位。”那公子道:“刚才彭兄弟不是已经助我们打退强敌了吗?我们虽然来自乡下,但知恩图报,帮彭兄弟还债还是能够的。我这书童对于荆州地形十分熟悉,你是客,不知是要留在荆州还是出荆州?”庞凌道:“我想去西南边。”那书童道:“这正好了,我们也正要去成都。”庞凌道:“这……”
      店家陈大娘在旁边看了许久,对庞凌道:“小兄弟,大娘有事和你说。”两人来到内室,陈大娘道:“小兄弟你说你从洛阳逃难到这儿,听你的口音的确是北方人。我当日看你晕倒在林子可怜,就带你回来。”庞凌道:“大娘的恩情,彭凌一辈子不忘。”
      “那倒用不着,现在乱世,可怜的孩子太多了。我要你在店中做事帮忙是考虑你可能没去处,那几个钱我是不在意的。平日我看你接待客人有礼有节,说话斯文,不是乡村家的穷孩子。今天看你用的铁叉,我想你还可能是个……”
      “大娘,这刀法,不,叉法不过是我从乡间武师那儿偷学了几招。”
      “你从哪儿来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其实你做事该得的钱早就够我给你买药的了。我看屋外那公子俩不像是坏人,你对他们有恩,他们对荆州又比较熟悉,走的是同路,你跟他们走应该没啥坏处。”
      “听大娘这么说,我也似乎该走了。那我这就收拾收拾,日后我办完事情再来看大娘。”
      那大娘摸着庞凌的肩膀说:“你来这儿是我儿子背你回来的,你除了倒在林中穿的衣裳鞋子,哪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嘿嘿,也是啊。”
      “你路上还要多小心,那把铁叉你带走作防身用吧。挑几件你四平哥的衣服吧,你高他那么多,路上将就换穿吧。这点钱你拿着。”说着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
      庞凌收拾了东西与陈大娘告了别便与那公子书童朝西走。庞凌道:“要和两位同走,还没请教两位哥哥的姓名?”书童道:“你只是知道我十六岁,怎么知道我比你大?”庞凌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书童道:“在下孙藿,我是十二月生,你呢?”庞凌道:“十一月。。”那公子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沉字。不必称哥哥,你叫我东方公子就行,如果嫌多,称我东方就行。”孙藿道:“你怎么称呼我就随便了。”
      三人行时,东方沉问起庞凌的家世,特别提及这铁叉功夫,庞凌说自己是洛阳落寞武师之后,战乱旱灾,自己只得逃到南边。庞凌问两人从何处来,孙藿说他们是建业人,两家是邻居,合伙做些生意。
      天色晚时,庞凌道:“我们该吃些东西了吧。对了,东方,还没问你们去成都有什么要紧事?”东方道:“和成都的远亲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彭兄弟呢?”庞凌道:“洛阳没了亲人,打算找找成都的远亲。”东方道:“实在抱歉,说起彭兄弟的伤心事了。”庞凌眼中些许泪花,心道:“父仇不可忘记啊。”东方看他流露真情以为是庞凌思亲所致,便未多话。
      孙藿走过来打开干粮袋,道:“彭兄弟,我们南方人平时出来都是带些米制干粮,喝些山间的泉水,你吃得惯吗?”庞凌道:“北方战乱,洛阳曾经耗子都难找一只。南方还是物产丰富,山间兽类多。我看这些都不够你们俩的,咱们还是打些猎物烤了,做些干肉吃食吧。”
      东方又道:“我们口味比较淡的,彭兄弟可以自备。”庞凌用铁叉打了只山鸡,生起火来,心道:“小时候娘教我的烹调之术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真是造化弄人。”对东方道:“东方、藿弟,这里没什么没什么佐料,山鸡肉熟了也是淡的。”东方示意不用,孙藿道:“彭大哥盛意难却,我捧捧你的场。”说着便动手吃起来,称赞道:“嗯嗯,山鸡肉的油脂都被烤尽了,肉香而不腻,还算清淡的,不过就是差了些滋味。”东方看着火苗道:“这火真是人间圣物,能够帮百姓解饥饿之忧。”忽然听见雷声,大雨应声而来。孙藿道:“公子,我们赶快找个地方避雨。”庞凌道:“刚才我打山鸡时发现南边有个山洞。”
      这个山洞十分狭小,杂草并不多。孙藿道:“彭大哥今天只是赶走了强人,我看你并未使什么招数,光是这么一震,那蓝袍人便飞出去了。当真厉害。”庞凌道:“藿弟像是行家,看出了我叉子的门道。”东方道:“我们出来只是办事,其余的不必细说。”庞凌道:“其实我看东方不像是生意人,更像是读书人。”东方道:“你何以得知?”庞凌道:“难道被我说中了?只是凭感觉。东方平时喜欢读什么书?”东方道:“我喜欢作诗作文,读的东西自然也是这些。看样子,彭兄弟不光能武,文也在行?”庞凌道:“我爹爹从小让我读儒家经典。其实我是用刀的,叉子只是救急用。爹爹说练武只是强身健体,会武于乱世往往会得势一时,但最终终究会失势。”
      “彭大哥,看你身强体壮,一定有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法吧。”孙藿道。
      “我记得小时候爹爹是让我扎马步练起的,随之要练习一套功法,这套功法一共七招,功法练了几个月后爹爹才教我这套刀法。他说只教我防御用的招术,能够防身就行了,记得叫‘防身刀法’就行了,所以进攻的招术我是一概不会的。”
