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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起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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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五百多年前,人类伟大的觉悟者悉达多王子诞生于蓝毗尼花园的无忧树下,在此之后的八十余年中,王子的双脚行走在这个无限广阔也无限寥落的世间,他看尽无常世界,生死无常,贫富无常,幸福与痛苦,别离与欢聚,一切无常,历经无尽的思考与苦行后,王子终于印证了这世界的终极至理,觉悟成为佛陀,而他曾跋涉过的那些山水,便有许多成为流传后世的神圣遗迹,到佛的国度寻找佛法的源起,感受佛陀曾留下的悲悯叹息与至善思想,成为全世界佛教徒毕生的愿望与追求,
所谓拘尸那迦,是为世代相传佛陀灭度之处,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深深浸润了神圣的气息,当然这感受也是因人而异,若是朝圣者来此,必然是心怀虔诚,若是叶少凌来此,叶少凌正抱怨这地方不及我天朝上国的繁盛,甚至比之顾明月的飞机也是颇有不如,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还是那飞机上呆着舒服,什么八二年的美酒九五年的靓妞,当然后者没有,有也不让动手,总之在那飞机上真真是极大的享受,可惜没人听他叨叨,一行人随顾明月往娑罗双树林走去,到达之际,却见此地已经有许多人,这倒并不叫人意外,意外的是这些人不似朝圣,反倒是围成一个大圈,像极了看热闹的,此等净地竟有此事,倒也稀奇。
顾明月等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到人群的中央,有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手握五色流沙,极为细心的捻洒而下,在他身下,渐渐展开一张巨大的彩色沙图,阳光一耀,映出流光千幻,辉煌也迷离。
叶少凌见了问道:“这是在搞什么?”
顾明月开口道:“坛城沙画,是一门极为独特的宗教艺术,也是印度佛教密宗与藏传佛教的重要法事,以千万沙粒描绘出佛国世界,示意繁华世界,不过一掬细沙。”顿了下,他似有深意道:“还有一种说法,坛城也是做法的手段仪式,用以呼唤鬼神。”
叶少凌若有所思的样子,二人说话间,那僧人身下流沙飞舞,三千世界,十方诸佛,就在那一粒粒微茫流沙积聚中逐渐成形,原本像这样一幅坛城沙画,需要动用数十上百名喇嘛持续数日乃至数月才可制成,这样一个艰辛而细致的过程,在那个僧人手中,却犹如神迹般自然天成,并不显丝毫费力,一如两千五百年前,佛陀教授弟子制作第一幅坛城沙画一般,彩色流沙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如舞如翔,透过他苍白纤瘦的指间,无声流泻于地,以极为迅疾的速度铺展开来,张开一张巨大的五彩沙画,那画中,芸芸万物,六道众生,宝相庄严的诸天神佛,张扬狞厉的夜叉妖鬼,梵音缭绕的琉璃世界,天雨香花的无尘净土,一切万象,一切生灵,无所不包,无所不具。
这是何等杰作?
围观者几乎都忘记了呼吸,以无限敬畏与虔诚的目光望向这伟大的沙之世界,那个僧人合十叹息,他低垂的目光中有了一丝不忍,坛城沙画完成的瞬间,也昭示着它即将毁灭,那僧人仰首,先前他一直垂首作画,辨不清容颜,这刻众人才看见,他的脸孔还很年轻,可眉目之间,总有种历尽沧桑轮回的洗练,那僧人默然片刻,终于轻一拂袖,有微风乍起,轻柔的几乎不存在一般,却吹起一粒微沙,向着渺远天空飞去,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流沙腾空而起,亿万流沙于空中飞舞相逐,渐行渐远渐无痕,那传承于佛的完美艺术,那令人叹息的清净世界,终于不留片甲,如从未存在。
所有围观的人们,都陷入不同程度的沉思,对于这样一个虚幻世界的消失,似乎勾起了对生灭枯荣真实的感受与体验,各有所想,各有所悟,而僧人手中握不住的流沙,已不再具有那光彩万千的惊艳,那些漫天飞舞的沙,犹如万千飞舞的佛,一点点,一滴滴,一粒粒,向世人传授着诸行无常的真理,那些千姿百态的繁华终于沉寂,一切随风,逝去不返。
顾明月看着那僧人,目光古怪,他向那僧人走去,道:“早闻上师精于制作坛城沙画,今日得见,真可谓神之一技。”
只听那僧人道:“顾先生过誉了。”
他二人这一问一答,谢寒微叶少凌等人方知他们原是相识的,叶少凌平生最恨两大职业,其一是警察,其二便是僧侣,只因他早年无知,主要是因为那时脸皮还薄,路过一寺庙时,被一庙中僧人舌灿莲花说得他七晕八素,素来一毛不拔的他竟糊里糊涂添了二十块香火钱,自此这二十块钱成了叶少凌心中永远的痛,一见和尚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抢上去道:“小和尚你在哪座寺庙清修啊?”
