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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逼宫 ...

  •   帝后入席,正式开宴,司马衷拉拉羊献容的衣袖,小声说,“等下我们一起给赵王敬酒。”

      羊献容回过头,“嗯”一声,勉为其难地答应。其实她内心是不乐意的,但赵王是长辈,又位高权重,按礼数应当敬酒。

      唱过贺辞,两人站起身,举起第一杯酒敬众臣,然后第二杯酒敬赵王,司马衷结巴道,“叔、叔祖,我携皇后敬你。”

      赵王坐着席位上动也不动,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两人,半晌不说话。

      抬高得久了,羊献容举着酒杯的手臂微微发酸。

      气氛一时沉寂,众臣不约而同都装作没看到赵王对帝后的无礼怠慢,默默低下头。

      “放肆。”羊献容正准备呵斥,余光瞟见刘曜夹杂着关心担忧的灼灼眼神,瞬间咽下到嘴边的话。

      司马衷慌张地按住羊献容作势甩袖的手臂,对赵王重复一遍道,“叔,叔祖,敬你。”

      “哼,”赵王终于有所回应,不屑地轻哼一声,悠哉游哉地举起案前酒杯,自顾饮尽,“一个是痴儿,一个是妇人,我看有多大能耐。”

      闻言,羊献容瞪圆了眼,捏着拳头道:“赵王此言何意!”

      赵王掀起眼皮瞅她一眼,半句也不回答。

      “你——”羊献容拿赵王这样的态度束手无策,无助地环顾一圈,发现竟然没有任何大臣挺身而出斥责赵王。每个对上她眼神的人,无一不侧头避开。只有刘曜,她感觉得到,一直看着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羊献容满怀希望地回视。

      然而,对视一会,刘曜坚定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制止。

      “别说了,别说了。”司马衷匆匆吞下杯中酒,将她的酒杯拿走拉她坐下。

      羊献容垂下眼帘,不甘心地转头质问,“陛下,您为何要如此任人欺凌?”

      “这没什么的,”司马衷一脸不觉被侮辱地解释,并且宽慰她,“顶多是占占嘴上的便宜,又没有怎么样,而且你刚刚不是已经让赵王退步,让我主领祭祀了么,赵王心有不忿也是正常的,一时怠慢不算什么。”

      羊献容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司马衷,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懦弱呢?

      司马衷不站在她一边,阿耶也不站在她一边,似乎今日从头到尾每一个场面,都只有她一人孤身、且不自量力地在跟赵王抗争,维护所谓帝王的威严。

      但是帝王本人,毫不在乎。

      霎那间羊献容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委屈感。她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看戏的视线正投在她脸上,等着她气急败坏,举止失仪。而偏偏刘曜也正坐在席位上,看着她……

      “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羊献容酸涩地向司马衷说出这句话,由蔻儿搀扶着回寝宫。

      司马衷懵懂地点头,“哦,好。”

      临走时,羊献容连回头看一眼刘曜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在此之前,她那么想再见一见刘曜,甚至不惜在夜半以琴声辞别。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发呆。看着床帐,羊献容突然记起密诏,她伸手从枕头下拿出来。

      要赶紧递出去了,以防万一。可是阿耶一心向着赵王,她不敢把此事交给羊玄之,羊家靠不住。那该怎么办呢,没有可信之人……

      对了,有一人——刘曜。

      他自幼习武,又与她有情谊,一定能将此事办妥当,可是……算了,国家大事要紧。

      “蔻儿,摆驾。”羊献容转头吩咐,她要趁着宫宴还未散,赶紧将密诏交托出去。

      宫宴刚散,为了不引人注目,羊献容命蔻儿偷偷隐在刘家的马车后等他。

      “刘郎君?”蔻儿站在一辆青布马车下轻唤。

      车帘很快被掀开,“蔻女君?”刘曜探出头,压着声音问。

      “是我,”月光照在蔻儿的侧脸上,让刘曜看清了她的面庞,她传话道,“羊皇后有事寻您相商。”

      刘曜诧异地瞪大眼,“何事羊皇后是不是出事了”他赶紧准备下车。

      刘司马赶紧拉住他,“外面是何人?”他探眼看向车外,看到是蔻儿,“你不许去!夜半私会皇后,不要命了?”