      “令尊真是考虑长远,不过我想你说用刀只会防,不会攻?这倒是奇怪事了,刀子送出去几寸就是打人,攻防本身没有很大的界限,而且两者似乎本身就是一体的。”东方道。
      “平时练刀,一向是爹爹攻,我来防。儒家经典说个人修身很重要的,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天下就太平了啊!何必要蓄意伤害别人呢?”庞凌反问道。
      东方冷笑了几声。
      “哎呀,彭大哥,我从小身子就不好,你那套功法像我这么大年纪练还管不管用啊。”孙藿走近庞凌道。
      “管用,六十岁的老人练都是有好处的。”
      “教教我没有关系吧。”
      “好,我现在就教你。第一式,双手托天,自然站立,两足平开,与肩同宽,含胸收腹,腰脊放松,双手手心朝腹部时交叉,至头顶时翻转托天,然后顺势回到两侧。第二式,单举撑天,左手撑天时右手下按,右手上撑时左手下按。第三式,横马转身。”
      “彭大哥这几招似乎是名医所创,很有意道。”孙藿道。
      “孙兄弟,你很聪明,据爹爹说,这是当世名医华佗所创。”
      东方、孙藿一齐道:“华佗?”
      “嗯,不过想起爹爹……”庞凌的神情又黯然起来。
      “彭大哥,你现在心情不佳,改天再教我也好。”孙藿看庞凌若有所思,便道:“彭大哥,你教了我两招强身健体的功法,怎么不开心呢?我说个笑话给你听。”
      “只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说什么笑话?”
      孙藿把发髻解开,挫下假眉毛,捏掉鹰钩鼻尖一小块儿假皮,冲着庞凌笑道:“彭大哥,其实我是女孩子啊。”
      庞凌大惊:“啊!?真的……你真是……女孩子,难道东方是东方姑娘?”
      只听孙藿捧腹大笑,东方拱手道:“彭兄弟见怪,她确实是女儿身,不过我是公子是没错的。女孩子行走在外边是不方便的,因此乔装,她可能是觉得一会儿于山洞中休息不方便所以言明的。”
      “不是的,哥哥,这位彭大哥第一面就替我们击退强人,还把家传‘宝物’给我,一看就是天降好朋友给我们啊。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妹吧。”
      庞凌道:“他不是你家公子?”
      孙藿眉头一皱道:“那又怎么了!?你不愿意?”
      庞凌正色道:“彭凌遭难孤苦无依,能得到两位兄妹,怎么会有半句废话?”
      却听见东方说:“彭兄弟救了我们,演示他的强身功法,这都是事实。我称彭兄弟已经是把兄弟看作自家兄弟了,不过‘结拜’这种破规矩没有必要刻意遵守。”
      孙藿对庞凌道:“那你就是我真的彭大哥,我就是你真的藿妹啦。”随手把胳膊搭在庞凌肩上,嘻嘻笑着,一会儿又对东方笑,似乎真是乐到心里去了。东方也笑了笑。庞凌心道:“这妹子是心直口快,真当我是她亲哥哥了,怎么一点儿礼法都不讲?难不成这是扬州礼节,不过这女孩子的手臂倒是极软。”想到此处,心头却有一股酥痒虚幻之意,这种感觉还是他生平第一次。
      夜间孙藿感觉秋风乍凉,于是篝火取暖。孙藿把双手靠近篝火,庞凌看着她的脸庞,感觉她皮肤乳白,在琥珀色的火光照映下格外暖人,这双眼睛里有几分怪人的邪气、几分将军的英气、几分女人的温婉、还有一些侠客的潇洒,鼻子虽没有了明显的钩子,但还是尖尖的,双唇还是那样没血色,难道她有伤寒病?不过稍一翘起嘴角,那猴孩子气就让你忘了她是否身子有病。
      孙藿蓦然侧头道:“彭大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都不得不说你了。”
      庞凌一怔,道:“额,嗯。藿妹耐人看,你换作女儿妆,我想仔细看一看,确实是本色女孩儿愈看愈好看。”
      孙藿笑笑便站起走出了山洞。东方刚才一直看着庞凌说话,这时道:“兄弟,你说话真是直来直去。这丫头已经够活泼外向,也被你这几句实话说跑了。”
      庞凌想:“看来对女孩子说话还要小心一些了。”问道:“东方,藿妹是你的邻居,她父母同意你们一齐到成都,想必是扬州的礼节和洛阳很多不同。”东方道:“我们已经有婚约,这不是南北习俗不同。”其实这是东方直白的回答,不过庞凌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有一股失落,似乎生命里某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当庞凌望着孙藿的背影,这种失落感烟消云散了。
      东方又说:“这丫头呢?和我一起长大,她天生活泼外向,像个男孩儿。扬州杨柳畔,建业剑榆前;花树乡间外,村庄小碧潭;不喜欢读书,只嗜好练武;父母不让练,自己偷着学;没有名师教,进步极其小。唯有偏爱游历,得来一些见识,她小时候就喜欢到远的地方玩,喜欢看自然山水,她爹常带她去,现在就我带她出来,江南看过了,我们到成都办事,顺便就往西走。”
      庞凌听的出神,道:“你刚才这番话像唱歌一样。”
      东方哈哈一笑说:“这是靠功夫的,诶?她在外边看星星,你既然说她好看,应该详细和她说说,她应该很开心的。”
      庞凌站起走出山洞,对孙藿道:“藿妹,我可否陪你看星星?”
