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不下注》柳屋

1、地铁十号线

　　第1章 地铁十号线

　　B市晚上十点多的地铁站，乘务员小李正无聊地坐在票亭里头，望着检票口那头三三两两夜游的年轻人脚步匆匆地进站乘车。

　　小李又抬头看了看票亭墙上的挂表，分针已经走过四，他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准备下班。

　　等弄得差不多了，他又坐回位子上，眼睛盯着缓慢走动的分针，想着这几天岗位上发生的怪事。

　　说起来，这段日子他们的下班时间总是格外准时，一到点就有人来催着收摊回家，有几个下班后拖拉着不走的人也被管事的训了一顿。

　　前两天他休息，跟同事小宋出去喝酒，小宋平时是个惯会巴结的，跟几个管事的关系也不错。

　　小李觉着他兴许知道点什么，借着醉意问起这事来。

　　那人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却唰地一下就白了，胡乱找了个借口离开，连放桌上的钱包都忘了拿。

　　小李觉着小宋莫名其妙的，剩下的两瓶酒自己喝着也没啥意思，就拿了那人的钱包回家，洗了澡上了床。

　　他躺床上重新一琢磨今天小宋的反应，整件事就霎时透出点怪异来。

　　小李东想西想了半天，愣是没一点头绪，就打算着明天上班把钱包还回去的时候，捎带着再问两句。

　　小李第二天一早到了地铁站，签了到便拿着钱包四处找小宋。

　　在检票口这层转了半天没看着人，寻思着是往下面去了。

　　刚走到临近四号车门那楼梯口的拐角处，他就看见小宋一个人背对着他跪在楼梯那里，面前摊了张黄了吧唧的纸片，对着楼梯的方向又拜又磕头，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念着什么。

　　他着实被这情景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联想到B市前几年横行过一阵的法什么功一类的害人玩意。

　　小李此时心里只想着赶紧走开，再找个时间和小宋好好谈谈，争取把他拉回正途。

　　可转念一想，小宋平时也从来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再把今天的事和昨天他怪异的表现联系起来一想，小李顿时觉得心里像同时被十只手挠着痒痒似的。

　　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惊惧，再说这手里的钱包也不能一直拿着不还吧。

　　小李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走近了一些，壮着胆子跟面前的人搭话：“小宋，你跟这儿干嘛呢？”

　　小宋的后背明显抖了一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把摊着的纸叠吧叠吧塞进上衣口袋里。

　　他也没转头，声音微颤着回道：“没...没干啥啊，有个垃圾昨天没扫干净，我给捡起来。”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捡垃圾还给人家磕头的。”

　　“......”

　　小李明摆着是全看见了。

　　小宋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过身，迎着小李狐疑的目光，有些无奈地说：“小李啊，这事邪乎得很，你要没碰着，就最好别掺和了。”

　　小李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上前把钱包递给小宋，开口道。

　　“宋啊，这几天单位里头明摆着不对，你态度那么奇怪，今天又让我撞见这事，你说你再不说说清楚，还让我怎么在这儿安心工作？”

　　小宋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点道理，自己再瞒下去倒显得不厚道了。他思索片刻，又左右看了看。

　　再三查看后，才终于凑到小李耳边，小声开了口：“小李啊，这事我只跟你说，你听了就烂到肚子里，至于信不信，听完之后还想不想继续干，我一概管不了啊。”

　　小李一听这话，心里也是打了俩突突，但都到这地步了还打退堂鼓，他可不甘心。

　　小李点了点头，示意小宋继续说。

　　“我前天晚上下班前，去下头收摊的时候，看见......”

　　“打扰了啊大哥，我想问一下......”窗口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小李一大跳，思绪也断在了关键的地方。

　　他一天劳累下来的火气便有些憋不住了，转过头不耐地开口：“这块买不了票了，想买就去自动售票......”

　　后面几个字楞是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对着面前这人，他实在有点火不起来。

　　眼前的青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成了两道月牙。又黑又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却衬着他皮肤白得有些病态。

　　小李是坐在票亭里的，按理说青年应该俯视他，此时两人的视线却几乎持平。

　　小李盯着他愣了两秒，视线又往下移了移，心中了然，顿时生出些惋惜和惭愧来。

　　这小年轻顶多二十来岁，人也长得标志，怎么就坐了轮椅呢。

　　转念一想，青年是个生面孔，腿脚也不灵便，肯定是不太熟悉这儿想寻求乘务员帮助，自己还在那儿胡思乱想，一不注意就迁怒了人家......