他这一句小和尚喊得可说极为无礼,那僧人也不生气,道:“云游四方,不在任何一寺。”
叶少凌冷笑道:“原来是个无家可归的野和尚。”
僧人微笑,道:“处处无家处处家。”
叶少凌哼了一声,讽刺道:“睡大街吗?”
僧人笑容不改,和颜道:“与清风明月同夜,与天地共饮一杯,有何不可。”
叶少凌呸道:“共饮一杯?我就知道现在的和尚全是假的。”说着他补充道:“你可别给我扯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的鬼话啊,全是放屁。”
僧人沉默了下,犹豫了下,终于道:“我所说共饮一杯,是说喝水。”
叶少凌本意只是口头上说两句占占便宜出出当年恶气,不想被这僧人噎得不行,正寻思怎么再扯两句,顾明月向诸人介绍道:“这位是云空上师,并非寻常僧侣,以在家身份修行入世之法,诸位对上师,只需.....”
他话还未完,僧人道:“诸位只需不把我当和尚就好。”
顾明月笑了笑,又向云空道:“上师,这些便是依你要求找到的高手。”
众人都有些吃惊,不想原来顾明月劳师动众斥资亿万找到他们,竟是因这和尚的缘故,这时顾明月介绍了下众人,云空一一见礼,他态度温煦,极易让人心生好感,除了叶少凌有色眼镜戴习惯外,其余人也颇和善的回应,却听顾明月道:“此间非说话之所,可劳上师先去我处?”
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顾明月来此怕就是为了请这僧人的,又听他言辞可谓谦恭,不由皆有些惊诧,不明白顾明月何以对这僧人如此重视,云空倒也随和,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明月的车队须臾即到,将众人带至一处规模极为宏大的建筑之前,叶少凌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大厦,吃惊道:“不是吧,这是你家?”
顾明月摇头道:“这是神谕的分部大楼。”
说话间,大厦内早有人涌出,极为恭敬的将众人引入,谢寒微打量下大厦内部,与他所料不同,没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倒是见许多身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在大厦内部来来往往,容情神色都很是严肃庄重,看样子此地更像是个医学研究中心之类的,思忖间,诸人已至顶楼,顾明月先安排众人吃了些东西,随即便开始议事,实在是个行动派,他开口说道:“不知道诸位如何看待神谕的分部?”
众人都有些发愣,不明白他扯这个是做什么,有的干脆不答,也有的干巴巴道:“很大,很气派。”
顾明月道:“事实上,以分部为中心,神谕以投资的名义将附近的大片土地全数收购,在这一区域内兴建了许多大型建筑。”
众人更愣了,心道大家都知道你有钱,就不用再吹嘘了吧,却听顾明月又道:但实际上,我不妨开诚布公告诉大家,这些只是掩人耳目,我在这片土地下建立了实验基地,动用重型钻探设备,秘密进行深度挖掘。”
众人心下一震,知这算是说到重要处了,这时小寒歪着头问道:“这样做是犯法的吧?”
她问话的样子很傻很天真,问的问题倒颇为微妙,顾明月从容说道:“可能是吧,但这对于诸位应该不是什么很难逾越的事,我看过你们的资料,除了谢警官以外,其余几位似乎都做过些越界踩线的事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众人却都是心下一凛,也不知自己的底细究竟被知道了多少,又听顾明月道:“说到这里,谢警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谢寒微叹口气,道:“我已经不是警察了,做完这件事后我就有一亿欧元,谁还当屌丝警察呀。”
顾明月点头道:“如此甚好。”接着又对小寒道:“小寒小姐倒确实也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不知道你......”
他话不曾说完,小寒已经道:“哎呀人家是开玩笑的,阿月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阿月。
这个称呼让众人都是浑身一颤,顾明月听到这个称呼也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谢谢。”
小寒摆摆手,道:“怎么这么客气,对了,阿月你刚说进行钻探挖掘什么的,就是要挖出你说过的那件东西吗?”
