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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凉夜(臆病者 惑星) ...

  •   7、凉夜(臆病者惑星)
      梦里可以开出红色的花吗?
      还是堆下森森的白骨
      已经不能确定镜子里的是谁的脸。
      但还记得,答应过你的话。
      帝珀奇异感觉到自己的不良状态在消减,胸前干掉的血迹腥味依旧,但是内脏愈发轻松,好像换过新的一样。而晴彦在前面半黑半白,他所说的“龙角”、“龙耳”都是左边污染成带雾气的黑、而右半边也不确定还能白多久,他的双手已经兽化、肮脏又沐血的污红,但帝珀怪罪不了他、也讨厌不起来,因为他朝着人群看时,挤出了快要哭出的笑。
      “别看啊……”
      他遮住自己的脸,不想让阳光渗过缝隙,因为太温暖、因为太眷恋。
      明白自己的獠牙在生长,明白真实躯壳里的自己只是一头疲惫的兽,但为什么不吼叫?为什么不厮杀?为什么宁愿选择不放过自己?因为在一声声野兽崩溃到边缘的嘶鸣中,还是不想被看见,因为这颗心自卑又可怜,想做坏人,但更怕被讨厌,想毁了一切,但怕毁了自己也无处可去。将琉璃还给我啊,一边哭着发抖一边卑劣地想着,但同时也清楚,自己渴求的是从琉璃另一边伸来的手。
      如果可以达及,牙龈下锋利的犬齿不会咬下,只是亲昵到用脸去轻抚冰冷的手,然后哭着笑着将你拉入怀中。
      还是算了吧。
      天上的风都拒绝了云,而晴彦意识里是“瘴”是“秽”还是一个“晴天”,三种东西在他脑中膨胀,头皮发紧得疼、脑仁却抵着壳子快要冲出来,还好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算是留了一道底线。而晴彦痴笑着真当自己滑稽到如梦中场景,自己只围了一块遮羞布,莫名其妙地被罚在人群中,然后被盯着,又有谁笑了?
      “别看我啊……”
      再一次请求。
      当然他身上衣料还是完好,痛苦地抱住头、虫鸣、龙鸣、人的哀嚎,终于他眼里是顶上逼仄的天空,枯枝在上,如坠幽深之井,而瞳内世界染上鲜红,很美,是秋日枫叶的颜色,多凄美啊,最耀眼的时候,就是该掉下去的时候。
      百足龙蛇狞笑着像是确定什么事后,不再进攻晴彦,而是跟在他身后,随着还不知是不是晴彦的晴彦拖着步伐走到四人面前,晴彦向前伸的手越近、龙蛇的兴味就越高,站在最前的帝珀一刹那以为晴彦会杀了他,但他只是抬高了手臂,将龙爪轻轻抚在帝珀额上,呆住的帝珀愣神过一秒,晴彦掌心便掀起了一个气流,将四个人推得更远,又罩在一片琉璃色墙中,很坚硬。
      他黑透了的六片炽衣羽向后张开,猛然成刀刺伤了龙蛇,然而龙蛇吐着信子,不断扭曲挣扎、没有想到“瘴”化的晴彦攻击目标依旧是自己。而在帝珀眼中,晴彦沉声里从心脏口拔出了长刀,那架势分不清是他用刀捅了自己、还是拔出了一颗心间“刺”。随着一滩污血又一次染脏了大地,晴彦手中的黑色长刀爬满了黑红的焰火,与“水之魄”的他并不合适。
      晴彦的眸中逐渐也沦为黑红,拿着焰刀,口中说出无声的词,一笑,于轻蔑中抬眼,转身掀起了万丈狱焰,誓要将虫与自己都好好焚烧。而火幕飘摇、刀光惊掠,他拖着刀于无形中单方面虐杀“秽”,场面一度只剩刀锋划过石地的冷然,黑色的晴彦围着“秽”游走,他在觅食,嗅到腐臭中的血腥气后,他喉间发出不符合自己的声响,然后喉结滚动中在“秽”身中挖寻出一块鲜红干净的血肉,他是背过去的,但帝珀听见了血管爆破、肉肉分解的声音。
      猛地后方一处声响,晴彦一回头,帝珀已认不出来,唯有栖栊看着那颗泪痣沉思。
      还有一头百足龙蛇,它在前面一分为二,晴彦只击杀了一头。
      剩余的似乎也感染到人的悲愤,高声嘶鸣、口器大张地向晴彦而来,而他一声不发中站起身,正对着“秽”虫的利齿将它斩击,然后熟练地寻找出唯一一处可食之地。他似乎饕足,又不饕足,舔净了唇边的血,又舔净手上的最后一滴,他将一切熊熊燃烧时好像发现自己仍不够吃,摇摇晃晃地冲着琉璃墙来,帝珀以为晴彦要将墙打破,然后他又猜错。晴彦只是将头抵在墙上,发出了难言的笑声。
      突然帝珀又觉得,他什么都没变,反而是自己变了。
      晴彦走过他们,帝珀敲打琉璃,不碎,也不知道这火会燃到多久,大概,会一直到晴彦自己降起雨来……
      他们看着,被野火包围的他们,却感受不到一丝火的炽热,与他们无关。
      当帝珀慢慢地闻到空中的焦臭时,晴彦依旧在残灰中睡着了,他的脸脏了一半,被栖栊抱起来时还醒不过来,睡得很死,没有皱眉头、也没有笑,因此不知他做了什么梦、又梦见了什么人,只是晴彦细声嘟哝里,听见殷殊低沉地说:
      “远远不够……”
      而醒来他微冷,半靠在帝珀身旁,帝珀冷着脸问他:
      “小子,睡够了?”
