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载笔》钱六角

14、来客

　　唐阮突然的大哭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持气氛，洛星松开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走近唐阮身边轻声问着阮阮怎么了？唐林也赶忙蹲下神想看妹妹是不是哪里碰到了。
　　可唐阮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低头大哭，任谁询问也不回答。唐林束手无策又急的想挠头，洛星则左手覆上唐阮抓紧衣襟的手，然后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唐阮就这么哭了半晌，才渐渐地放松了紧张的身子，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顺着势就靠进了洛星的怀里。
　　“阮阮想起来了……”唐阮一边抽泣着一边从洛星怀里抬起头说。
　　“想起什么了？”洛星心里刚这么想，谢镜的声音就从他耳后飘来。
　　“想起……”唐阮看着洛星使劲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对他身后的谢镜说道：“想起梦里在下雪的地方……”然后她稍稍退后了一点，露出之前被自己攥得起了皱的衣襟，继续说：“这里很痛……然后雪就变红了……然后阮阮也变红了……”
　　说到这里，唐阮似是又回到了梦境里的感觉，软绵绵地把身子靠在洛星怀里然后攥着衣襟小声说道，“阮阮……又红……又痛……”
　　听到这李洛星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唐阮做了噩梦。又红又痛虽然是小孩子的描述，但大人们自然是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李洛星把唐阮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刚想找点话题岔开唐阮的注意力，却听谢镜柔声说道：“又红又痛然后呢？……有没有什么东西……”
　　谢镜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洛星不可思议的眼神止住了。
　　“掌柜的，您有贵客在等您，阮阮就先交给我照顾吧。”
　　看他把唐阮抱在怀里皱眉瞪自己的样子，谢镜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不不，我不急啊。”刚才还招雷唤电气势逼人的长发男人，此刻正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这边，桌子上甚至还摆上了他自带的水壶和瓜子。
　　此刻屋外的雷电已经停了，天气虽然阴暗但这客厅还算亮堂。唐林见眼前这位悠然自得的客人，身穿一袭青白的衣衫，虽然看起来朴素但绝非凡品。乌青的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散着，唇边和下颚的胡须也没有打理展现出自由的风采。男子面容棱角分明、双眼神采奕奕，也算是相貌俊朗，只是比起自己和谢镜这种更多一层风霜之感。只是他现在晃着腿嗑瓜子的神态……还真让自诩很有眼色的唐林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是哪种贵客。
　　“是你啊，”谢镜转过身露出淡淡又无奈的笑容，“你怎么有空来了？”
　　“哎呀，老谢你这说的什么话~”长发男子收起腿站起身来摸了摸鼻梁说道：“你不是早知道我今天会来嘛！我那边的事一忙完就第一时间来找你了，结果你倒好……”男子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李洛星，“你都在屋里养了些啥啊，你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
　　唐林见二人似乎很熟络，侧步滑到谢镜身边小声问：“老谢这是你熟人啊？”
　　“是的，这位是云一大师……”谢镜也不隐瞒，大方的为唐林介绍着，“当朝司天监的监正兼国师。”
　　“你……你！”唐林被这消息吓得不轻，堂堂当朝国师，眼下天子身边最红的大红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的人物此刻竟然在他面前嗑瓜子？！！而且谢镜竟然就放任当朝国师坐在那磕自己带来的瓜子？！！
　　原来当朝国师喜欢嗑瓜子！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唐林一阵晕眩后，决定要把握住这次遇到贵人的机会。
　　“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呃……那个……老谢你咋还让国师大人站这吹风啊，快快请进茶室看茶啊！”谢镜忍着笑看着唐林的临场表演，并且十分给面子的配合着这位突然摆出主人架势的唐家二少爷引路将客人请往茶室。
　　李洛星并不是很在意这位眼神总是游移的贵客，垂目专心抱着怀里因为哭过之后疲惫而睡着的唐阮。