顾明月似乎已经适应了那个别扭称呼,道:“确实与此有关,但会使用钻探设备,是希望能够打通一个入口,借此进入天生坛城。”
天生坛城?众人不明那是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开口,好在小寒不知为不知且不耻下问道:“那是什么?”
顾明月望向云空,道:“这个问题,由上师回答比较合适。”
云空微微一笑,点头道:“所谓天生坛城,又被称为世界的缩影,是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城市。”
他这话众人听了更是莫名其妙,小寒道:“不存在,什么意思?”
云空这次解释的就比较详尽,“这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悉达多王子因困扰于生死问题而选择出家,于菩提伽耶顿悟真理,觉醒为佛,但他因何而顿悟?后世有传闻无数,其中一种是这样的,王子在来到伽耶城后,某日于梦境中来到一处神秘所在,在那里受到了某种启发,因此开悟,而这个地方,就是天生坛城。”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心道真的假的,然后就听小寒道:“真的假的?”
众人都快被她感动哭了,怎那么知我等心意啊。
云空道:“天生坛城是确实存在的,这是组织数十年不遗余力追寻的结果,至于是真的跟佛陀有关还是被后人牵强附会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但这其实并不重要,毕竟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找天生坛城。”
组织,谢寒微听到这二字心里微动,叶少凌实在忍不住跳出来挑刺道:“你刚不是还说或许根本不存在吗,现在又说确实存在,骗人骗鬼啊。”
云空还未说话,谢寒微一旁道:“我估计是骗你。”
众人暗笑,叶少凌杀人的心都有了,顿时觉得谢寒微这家伙比之前还要讨厌一万倍,顾明月见此适时开口,“上师还是再说得详细些吧。”
云空颔首,又道:“我们要寻找的天生坛城,事实上只存在于神学概念上,相传其地跨天人之分野,隐藏着这世间最深邃的奥秘,而按典籍上所载,天生坛城四面各二千五百由旬,高一由旬,其地平坦,真金所成,地触柔软,如兜罗绵,其城有千门,严饰庄丽……”
众人都有些头痛,暗想这疯和尚念什么咒,云空见到众人神情,只好深入浅出道:“这些话是介绍天生坛城的,其实也不重要,跟废话差不了多少,毕竟也难以考证……”
顿时嘘声四起,是废话你说它干嘛啊!
云空视若无睹,淡定道:“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告诉诸位,天生坛城有据可查,并非虚妄,而之所以会说它或许并不存在,因为它的存在方式与一般意义上的城不同,是一座时隐时现的幽灵之城。”
众人都对他所说起了极大兴趣,一时也无人出言,云空又道:“相传佛陀之所以创坛城沙画,就是有感于天生坛城,佛陀期望后世之人能同他见到天生坛城一般,自坛城沙画中得到启发,摆脱烦恼忧怖,得大圆满,也因此,坛城沙画里,事实上隐藏着有关天生坛城的信息,若能参悟得法,便可开启天生坛城。”
他的话让众人都有些云里雾里,但越是不知所以就越好奇,又听云空继续道:“这些年我除了参阅古籍外,也通过推演坛城沙画掌握了一些线索,顾先生,请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带你们进入天生坛城。”
顾明月点点头,道:“那么,目前就先等上师的消息,之后我们再开始行动,在此之前,诸位可以自行活动,随意游玩或是别的一些娱乐都可以。”
叶少凌目光望过来的一刹那,顾明月明白了他的心意,补充道:“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诸人散去后,颜歌开口问道:“先生,云空这人可靠吗?”
顾明月看看她,道:“颜歌,你想说什么。”
颜歌道:“云空这个人极度危险,十年之前虽为先生驱逐,但这些年来,他不断积蓄力量,招募人手,实力绝不容小看,先生与他仇怨深重,他与先生合作,必有异心。”
顾明月温和笑了下,那谦和外表下,隐藏着绝对的自负与目空一切的傲慢,他淡然道:“那不重要,云空在这个计划中投入的精力并不会比我们少,寻找非人高手是由他提出的想法,甚至他还协助我开发别天神,构建地下基地,这一切都说明,天生坛城对他同样重要,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他怀着何种心思与我合作,没有关系。”
颜歌明白顾明月的心意,只心中一叹,虽是忧虑,却也不再多言。
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叶少凌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若从朝圣的角度看,拘尸那迦在佛教徒眼中是无上圣地,但不信佛的话,也就是个地方,若以旅游的角度看,那就更没什么好玩的,大天朝论山论水论名胜古迹不比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强多了,若以娱乐的角度看,我的天哪,来这里简直好像充军流放你知道吗,伟大的夜上海啊,夜店小王子想你。
叶少凌一边嘟囔着一边闲晃,晃着晃着,孟青楼晃到了他眼前,叶少凌训斥道:“为什么哪都有你,不帮你老板好好做事瞎跑什么。”孟青楼似笑非笑道:“是啊,我也想问你,不帮老板好好做事,瞎跑什么。”
叶少凌这才想起自己是收了人家钱的,但仍理直气壮道:“顾明月给的钱多,人是大老板,你最多算二老板,我当然要先办完大老板的事再考虑你的,再说我不是已经接近顾明月了吗。”
“这样啊。”孟青楼眯着眼,“那倒也是。”
叶少凌疑惑道:“话说你那任务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孟青楼淡淡道:“你只要好好帮他做事就可以了。”
叶少凌更费解了,道:“我说你到底是要对付他还是要帮他?”