      “嗯……”
      想到帝珀曾说要追问自己,晴彦乖乖等着,却是被帝珀按着蹂躏了一会头发。
      “再睡一会吧……”
      “……嗯”
      晴彦闭眼又可以是几个时辰,玄锋却把着晴彦掉落在莲台的“刀”、来回翻看、此时黑色长刀褪去戾气成为玉白的竹伞,是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一块儿两种的器具,而玄锋却回忆起从前在《妖刀录》上看过的流传,荆少主——传言中那个在“瘴”里随意穿梭的少年,时而白衣、时而黑衣,也时而拿上黑刀、时而又撑白伞,传说只见他于孽火中自燃,或在倾盆暴雨中回首,过客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却记得他曾透露一二的悲怆眼神,然后黑白交切,他的武器长刀随着惊心动魄被他无意中救下的画师画入千千百百的故事里,玄锋不知道这柄伞,但他还记得烈火中晴彦手下的刀,与画中一模一样。
      他又看到了晴彦从毛毯中露出的双手,虽已退回人形模样,却缠绕着两头龙,似要将他好好绑缚起来再也挣脱不了,而玄锋抱刀恍神中好像察觉到一抹鲜红正中晴彦额心,他微微睁眼又似游神地说:“没关系。”
      机械到让人可怕,但是玄锋再看,晴彦只是睡得香甜。
      冷风吹过,忽而有些惶惶。
      等到晴彦彻底清醒,已是三天之后,他们躲到了一处灵气值很高的山脉,一时半会“瘴”入侵不了。从栖栊口中敲出的消息得知,原来“瘴”早就不能称为“瘴”,最初的“瘴”只是守在一定地域的天然无害气体,初代激发“魄”原料之一,而有关于“瘴”是“魄”的代价物这一说法才是真正的假象。随着“魄”与人们的凝练度越高,“瘴”的开发力度也越强、这一物质与宿主融合程度也就越高,在人们发现“瘴”覆盖越多实力提升越快时有人提出了二次利用“瘴”的计划,但因为排出后的“瘴”不好控制,部分老试者也提出实力过大不一定是好事的观点,试验被搁浅,可是时间阻挡不了野心,多年后或是暗地里,这个试验最终还是举行了,也产生全新物质——“秽”。
      玄锋自然没问为何他们只能躲逃,试想一下,在这个基本所有人都拥有“魄”的世界,也就是所有人都有“瘴”的世界,他们怎么抵挡?
      他只是在想是否哪一天他们也会变成晴彦的模样?
      还是只有晴彦,这么“独一无二”?
      玄锋问了为何“秽”要针对他们。
      栖栊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也许是因为强吧。”
      在玄锋敲不开渡玉的嘴、挠不过栖栊的假下,也没有选择和帝珀冒然行动,目前已知能降服“秽”的只有晴彦,栖栊和渡玉应该也有一定能力,但他们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俩总像在密谋着什么,或者说,这一切的开始、这一切的突来奇变、莫名其妙,本就是阴谋?在看了晴彦醒来还回不过神的表情后,坐在窗台的玄锋默然叹出一口气,庆兴自己的习惯性缄默。
      而晴彦失神地摸了摸后脑勺,被帝珀扔的山果砸中,皮薄肉厚、弹性十足的,既没有弄坏果实,也没有砸疼了晴彦,只让还有些糊涂的晴彦注意到了他们二人。
      “小玄……小珀……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
      帝珀反问道。
      “……难道,我又坏了什么事。”
      “……不……你做的挺好。”
      帝珀出奇的平和,他让晴彦一头雾水后,又满脸不豫地靠近火堆,翻转着烤至金黄的山鸡,插着山鸡的“签子”和烤架都是从玄锋那里抢来的刀剑,玄锋看着鸡肉的表情很是冷漠。
      “起来吧……吃饭了,今晚有肉。”
      晴彦开心起来,长期躺地又猛然兴奋到手舞足蹈的他腿部抽了筋,被玄锋按住揉了揉,又被掺着嚷嚷到要吃肉,弄得玄锋终于微微一笑。晴彦四周环望,好像又是个道观,只是破旧不少,他抿了点竹筒里的清水又漱了漱口,没有发现供他吐水的地方,便自己在门口找了根小树苗“噗噜噜”吐出一条水柱来,回到火堆边看着帝珀烤的山鸡顺便暖暖手,又觉得火堆暖得不够快,还将凉手伸到玄锋衣领内,被凉到的玄锋木着脸将小孩手慢慢抽出来,用手给他搓热了免得他祸害其他人。
      晴彦轻轻笑起来,拿着玄锋的手比了比对方大自己几圈,玄锋看着看着、摇摇头也笑了。
      然而拥有蜜糖的笑,也抵不过口中根本无味的现实。这里有被帝珀拿着剑劈出的石锅、有被玄锋用雷燃起来柴中火,还有锅中沸腾后故意凉着的野菜浓汤、架上滋滋流油的烤鸡以及放在一旁的山果。晴彦浅尝了汤又撕下点鸡肉,笑着接下帝珀夹来的鸡腿,此时的光是橙色的,在浅浅凉却的夜中孤美,晴彦的舌头却像生了锈一样,但他觉得,饭菜的香不仅是口齿中弥留的味,还有和谁一起吃。
      看着帝珀的大口吃肉,玄锋的斯文快速,晴彦觉得这顿饭还不错。
      但是……
      “小渡和阿栊呢?”