　　唐林经过他时，小声招呼了一句：“你先帮我看会阮阮哈，我们进行一些大人的谈话。”洛星摆出一副谦恭乖巧的仆人样子点了点头并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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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室里，谢镜继续煮着之前那一壶清茶，云一则双手插在袖子里闭目养神品着茶香。唐林就不行，此刻的唐林像一只兴奋的苍蝇一样在偷偷搓手手，心里不停的翻腾着：虽然他家有着祖上积累的不少财产，长兄又是当红的武将新贵，可是讲真唐家的人脉真的很薄弱，家父年纪大了，长兄又常年在战场，自己这个次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时即使花钱送礼，那些贵族名士们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次谁想在谢镜这边能偶遇到当朝皇室的国师这么大的贵人，自己一定要好好发挥，让唐家早日跻身进入贵族之列，不让长兄因为出身遭人指点。
　　心里这么万马奔腾的想着，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平时能说会道的唐家二少爷，此刻正跟一位怀春少女一样窥视着云一，张了几次嘴也没有说出话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谢镜，谁知谢镜这货此刻似乎是在有意看他笑话，完全无视他的疯狂暗示专心摆弄着面前的茶汤。急的唐林眉毛都要抽筋了，谢镜才不紧不慢的为二人添上新的茶水并缓缓的说道：“阿一，这位是唐家的二公子唐林，他长兄麒麟将军唐齐，你应该是有听闻过罢？”
　　云一伸手去拿茶杯一边说道，“原来是麒麟将军的弟弟，我与令兄有过一面之缘……”云一拿起茶杯放在面前绕了绕，清逸的茶香令他很满意。“令兄少年英雄麒麟再世，确实是我朝之幸……唔唔……果然好味道，老谢这是我送你的瑶——”云一一边跟唐林客套着，一边品了半口茶汤，显然他与谢镜非常熟悉，前半句对着唐林说的话还是一副上流贵族的架势，后半句对谢镜说的就立刻变成了刚才嗑瓜子的大叔。
　　谢镜突然又为云一添了半杯茶汤，并且对他笑了笑。
　　“遥——远的国度进贡来的贡茶吧……”云一说到嘴边的话突然拐了个弯，就像他举着茶杯的手转了小半圈又送回自己的嘴里。
　　“原来这是国师赠与的贡茶啊。”唐林一边想着自己刚才跟喝水一样地海喝了好几杯，一边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开启了舔狗模式，“想必鉴之也是因为今天有贵客到，才专门拿出这贡茶来，我就说这茶一尝就不是凡品……”
　　谢镜见唐林连对他的称呼都从老谢变成了叫他的字号，也是他平时保持微笑习惯了才没有笑场，可云一那边却有点绷不住了，舔了一下嘴唇掩饰了过去。唐林可不管这些，不管老谢之后怎么笑话他，云一这个贵人他今天是一定要结交到的。
　　“国师跟鉴之是旧识？”唐林试探地问道，“都说国师乃是谪仙一样的人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竟是专门来与鉴之叙旧，想必是多年的老友关系？”
　　“贫道与老谢确实是旧友，”云一把右手靠在椅子背上，左手把玩着还留有茶温的杯子说着：“不过此番前来也不全是叙旧……天子龙体有恙，多年来一直面向全天下寻求仙草神药，贫道近年来游历天下便是在为天子寻求仙草祈福安康……如果唐公子有任何线索或宝物，均可为天子献上，皇室必定是大大有赏的。”
　　唐林一听觉得来了机会，心里的小九九开始噼里啪啦，但是一想自己家好像除了钱也没啥……自己结交谢镜之前就是一土包子啥也不懂，倒是谢镜这里虽然平时见他经常接待一些贵夫人之流，但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认识的人又多，说不定他早就备着要献给皇室的宝物了呢。
　　“国师与鉴之既是旧识，想必也是知道他这里的珍宝多，鉴之你也别装神秘了，快把你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让国师品一品。”想起刚才谢镜故意看他笑话的样子，唐林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想让谢镜出出血。
　　谢镜也知道唐林的意思，笑着道：“你俩不累么？”然后对唐林说：“皇室什么宝贝没有啊？他就是想出来玩。”
　　云一摸了摸鼻梁嘿嘿笑了出来：“老谢你真不给面子，咋能在新朋友面前拆我台呢？”
　　唐林见云一态度随和，也松了口气，其实自己装的也挺累的，于是扇子一合，大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找宝贝我不行，但要说吃喝玩乐那绝对没问题，国师在洛阳城里的开销全算我唐林头上。”
　　“这小伙子有前途，我喜欢。”云一拍了拍唐林的肩膀，也拍定了唐林的心。
　　…………
　　屋外的长廊里，李洛星怀抱着睡着的唐阮坐在廊下的扶栏上。
　　男人的笑声从不远处的茶室传来，似乎吵到了唐阮，她微微动了动肩膀扯落了盖在她身上的罩衫。洛星轻轻拉起滑落的罩衫为唐阮盖上，正巧看到罩衫的袖子上那片被云一劈的焦黑的痕迹。
　　他拿手指戳了戳那个小窟窿，然后无奈的撇了撇嘴。
　　这衣服连洗都还没洗过就烂了，自己又不会缝补，又没有钱找别人缝补，唐家都送了新衣服给他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帮自己补衣服吧……
　　轻轻地拍着唐阮的后背，洛星看着廊外越下越小的细雨若有所思……
　　“不知道掌柜的会不会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