孟青楼道:“要帮他何必这么大费周折,我直接介绍你过去不完了。”
叶少凌点点头,道:“那就是要对付他了啊。”
孟青楼的话半清半楚,“那也是不一定的。”
叶少凌也不在意,道:“话说回来,顾明月这小子,除了长得帅和很有钱,我看也是平平无奇,不像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确实是这样没错。”孟青楼道,“他看起来是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这就是他最危险的地方,一个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已经领袖地下世界、成为黑暗皇帝的人,一个不过二十余岁,就已经掌握价值数千亿美金商业帝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般人?”
叶少凌听到美金的时候眼角跳了跳,然后道:“地下世界,黑暗皇帝?你们是□□?”
“那倒不是。”孟青楼摇摇头,“我们可不是你,我们组织的性质主要是搞科研的,只是研究的项目很少公诸于世罢了。”
叶少凌有点头大,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orakel,也就是神谕。”孟青楼道。
叶少凌怒道:“这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问你们组织是干嘛的?”
“搞科研的。”孟青楼道。
叶少凌更愤怒了,道:“这你已经说过了。”
“我都说过了你还问。”
“我问的是具体。”
“嘘,”孟青楼伸出手指,然后恐吓道:“不要问那么清楚,知道太多会死人的。”
叶少凌好像被吓了一跳,居然真的道:“哦,好吧,那就不问了。”
这时候,二人看到一大群人向着一个方向涌去,孟青楼挑眉道:“去看看热闹?”
叶少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随人潮而行,随人潮而停,结果到的地方居然是那日云空演示坛城沙画的树林,引起群众这么大兴趣的还是那个和尚,叶少凌戴着有色眼镜看那个和尚,道:“我真的是很讨厌秃驴啊,把出家人的名声败光了。”
孟青楼看着远处云空,若有深意道:“他可不算是个出家人啊。”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余人都很安静的倾听着,只听云空讲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尔时,佛告诸比丘:于无始生死,无明所盖,爱结所系,长夜轮回,不知苦之本际。有时长久不雨,地之所生百谷草木,皆悉枯干。诸比丘,若无明所盖,爱结所系,众生生死轮回,爱结不断,不尽苦边。诸比丘,有时长夜不雨,大海水皆悉枯竭……”
一众听者都神色肃穆,叶少凌却是听得哪哪都疼,道:“放得什么屁都。”
孟青楼解释道:“这话说得是佛教的生死观,认为众生从生至死,死而又生,于生死流转间永无止境,而生死之轮转源于无明渴爱,所谓无明,不知前际,不知后际,不知于内,不知于外,不知因果,不知缘起,所谓渴爱者,凡夫逐欲过甚,如渴者见水,为苦之根源,不过对于生死而言,无明和渴爱也未必就是最初缘由,生死轮回没有真正起点,也不见得一定会有终点。”
叶少凌刚开始听得一愣一愣,然后总算想明白了,道:“合着你这不都是废话吗,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生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青楼微笑道:“确实如此,有关于生死之事,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说得清楚,时至今日人们连生命起源何处都无法完全解释,死亡的真相对于人们而言就更成为永恒谜题,所谓死亡没有真相,只有想象,但正因如此,它才成为了终极之学。”
叶少凌觉得孟青楼有些与平日不太一样,正思量间,忽闻一阵惊恐叫声,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人群中有几个满脸煞气的人向云空冲去,手持刀刃匕首,寒光耀目,吓得众人都是惊呼尖叫,叶少凌皱皱眉,孟青楼早就闪到一旁,气定神闲,竟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叶少凌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帮忙,一见之下也不打算动手了,眯眼关注事态发展,却不想就只这一眨眼的工夫,那几个袭击云空的凶徒已经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一个个呻吟不已,而他只看到云空的身子似乎晃了几下,叶少凌顿觉骇然,不想这和尚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云空好整以暇的收手,对着那些躺在地下的人道:“几位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呢。”