      “他们在看防护结界。”
      玄锋回答晴彦,晴彦点着头往口中推进一点饭,他的确是饿,但他不想吃这些无味的东西,而是更加腥气、更加原本的物质……不可能真吃的,这里只有一区的五人,能咬的只有一个。而晴彦悄悄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在缓缓“复苏”,身上的伤口虽然一时看不见,但应是全好了,毕竟现在他除了半饱的微饿,没有一点不适,甚至清醒过来的脑袋还有点亢奋,晴彦加快了解决这顿饭菜的速度,唯一的感知是温热。
      寒凉中,星点大的温暖都可以令人留恋。
      帝珀几下吃完后,对着二人说自己要去鹤清那边看看,玄锋晴彦皆点头,他便不爽地大步而去,跟谁招惹了他似的。
      玄锋等帝珀远了,把木刨的碗筷放下来。
      “你现在不吃这些了吧?”
      晴彦缩了一下瞳,笑眯眯道。
      “……小玄你在说什么呢,大家不都吃这些吗?我不也一样的。”
      而玄锋将自己的碗前推,咄咄逼人、用唤出的短刀划破掌心,鲜血一下涌出,他盯着的是晴彦霎时间竖瞳的眼,然后沉声着自己也不开心。
      “你那天在莲台的异变我们都看到了。”
      “我怎么了吗?”
      “……感觉像换了一个人,有点像‘瘴’或者说‘秽’?”
      “‘秽’是什么?”
      “‘瘴’的变种。不……我是想说,你要是想喝血的话,就喝我的吧。”
      他手心间淌出的鲜血很快渗过了指缝,玄锋故意割得很深,而晴彦微笑中终于放下了自己的碗,抬手一个水球包住了玄锋的手,他的伤势瞬间愈合,玄锋显然有些微愣,他很快想起了晴彦之前的行为。
      “你……学会了?”
      “啊……是的。”
      晴彦也被点明。
      晴彦偏了偏头,做出一副轻浮模样。
      “小玄别做这些危险动作啊,救不了我的。”
      “你到底怎么了?”
      玄锋蹙着眉突然急起来。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晴彦将食指抵在唇间,比出噤声动作,自己却问起来。
      “小玄你的实名是不是‘微生辰华’?”
      “你怎么知道的?”
      “阿栊说的。”
      他撒着谎,然后感叹天缘讳莫高深。
      玄锋始终皱着眉,满脸疑惑,他盯着自己连刀痕都不剩的掌心,看向平常一样的晴彦。而晴彦手中的痛感传来,他腹诽玄锋说割就割、一点也不犹豫,同时心里对他的好感升得更满,他和梦里一样的好。晴彦眯眸中觉得殷殊给的能力当真的好用,疼痛在,但是表面上无伤也无血,只要自己不声张,就没人可以察觉。
      他也该提高自己的演技了。
      因为说破的事实比无奈的梦境更痛。
      晴彦在火色掩映中离得玄锋更近,干脆坐到玄锋身边,墙上的两个影子粘到一起,而晴彦拨弄着火堆,让眼里映出火的乖张。
      “小玄,我想要不是血、也不是鲜肉。”
      “你在莲台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嗯……的确,但现在我好了。”
      “我不太相信。”
      “好遗憾啊……那,小玄想听我说那时候做的梦吗?”