      孙藿躺在地上呵呵地笑道:“你这彭大哥真是越来越有趣,当然可以。”
      庞凌躺在地下、望着天上,孙藿问:“你说我怎生好看?”庞凌道:“我看着你很安心,看着你就感觉周围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你,心很静。寂静之中看到你又感觉心里很热闹,不冷清,很满足。”
      孙藿道:“这是哥哥说的还是你说的?”
      庞凌奇道:“你哥哥对你说过这话?”
      “没有,你这话还真有深意。我以为是哥哥教你的。”孙藿道。
      “刚才我听东方说什么‘扬州杨柳畔,建业剑榆前’很好听,他笑说靠功夫,这是指的什么功夫?”
      “哥哥是很自负于他的文才的。他自幼熟读各种文学典籍,很少出去玩的。这次我劝他要出去见见真的名山大川才有意思,他觉得有道理才带我出来。但是实际上是他知道去哪儿,而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是要我带着他走的。他不光看文学典籍,很多杂书也看的。哥哥很厉害的地方在于足不出户也知道当今各地的大势。”
      “哦?那我还有些问题请教东方。”庞凌说着起身回到山洞。
      庞凌靠近东方盘腿而坐,道:“东方,我在乡下生活对当世了解甚少,你能讲讲现在的大事给我听吗?”
      “哦?你真是问对人了。”说着坐起来开始在地上画起地图并畅论起来起来:“东汉末年,汉室倾颓,外戚和宦官相互争斗,混乱朝政。大将军何进属于外戚,想要借州牧刺史的军事力量铲除宦官,此事泄密,何进便被宦官杀了;但凉州刺史董卓得以趁此机会入洛阳。其实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就算何进不被杀死,董卓入洛阳后也会杀他。当然,董卓是极为残暴的,宦官要杀,异己要杀,百姓也要杀,杀掉官宦是为了巩固势力,可残害百姓却是为了取乐。他还竟敢废掉皇帝,立陈留王为帝。各路诸侯以勤王除贼为名在盟津相会,但曹操的诗道出了真相:‘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董卓虽然退到郿县,但盟军终究是失败了。随后董卓被部下吕布杀害,吕布也得到地盘,袁术在淮南称帝,袁绍雄霸燕赵一代,刘璋在益州,刘表在荆州,孙氏在扬州,马腾在西北,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最有优势。后来曹操以少胜多连败袁绍,基本统一北方;但是大胜后想南下吃掉江东,刘表这时候死了,他的儿子便投降了,刘备得到诸葛亮的辅佐和孙氏结盟在赤壁大败曹操,曹操逃回北方。刘备因此占在荆州并接连拿下益州和汉中。曹操在北方又打败西北的马超和韩遂,因此天下呈现曹操在北方,刘氏在西南,孙氏在江东的三分局势。平心而论,曹操很能干,刘备的运气真不错,而扬州是靠孙氏英烈一点点打下来的,赤壁之战江东牺牲了多少兵士,但没有得到丝毫好处,刘备却身在江夏得以迅速占领荆州,如果关羽拿下襄樊,说不定高兴了就乘船而下到了建业。而孙氏却对江东百姓爱若亲子,岂能让江东百姓遭战火之苦,据闻吕蒙将军白衣渡江,夺回荆州。荆扬合一,江东百姓就比较安全了。”
      “东方真是了不起,你所说的我多有不知。”
      “人在世上或者留下战功,或者留下文章,或者平凡一生。写文章往往安全一点,但也可造境、造命、造势。”
      “什么叫造境、造命、造势?”
      “文家用意境创生文学之美,有些文家还能用文章博得官禄,而最高超的文家能够改变时局,甚至用些许文字一直影响着后代。这就是所谓的‘造境’、‘造命’、‘造势’。”
      这时是秋季,今年天气又格外得冷,三峡内的草木一夜之间竟金黄大半,所致景色绚烂。行到三峡之中,江水急湍,庞凌望着滚滚波涛,想起不久前就在汉江中随浪沉浮,而那是逃难,今天竟在这儿和他们游山玩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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