听到他这么讲,你别说那几个兄弟还真有点信,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稀里糊涂倒下的,云空笑笑,见到远处的叶少凌与孟青楼有微微惊讶,正欲过去打个招呼,脸色倏地一变,侧首闪避,一道灼热气流擦过,他摸摸脸颊上的鲜血,唇边绽出冷笑,向着西北方向发力疾行,身形飘忽莫测,叫敌人无法捕捉他的准确所在,转瞬之间,他已奔出百米开外,身子一纵,如一只白羽大鸟般纵起,云空跳至树上,那个手握狙击枪的黑衣男子惊愕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个幽灵一样的和尚,手心冒出了冷汗,云空屈膝蹲下,冷冷看着这个杀手,正要问些什么,蓦地他感到一阵本能的心悸,身子急往右偏,对面的杀手好巧不巧替他挨了一枪,倒落于地,死不瞑目。
云空这下是真的有些心下发寒,适才那些持刀的暴徒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手却躲于暗中,亦且不止一个,可究竟是谁要杀自己呢?他才转念间,就听得一阵动静,只见林中四面露出许多身影,树上地下,俱是黑衣黑巾、手持枪械的男子,粗粗一数也有百来人之多,那些杀手并不多话,现身之际,手中长枪短械一齐开火,将云空所能闪避躲藏的角度尽数封死,子弹密如急雨,漫天席地而来,只要还是个人,就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但,如果不是人呢?
火光迸射中,云空的身影被吞没不见,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树下,耳畔是代表死亡的枪声,他身处如此绝境,却胜若闲庭信步,就那么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踏着极具节奏的步伐向杀手们走来,怒射的子弹早该将他撕裂无数遍,但这个容颜悲悯的和尚,月白僧衣纤尘不染,他自漫天枪火中走出,笑容温煦,恍如神佛。
众杀手纵是铁打的神经,这刻也不由心里发寒,那对于未知之物的恐惧几欲叫人窒息,众杀手疯狂射击着,子弹毫无保留倾泻而出,但那个和尚就好像异世而来的幽灵,空有形影,实则无质,人间的武器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子弹尚未打光,云空已至众杀手身前,他轻一挥手,姿态空灵,不粘人间烟火,可他眼前数名杀手脖颈均被撕开,长空血艳,云空仍带着温和笑意,但看在众杀手眼里,只觉得血冷如冰,有人克制不住恐惧想要逃跑,还有人因恐惧而更疯狂的开枪,但无论哪一种,这时都骇然发觉自己竟丝毫动弹不得,冥冥中似乎有某种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力量来临,轻易便掠夺了他们对自我的支配权,那究竟是神的力量,还是魔的诅咒呢。
云空面对一众杀手,也不出言详询,只逐一扫视,他瞳中似有幽光流转,恍若鬼火,看得人心悸,片刻后,云空收回目光,微有失望之意,这些杀手,不过是收钱办事,并不了解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摇摇头,而后缓缓开口,颂咒道: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迦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湿
阿弥利哆,悉耽婆毗湿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这是往生咒语,本也算不得出奇,但自云空口中所出的咒语,却似都被加持了无形魔力,那咒音飘飘渺渺,众杀手听了,都露出呆滞茫然的神色,一个个都举起枪械对准了自己头部,然后,枪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爆出一团团血雾,而这些杀手,直到死亡降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怎样一种怪物战斗。
满地死尸,流离鲜血,云空白衣不染,卓然立于其间,叶少凌与孟青楼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那个年轻僧侣的神色仍悲悯,虽身在修罗殿,心亦向往光明,那温和干净的容颜,像是转世而来的佛陀,多么仁慈,但看在此刻的叶少凌与孟青楼眼中,却比妖邪更为恐怖。
孟青楼一向沉稳,看着这炼狱屠场,虽然心底震惊,仍能保持镇定,不动声色道:“上师,这是?”
云空微笑不改,道:“啊,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倒让二位见笑了。”
孟青楼道:“要不要通知先生帮忙处理一下?”