      “……你讲。”
      触不及防被晴彦一个弹指碰到额心,然后玄锋失去意识。
      “我梦到了,一个和你一样细腻又温柔的人。”
      晴彦将失力的玄锋抱住,然后他张开獠牙,却不咬破近在眼前的裸露颈项,而是轻柔地啃咬一下,连印子都没有就告知自己已满足,他还是夺走了一些东西顺便查看到另一些陈年旧事。识海中年幼的玄锋哭着,手中举起一颗有着星辰颜色的晶体项链,在晴彦的不知所措里将它丢进急速前进的江流,而随着波流涌动,晴彦了解到玄锋曾说过的“与帝珀相似的过往”。他是魔界微生家的庶子,他才是天生就有“魄”缺陷的人,而被医者诊断只能依赖别人活的体质被父亲不耻、兄弟嘲笑,也在母亲的默认中被送到分家,学了炼器,顽强中实力一天天增长,却依旧不被看重,唯有那么一两次的极危任务会被想起还活着。
      后来他想到既然一生已如蜉蝣般短暂,那至少也要博得一次辉煌,于是亮出锋芒,不再沉默,接到的任务越来越多、赞美也是一样,但在细致的观察中,他蓦然回首,发现人们实际的看法还是如同当初,他冷静下来,问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他来了“天乾”,看这个充满愿望的地方。
      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只是曾在一个阴天,于一个愤懑中扔了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却一直在的项链。
      “辛苦你了。”
      晴彦抚摸着玄锋脑后的软发,无奈中发现他重得出奇,将玄锋移到一旁的柱子上,摆出他习惯的坐睡姿势,理了理地上的干草,让玄锋睡得舒服点,也让地面看不出拖痕。而他寂静无声中吃掉的玄锋的悲观情绪,吃掉他的猜忌、吃掉他的惧怕、吃掉他的悲痛。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温水煮青蛙?
      当然不是,只因不希望白驹过隙般的日子里会用沉默、用灰暗中的眼神渡过,他想活在欢笑与热闹之中,哪怕是个假象,可以一戳就破。
      欲来的山雨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种气氛。
      而他咽下了玄锋的苦,也感觉自己胸腔的不快消失几分。
      殷殊却出现,在后把住他的肩,耳边是他邪气又挑事的笑。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然呢?”
      晴彦反问道,让殷殊自主消失于烟雾中。
      而他转身看那个滴满血的汤,喉结还是忍不住滚动,最终在浅笑中安然坐下,尽量什么也不想地凭借本性喝完,唇上一舔,摇头捂脸地低低笑起来。他已经完全混乱了,但捂着心脏回味玄锋的旧忆时,还是欣慰一笑。
      用“水之魄”冲洗着碗筷,掩藏住空气中的铁锈气息,然后帝珀猛地踩上门槛、拍住门框,看着微愣转首的晴彦。
      “……你的‘魄’还挺方便。”
      “哪有,你看你们还能做器具呢!”
      “不过是用刀劈而已……嗯?那个菜你们吃完了?”
      “……啊,对,怎么了吗?”
      “不,我都觉得野菜太苦,亏你们吃得下。”
      原来……是苦的吗?
      晴彦以为是甜的。
      “不能浪费嘛。”
      “嗯,挺乖,就是要多吃菜,不能学木头脸光吃肉,不然小屁孩你长不高。”
      “可你玄锋比你小,但他比你高啊……”
      “你闭嘴。”
      晴彦偷笑帝珀,接过水球送出来的干净碗筷。
      “这些放哪儿?”
      “你随便放就行。”
      “嗯。”
      晴彦走到一个石鹿雕像,将碗放在鹿脚旁,筷子平放,然后又摆弄几下地上的干草。
      “小珀你原名是叫‘姜未寒’吗?”
      “你哪儿知道的?木头脸泄密?”
      “不,阿栊说的。”
      “那个家伙……”
      晴彦扬着嘴角叹出消遣似的气,下降又上起,他转过来一步步走向帝珀,帝珀被他拍肩时挑眉直视,而晴彦的意思不明,帝珀只觉得一时有点晕,但在晴彦视角中,只看到了帝珀的想法。
      如他所料般的,那些他自以为是的温柔只不过是别人的自救。
      然而晴彦随后乐观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晴彦能吸食伤痛,不论身体还是内心,只是内心的伤往往和记忆有关,他在吸食痛苦的记忆是也会看到其余的记忆,就像一片海、有你要找到鱼、自然也有其他的鱼游着。他看见的情感中,又两个人,一个是三班的他、一个是年幼的帝珀。
      太像了,帝珀看自己的时候也在看曾经。
      容貌。
      气质。
      性格。
      隐隐中神似,该说是晴彦本就为复制体,还是人们总有点那么相同的陋性,帝珀想救晴彦,因为他想救小时候的自己;帝珀对晴彦好,也是因为想自我补救。好像多给晴彦一点,自己就会“饱满”一些,他以填补晴彦来填补过去的自身。晴彦微阖上眼,笑得越发灿烂,这不算什么,这很正常,这是本性,正是因为不忍、有共同感才会更加关怀,谁都一样,他也逃不过。所以他心中的帝珀依旧好,他一直艳羡的人也一直温柔。
      不温柔的是他,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晴彦笑着,将痛感与记忆抽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清楚、但也算有点想法,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也顺便可以练一练手,为他的决定做一个准备。随着帝珀的不愉烟消云散,晴彦在想,如果他被忘了?他们会痛吗?