      “嘘,”刘曜转回头,将食指放在嘴边,“阿耶,您既然知晓此事的厉害,就万不可声张。”他拂开刘司马抓住他衣裳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车。

      刘司马瞪大了眼,偏偏不敢闹出动静来,只能无奈地看着刘曜跟着蔻女君循着宫墙走远。

      “皇后无事,但是有事要拜托郎君帮忙。”蔻儿领着他边走边解释,“具体什么事,还是要皇后亲口告诉您,我也说不明白。”

      “好。”刘曜点点头,受伤的右腿已有些无力,踩一步都隐隐作痛。

      转过一处园圃,两人到达凉亭前。

      月色照映着羊献容清冷的面庞,她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透着莹莹的光。

      刘曜顿步。

      他不敢上前,怕羊献容发现他腿脚的异样。

      “献儿,”他扬起俊朗的笑脸唤她,“你,挺好的,我放心了。”

      羊献容侧开脸微微躲避,衣袖下紧紧捏着密诏,“刘郎君安好。”

      刘曜微微一噎,“是。”突然心很疼,甚至腿上的疼不再有知觉。

      相对无言。

      蔻儿走上凉亭,走到羊献容身边站着。

      “蔻女君说,你寻我有事,是什么事?”刘曜率先打破沉默,不愿让羊献容陷入尴尬的境地。

      “我——”羊献容欲言又止,突然觉得自己何其自私残忍,仗着两人的情谊,让他犯生死之险。

      “我怀疑赵王意图谋反自立。”羊献容终是开口,“无论是不是真的,都望你能助我,向齐王司马冏送达密诏,一旦赵王谋反,立刻起兵回洛阳救驾。”

      她将袖中的密诏递给蔻儿,让她拿给刘曜。

      “好,我一定助你,”刘曜从蔻儿手中接过,抬头望进羊献容的眼睛,“这也是我,作为大晋子民,的本分。”

      “多谢。”羊献容瞬间想落泪。

      大婚之日发现司马衷无能又懦弱时,她只是无奈;今日跟赵王对抗,发现阿耶不愿助她时,她也只是失望;但现在,她想落泪。

      丈夫、父亲都不帮她,只有他,就算借口大晋子民的身份,也要千方百计地帮她。

      “夜深了,快回宫吧,”刘曜安抚地笑笑,催促她回寝宫,“冬夜寒凉,别受了风寒。”

      羊献容嘴里溢满感动与苦涩,“好。”

      她走下台阶,看着刘曜退让一步,让她先行。转过园圃的一刻,羊献容回头看他,看见他沉默地站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里,目送她离去的身影。

      永明,真的,多谢你。

      独自循着原路走回宫门处,刘曜一手扶墙,一手按着疼痛的右腿,终于慢慢走回来。结果到了地方,刘家的马车已经驶走了,或许是刘司马担心停留太久引人注目?毕竟他们早就从宫宴下来了。

      刘曜苦中作乐地摇摇头,继续维持一手按腿的姿势一步步走回家。

      *

      “哗哗…砰砰…”

      听见屋外的喧闹声,羊献容从睡梦中醒来,掀帐下床,“蔻儿,发生什么事了?”她走到外殿询问。

      “皇后娘娘,”蔻女君惊慌失措地走进来,“我刚才去外面打听,听说赵王谋反了,正在逼宫!”

      “此言属实?”羊献容一下子清醒过来,甩掉刚醒的迷糊,“陛下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在太极殿。”蔻女君手脚麻利地抱过来羊献容的衣服,为她更衣。

      换好衣裳,羊献容沉沉呼口气,“走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但是来得这一刻,似乎并没有带来想象中那样大的恐惧。

      “陛下?”带着蔻儿踏进太极殿,羊献容发现殿内一片漆黑,既找不到司马衷,也找不到半个宫仆。

      羊献容走进内殿环顾四望,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藏在案下的司马衷,“陛下!”

      “我,我害怕。”司马衷转过脸来,面上涕泗横流,身体瑟瑟发抖。

      羊献容蹙眉,叹口气,“您害怕,躲在书案下有何用?”她拉出司马衷,询问道,“宫人们呢?”

      “我不知道。”司马衷缩着身子站不直腿。

      羊献容沉默地看他一眼,转身出门。

      “你要去哪?”司马衷急急拉住她,半步不离跟在她身侧。

      “我去找宫人,陛下先在这等着。”羊献容安抚他,“您别怕,赵王不敢杀您。”

      走到殿外,羊献容抓住一个胡乱跑动的宫人,让他找人来太极殿救驾,来几个是几个,不然死在外头,谁都不知道!

      凑齐三四十人,羊献容命人关闭太极殿殿门,她领着司马衷安静地坐在榻椅上。

      “所有人,一起顶着门,不许让任何人闯进来!”

      羊献容抓着司马衷的手安慰他,“陛下,您放心,赵王不会杀您的,最多最多,也只是囚禁,而且,赵王不一定能成功的,洛阳城里还有琅琊王他们在,您放心。”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听着殿外呐喊声渐渐加大,红彤彤的火光印在窗户纸上,似乎还有短兵相接的清脆响声……

      太极殿内的人都抱着团,没发出一点声音,沉重地静默着。至少在帝后身边,比别处让人安心。

      羊献容的心在如此严峻的气氛中,渐渐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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