云空道:“微末小事,本不必麻烦顾先生的,不过闹出这般动静,想必也瞒不过顾先生。”
孟青楼点头道:“那么,善后事宜就交给我们了,上师尽管放心。”
云空合掌道:“如此便多谢了。”
叶少凌一直不发言语,直至云空走后,他才道:“真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可怕之人。”
孟青楼笑笑,眼中有幽光流转,语调诡异,道:“就算说他不是人,想必也并不为过。”
叶少凌并不答话,而是走上前去,俯下身查看尸体,看到杀手身上的刺青,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孟青楼见了,问道:“怎么,发现什么了?”
叶少凌道:“这些杀手,应该是东南亚一带的组织黑云,我曾经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
孟青楼眸中光芒闪动,道:“能查出谁是雇主吗?”
叶少凌断然道:“不可能,黑云不会透露客户的信息,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并不过问客户的信息。”
“这样啊。”孟青楼若有所思。
晚间回至神谕分部,用过饭后,顾明月遣人邀约,众人又齐聚会议室,气氛和之前差不多,不爱说话的保持沉默,顾明月首先就云空遇袭的事情表达了官方慰问,他道:“对方是什么人,不知上师可知么?”
云空摇头道:“说来惭愧,我并无半分头绪。”
顾明月微一点头,又道:“小孟,你当时也在现场是么,有没有发现什么?”
孟青楼听到老板问话,恭敬道:“先生,那些杀手可谓训练有素,经过调查,应是东南亚一带的杀手组织黑云,但再往下查,就断了线索。”
他这话回答的中规中矩,但细究起来基本全是废话,顾明月对这答案也不知是否满意,这时谢寒微忽然开口,道:“黑云这个组织我倒是知道一些,起源于中国沿海地区的□□势力,后来发展成为东南亚地区有名的杀手组织,行事高效,信誉卓著,非但不透漏客户信息,后来更是根本不过问客户信息,只为钱服务,纯粹的杀人机器。”
顾明月沉吟下,道:“如此说来,是无法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了。”
谢寒微道:“确实如此。”
一旁人都是暗翻白眼,心道你俩说了这许多,最后得出的结论跟孟青楼还不是一样,能说句不是废话的话吗?
顾明月又问道:“不知道谢警官可有何办法吗?”
谢寒微又说了句听起来似乎有点用的话,他道:“我认为,应该从敌人袭击云空上师的动机来分析调查。”
顾明月好像来了些兴趣,道:“谢警官请讲。”
谢寒微继续道:“靠谱点的原因无非以下几种,或者是与上师有什么新仇旧恨,因此买凶报复。”
他这话方说出口,顾明月、云空,包括颜歌孟青楼等人,脸上都浮出一缕古怪神色,谢寒微察觉有异,道:“怎么我说的有何不妥么?”
顾明月心道云空最大的仇人就是老子我,但这话当然难以开口,他只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谢寒微压下心中疑惑,又道:“或者是与顾先生有何仇怨,借杀上师进而打击顾先生。”
顾明月笑了笑,道:“这倒是很有可能,只是我树敌太多,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会是哪个。”
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隐约可以想见这个人究竟过得是怎样一种危险人生,不由泛起些异感,谢寒微又道:“还有个可能,就是这个未知的敌人并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某件事。”
顾明月目光一凝,道:“谢警官的意思是,天生坛城么。”
他虽看似问,却明显已有定见,谢寒微见了,开口道:“也不无可能,但到底是出于哪种原因,是对人或对事,我也不能确定。”
众人又是暗自腹诽,左一个有可能,又一个不确定,合着说了这么多,全他妈废话呀,但废话都能说得让人觉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不愧是政府里混饭吃的。
众人各自想着,忽听叶少凌道:“也许是既针对人,又针对事呢?”
这话让室内有了片刻沉寂,顾明月又露出那种沉思的表情,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道:“叶先生说得,很有些道理。”
云空突然开口,道:“顾先生不必忧心,无论对手要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顾明月看看他,而后道:“如此便好。”
云空满面微笑,又说道:“而且,在这次意外里,我也有了意外收获。”
顾明月问道:“请上师明示。”
云空道:“我知道何时可进入天生坛城了。”
他此话一出,顾明月一向如月清明的面上都有了动容之意,他道:“上师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惊喜。”
云空笑道:“这对我而言亦是如此。“
顾明月又问道:“却不知何时行动?”
云空道:“就在今日晚间。”
顾明月点点头,众人心下也都是一震,来了这许久,总算有正经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