      应该不会吧。
      毕竟认识的那么短,而他们的一生很长很长……
      晴彦,已经看到结局了。
      无数个轮回,到头来还是相同。
      忽而视线里渡玉出现,晴彦一下恍惚中松开帝珀,却不见渡玉,帝珀摇摇头。
      “怎么回事?”
      “……怎么了?”
      晴彦反问道。
      “……不,没什么,就是有点晕。”
      “那……去休息?”
      “我哪儿用得着,你照顾好自己吧。别战个斗吓死人。”
      “我哪有?”
      “哼,小屁孩。”
      “你又说我……啊!说起来小珀你刚刚去做了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去看看吗?”
      “那你看到了什么?”
      “啧,他们在闲地种树而已。”
      “诶……”
      晴彦嘴上和帝珀说着,耳朵里听的却是渡玉和栖栊的动静,隔得还是有些远,刚才的应该是“魄”力察觉,没想到自己的敏锐也在提升。
      “殷殊?”
      “何事?”
      “去看看渡玉他们,别被发现。”
      一道黑影冲出,帝珀却视而不见,殷殊的衣摆甚至差点打在帝珀脸上,然后只是如雾般散开,帝珀也什么都感知不到,晴彦的手垂在双侧,抓紧了些衣物,殷殊的存在,就如同莲台上“做梦”的晴彦,旁观者,不被发现,是因自己的世界外才是真正的世界,所以只有自己才能看见梦里的飘然幻境?
      他记得栖栊和渡玉也能看到一点,他们参与了他的梦,但他们不管,只是任其游走,也不询问那是谁,有来自何方?停留徘徊又多少的年月。
      “那些孩子们相处的还不错,我们的态度真的要这么强硬吗?会导致关系越来越差哦?”
      “那又何妨。”
      殷殊传来的话语,前者是栖栊,后者是渡玉。
      “你啊,不会后悔吗?”
      “我想要的只是他能像从前一样。”
      “那天机大人您还真是劳累呢?你明明知道返还比改变更难。”
      “难与否……这都是约定好的。”
      ……晴彦要打断他们的话。
      “小珀,我也去和他们种树玩!”
      晴彦一个冲出,留下帝珀单手插着腰道。
      “……这孩子,怎么就知道玩。”
      晴彦在栖栊和渡玉的高感知中登场,被栖栊接住一抱。
      “怎么了,晴宝?有事吗?”
      “唔……你们什么都知道吧?”
      栖栊轻笑着偏起头佯装疑惑。他虽用黑绸遮了眼,但这并不是普通的绸缎,而是神罗蛛的蛛丝,隔绝“魄”但不隔绝视力,他看到晴彦精准的与自己对视了,他虽窝在自己怀中,但并不柔弱,从来没有。不愧是他的孩子,栖栊更为得意。
      “晴宝真的要问吗?”
      “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转过去问渡玉。
      “嗯。”
      渡玉倒是不卖关子,直接透露出来。
      “是我的命数吗?”
      “嗯……”
      晴彦这时候反倒比任何人都要轻松,他挣开栖栊的怀抱,自己像九岁时转起圈来,双手张开做飞鸟。
      “别紧张啊……嗯……不如在山雨来前,再陪我玩会儿?”
      “不要胡闹。”
      渡玉警告着晴彦,晴彦也收敛了笑意。
      “抱歉……”
      晴彦看着渡玉又要背过去,再一次拉住他。
      “渡玉……”
      他扑闪着眸子。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那个约定,稍稍放松一下吧?”
      渡玉依旧是熟悉地甩开袖子,永远朝前,不会停下来等待,晴彦不怪他,他也没理由责怪,他们只是想法不同、感受不同,稍微移了移自己的视野。
      “那个家伙已经不一样了,你别管他。”
      “嗯,我知道。”
      “那,晴宝……我去另一处种植神树了?”
      “等等,可以带上我啊,我还是有用的。”
      “我不建议你去,这不是简单的种树,乖,别添乱。”
      “哦……”
      晴彦欲言又止,但是……
      “栖栊!”
      “啊?”
      “有些事!不懂就一直不懂,明白了反而是负担!”
      晴彦大吼着。
      而栖栊在微风里,他身后的树叶哗哗飞起,现在正是一切旋转漂浮、尘埃落定的季节,一叶障了栖栊的黑绸、也障了他的目,栖栊没心没肺着,他是半神,忘了身为人的情长情短,只有悲悯、戏谑、狡黠是他的选择,他不喜苦痛、因此从未去品尝它们。他在树叶飘摇中却是温柔喃喃道:
      “是你懂的太多,也顾虑了太多。”
      霎时间,晴彦以为栖栊的黑绸被吹起来,他看见一条黑色飘上树冠、隐于顽强的深绿,树叶沙沙作响,眨眼间栖栊不见,他不让他追上来,风声吹小了晴彦的尾音,留下他默默在原地,不知道错了谁,又慌了谁。
      是夜,只嫌夜风不够冷煞、凉却了心火。晴彦曾记得“痛了身,便不会再痛心。”这般正错参半的话,但此刻他坚定不信,因为多种伤痛而躲在草丛中,帝珀一向睡得熟、玄锋又被他暂时施了术好生休息着,渡玉和栖栊没有回,他便趁着出了旧道观,让寒夜安静自己躁动的“瘴”血。沾过肮脏之物的双手已经缠遍黑气,黑龙分出的形到处再找蜈蚣的所在,晴彦手上青筋暴起、紫得发乌,兽化的白鳞都抵不住此刻的难堪,而他心跳过快,猝不及防下一瞬就爆掉,身体也过热。
      他此时身痛,心也不好受。
      感觉所有都在此时纠得乱七八糟,于是他选择了草地、选择了夜中月下的黯淡凄凉,也选择替帝珀盖好踢翻的被子、然后他打开房门,让木头“吱呀”一声后将自我投入发凉的夜色。
      风是冷的、无情的,但可以让人更安静。
      他在低吼中强行镇定,由着风呼呼吹向自己,体内暴动的血就会冷却几份,再难泛起什么滚烫,只是呆的久了,就麻木了四肢和思绪,也在一片漆黑中在难看清自己的身影。按理说他的视线会越来越清晰,而他眼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目光汇聚到一起,故而他仅看见昏花。体表体内都像有寄生物在刺穿自己,透过骨头、透过血肉,因为黑与白的意志早已分化清晰,他们无法再回到从前,每一秒都是融合再相杀,加上吸收过来的伤害,晴彦内外倶是伤痕、死死生生,但他毫无畏惧。
      “我问过你了,变成我这样,会不会后悔。”
      “我,没有后悔啊……”
      晴彦笑着,殷殊却全全不信。
      “你在自欺欺人,你很痛苦,你也很难堪,你并不想这样。你知道,你原本可以抛弃一切。”
      “的确如此,但我不抛弃,也不后悔。”
      “为什么?你也是我,我已经受够了数百次的轮回!我受够了每一次都是接受痛苦!但是没有人记得我,没有人发现我,只有我,一直在轮回里,不得逃脱。这些苦楚,难道你全忘了!”
      晴彦倒在草地里,向突然出现的黑影伸出手。
      “殷殊,是你忘了。”
      殷殊忘了自己为什么是殷殊,晴彦为什么是晴彦。
      而晴彦早已记起一切。
      殷殊愤恨着,阴沉着脸将晴彦拉入黑潭之中。
      残阳似血的天,手上是带血晴阳刀,脚下是“瘴”兽万堆骨,不见任何人,唯晴彦失神中依旧盼望常日里守着的那片天空,兴许有乌鸦飞过,而千千百百的“瘴”、“秽”涌入背后,炽衣羽不堪负重,他曾经被人夸过的羽翼只剩腐化的森森白骨。
      羽毛飘落一地,差点盖住了血色的丑,“瘴”他还是杀不完,一杀之后,躲在暗处的依旧不断分裂演变,他只好先成为“瘴”的一部分,所有人都同意了这次试验,因为相信他是天选之子,相信他的想法能斩杀“瘴”。一直以来,他也做的太好,利用“水之魄”包容“瘴”,是的,仅仅是包容,他从来没有杀伐的本事。
      但无意中发现自己能吸收苦痛,亦能吸收“瘴”,因它本是负面,因它本也是痛苦。
      “瘴”也爱上了寻找晴彦,将自己的不豫倾泻而出,晴彦会默不作声。
      他为当选为“救世主”欣喜着,为自己站在战场,能将家人护在背后欣喜着。
      他在荒唐中寻找价值。
      而“瘴”还是“秽”,编下了一场阴谋。
      在众人不以为然,又在新的预言中发现试验后的他才是打败“瘴”的关键下,他被接住做了一次融合,要想杀死“瘴”就得成为“瘴”。他隐隐有预感,然后看向众人,看向还是鹤清的渡玉眼里的崇拜和期翼,他便微笑将自己沉入碧绿液体中,冷暖其中不知,只知总要一人挺身而出,而他愿意站在前方,做一次太阳,
      即使这个太阳,他不明亮,也不灼热。
      只是晚春的微凉和淡漠的浅光。
      他一笑,在窒息中濒死,在树液中被无数黑手裹挟,从此翻滚于尘浪。而他也终于学会了“瘴”的杀招,一道一道砍向最终的自己、是自相残杀?还是嗜血成性?不,他只是护着曾点亮自己的光,他也从不认为“秽”与自己相同,他依旧是个人,即使已有一半是“瘴”、即使自己内心也是“瘴”,装着装着,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杀的“瘴”越多、吞的“秽”越多,理智早已在边缘。
      当犬齿渐渐锋利,当吃不下菜蔬米粮,只想茹毛饮血地做个野兽,他微红了眼,笑着站在边缘线。又一次他走过,一过就是擦过了所有人,那时天空很蓝、那时似乎依旧能包容,他不后悔,他说过,总有人来承受。
      而他不想看见他们哭。
      但是这一天,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血天,他把自己关在防御罩内,隔绝所有眷恋,奋不顾身冲入黑色泥沼,不管背后帝珀的骂、玄锋的担心、栖栊的不解、还有一遍遍鹤清的道歉。那时的鹤清也不再是鹤清,他欢喜了自己实力增长,欢喜自己拥有“渡玉”之名,然后看着大家的未来,忽发现一切已与晴彦无关,他惊讶着,然后绝望了。暴风雨中晴彦笑着打败了“瘴”,但这他以为的结局,其实只是开头。
      所有喜剧的结尾,都是悲剧的另一种初始。
      晴彦承受了这一纪“瘴”的苦痛,等到下一纪不堪重负的“瘴”再破茧而出,乌泱泱地将痛苦还回,他又笑着接纳,如此,生生死死,永远重复。
      那便是晴彦命树的主干,渡玉的鹤家没有告诉渡玉,而等他成为关键一棋推着晴彦向前时,他才惊觉自己害惨了晴彦。
      因为同时还有一个方法,每人都承担自己的“瘴”痛,都分出一点点,然后晴彦不用独自面对,不用陷入半生半死。
      但是每人大于晴彦一人。
      这世界也有太多人不认识他,也想不为他的苦而负责。
      他们没有理由,晴彦消失后,他们甚至不知道他。
      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有谁为他们死去。
      那一天,晴彦捂着反噬后带血的腹部,横冲直撞的“瘴”连他的手也刺破,他渐渐记不清,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但他还是将渡玉隔离,然后笑着说:
      “我答应过你的。”
      义无反顾,冲进滴血的日光中。
      而渡玉哭着,悔恨着。
      他想至少他要承担自己的痛。
      晴彦的“瘴”堆里,哭着笑了,他杀不完,于是做了一个约定,“瘴”很怕疼、“瘴”只是个小孩,他厌恶着别人抛于脑后的负面情绪,厌恶着失去自己的本样,厌恶着所有拥有后期“魄”的人,为什么理所应当地幸福着,却让他承受。他讥笑晴彦,笑他天生有“魄”无忧无虑,讥笑他傻得天真、吞下所有悲哀却一字不出,他笑他笑时像个快哭的疯子,痴傻、却又不堪一击。
      但晴彦还是保持最后一分清醒,与他勾了幺指,在黑色的龙卷风中心,承受千万苦痛,而“瘴”一时重获新生,答应晴彦不再多管世间,只逍遥做最初的自己。晴彦笑了、泪了,快变成新的“瘴”了,他看着天,看着山水,想起他们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两个吗!”
      殷殊在他耳边怒吼着,晴彦伸手的姿势不变,他只是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辛苦站起,笑着、前行。
      “因为!我为了杀死我自己啊!”
      “晴彦”只是一个象征。
      说过,梦过,已无数次。
      他只是象征,他快要变成“瘴”时,极大的相反意识在他脑中对峙,于是他微微一笑,利用“瘴”的分裂本事,将自己一份为二,他也是自私的,将承受着无边苦海的自己推入深渊、饱受一世世的折磨,而另一半,想着那句话。
      “我羡慕栖栊、羡慕鹤清、羡慕玄锋、羡慕帝珀。”
      他们在他眼里的温柔、坚强、果断、勇敢、睿智……他一一牢记,从不遗忘,然后“晴彦”就替代了晴彦,剩下的原本,被藏在影子中。于是殷殊疯笑,于是殷殊成魔,他不再是晴彦,他也不再有晴彦的悲悯和善良,他只是被折磨得、剩下的、残缺的灵魂。
      他掐住了上前而来的晴彦的脖子。
      “……凭什么?凭什么?”
      他带了哭音,他至今没有伤害他们,他只是痛苦、他只是疲累、他想要一个理由。
      而晴彦好像发了高烧,满身诅咒的却在冷风里微笑,他笑得很甜、他笑得很浓,他曾问殷殊自己的笑容合不合格,会不会被看破,而此刻殷殊若有心情的话,会告诉他,合格了,世间已无人能参破。晴彦只将殷殊拥怀,将发凉的他捂得稍稍一热。
      “原来如此啊……”
      他说。
      他替殷殊擦着眼泪,动作太过轻柔。
      “你也……累了很久呢。没关系了……今天起,就不痛了。”
      他笑着,然后用从殷殊那里骗来就不会还的能力,让殷殊的痛苦回流,涌入自己的体中,他的笑却保持着,不曾动容。
      “一世一世,都是你在接管,都是你那么温柔,想哭就哭吧,我,会好好守着你的,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为什么?”
      眼泪不听晴彦话的在殷殊眼边急流,晴彦低低笑中却耐心地为他一一拂去。
      “你忘了吗?为什么,我是晴彦?”
      殷殊的脸被晴彦捧着,正视那张与自己不一样的晴彦,他才在记忆昏乎中想起了始终。
      “我想成为渡玉、栖栊、玄锋、帝珀,我想拥有他们的温柔、勇气、机敏、杀伐……还要他们的笑容。”
      是啊……
      面无表情、拥有缺陷的晴彦已死去。
      谁也回不到往昔。
      只剩今日的晴彦痛苦,然后一直带着笑的面具。
      难怪他要假笑。
      难怪他一直都在承受。
      难怪他对着渡玉他们,能做到这么多。
      一切迎刃而解。
      这是万年间晴彦的执念。
      “你忘了?我是你的象征,你说你想像他们一样,于是我成为每一个人的映射,于是我学会了笑,于是我永远站在前方,不怕风浪,于是也要永远包容千帆而过、独孤流浪、独自欣赏。”
      他的下颚被晴彦抬得更高了,泪水更难流淌。
      惊讶地是晴彦一吻而来,黑夜无人能知、黑夜中无人能伤,只有哀痛倒流,全涌入殷殊所不清楚的、另一个人的体中,他曾经历的,将渐渐被他遗忘,他怕打着晴彦的背,却又失了力气,只是张着口,千百话语再难吐出,全被笑的晴彦吞得一干二净。
      “难道,你不在我救的人中吗?”
      他已然有些妖冶了,不是人们常以为的山水灵仙,而是堕落的、迷惘又偏执的魔。
      他,大概是不伤人的堕仙。
      “我按你的要求生长,终于也到这一天的模样,你受了这么久的苦,如今我得知、如今我也全有把握,当然,要救你于苦海。”
      晴彦伸出手,递向殷殊。
      “要来吗?”
      殷殊着了魔的,缓缓搭上了堕仙的手。
      “呐,殷殊,你还记得为什么你叫‘殷殊’吗?”
      殷殊点点头,他也想起,但他哭着说不出话,从而晴彦替他说出。
      “因为我有私心,我不是神,我还想保留一点原本,我还想记得最初的理由,我想起轮回中我的心情,所以我要救你,所以我救了千万人也要救你,‘因你特殊’啊殷殊,这种苦痛,除了我,只有你能懂了……”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救那个同样是我,又一直在哭的我呢?”
      “我爱世人,我爱帝珀、栖栊、渡玉、玄锋,但同时,我也深爱着你,因为,只有你了。”
      殷殊哭着握紧了晴彦的手,一把将他深拥,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消逝,恶意已褪去,他的支撑有些不足,但他同样像晴彦前面温暖自己一样,温暖了晴彦。
      他抬头透过那张晴彦虚伪出的面容,泪花晶莹而出,他看到了最真的,最初的,白发、又带着泪痣、拥有狭长眼睛的晴彦,在时空夹缝中天真笑了,如梦里的从前。
      “笨蛋,你这样会……”
      他一喊,却消失了,消失前只想,自己一直等着被发现,被拯救,却不想还是被自己发现,被自己拯救。
      对了,对了。
      “晴彦”,本就是自己于深渊中创造的太阳。
      本来就用于自救。
      是他自己一刀杀了自己,然后分裂成两个人,然后苦苦支撑。
      自己痛恨着,然后杀了带来希望的“晴彦”,将绝望扔给他,让他轮回中一遍遍救尽,换自己轻松。
      殷殊哭笑着。
      他是殷殊,他想要一个晴彦做太阳,即使这太阳不那么真、不那么美、不那么阳光,但他是最温柔、最会包容的太阳。
      殷殊消失前,晴彦苦笑了,抱得姿势呆了一会儿,手指轻微颤动。
      而天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鱼肚白,他一宿没睡,擦了擦若有若无的眼泪。“晚安”,他低低念着,只说给自己听,他答应要做一个“晴彦”,那么他会一直一直好好当下去,挥一挥手对着空气告别、对着过去告别、对软弱无能的自己永别。晴彦疲惫地倒在草地里,不知何时黑雾已变大,无数双手将他拉住,似乎要将他拖入无法逆转的黑暗。他嗅着细嫩草尖依旧平常却温暖的气味,一个忽然的笑,坠入吧,坠入重重暗影,让痛苦麻木。
      而下一次睁眼,他还是那个爱笑又太笨的晴彦。
      从未改变。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世上有个一样的我,我大概会对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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