　　小李越想越不好意思，忙换了副笑脸，热情道：“先生您好，是第一次使用本站吧，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带路，顺便带您认认这儿的无障碍通道如何？”

　　言煜看着对面乘务员的表情跟那儿变来变去，不到一分钟都快换了五六种，心里挺替他面部肌肉喊累的。

　　又等了会，这乘务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突然热情得过分，跟刚才拿眼刀扫他那个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人。

　　言煜心里腹诽着，面上倒也完全不显，端着一脸笑回道：“谢谢大哥，介绍就不麻烦了，眼看着您马上就该下班了，告诉我从哪里下去离四号车厢最近就成。”

　　小李看着眼前的青年面色和煦，话里还挺关心刚才态度恶劣的自己，心里的歉疚开始成倍增长。

　　他忙开口道：“离四号车厢近的那楼梯口附近正好有个电梯，就是位置修得偏了点，第一次来不好找的，我还是推您过去吧。”

　　边说着，他已经从票亭里走了出来，绕到青年背后。

　　小李伸出手想握住那轮椅的把手，可他刚一碰到那黑色的胶皮，就像被静电打到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这轮椅怎么冷得跟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谢谢您了，其实我也想着要是自己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末班车。您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言煜欣喜地回话，却在不经意间抬起手，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这话听在小李耳朵里，觉着这年轻人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忒让人舒心了。

　　“没事没事，为乘客服务不就是我们的职责嘛。”他心里美滋滋的，也就下意识地把刚才那一丝异样给忽略了。

　　想想也是，现下才刚入秋，就算这青年待在外头吹了一天的风，也不可能把这轮椅冻得跟冰似的吧。

　　小李又试着握住了扶手，这次倒是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刚才果然是他的错觉。

　　小李推着轮椅往电梯走，也是闲着无聊，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起眼前的人。

　　九月初的天，气温最低也越不过十五度的坎。

　　青年却在衬衫外头套了件厚厚的黑色针织衫，再看他那过分白皙的肤色，倒又让小李生出几分惋惜来。

　　这人身体看着这么弱，腿脚又不方便，他家里人心也是够大的，这么晚了还放他一个人在外面。

　　小李心里觉着好奇，嘴上也就有点按捺不住。再一想人家人也不错，估计不会太介意。

　　把轮椅推到电梯门口，小李把门按开，把青年推到电梯间里。

　　电梯门关闭，开始自动往下沉。

　　他闲聊似的问了出来：“先生，这附近您别看白天还成，晚上可乱了。您大半夜一个人，也没个人陪着，家里肯定放心不下吧。是有什么事耽搁到现在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青年没转头，和善地回着小李的话：“我是来干活的。”

　　言煜暗想，还不放心呢，这活还不是“家”里头那糟老头子硬塞给他的。

　　干活？总不可能是现在开始吧。

　　小李脑海里又浮现出青年身残志坚，为融入社会努力打拼到深夜的感人画面。

　　他心里有点感动，刚想夸人一句，一抬头看见电梯开了，忙绕到电梯按键板处，测过身按住开门键。

　　他转过头刚想示意青年出去，视线却陡然停顿在了青年身后那面电梯门上。

　　刚才他们就是从那道门进到了电梯，他也一直站在青年的轮椅背后握着把手，背对着那扇门。

　　而现在，那门缝处有一道细长的人影正往电梯里钻着，它的右手整个扭曲，手腕处能隐约窥见森森的白骨，但却仍然紧紧地攀附在电梯光滑的门上，留下一道道带血的抓痕。

　　人影的身子还在不停的往里挤，眼看着上半身竟是已经挤进了大半。

　　它的身体异常扁平纤长，上半身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撵过无数次，勉强保持着相连的状态。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还有动弹的力气，但它的肢体却越发疯狂地向内延伸，电梯门都承受不住地开了条宽缝。

　　小李整个人都僵住了，冷汗从额头淌到鼻尖，他脑内的警报轰鸣，本能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小李尝试着迈开步子，腿却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怪诞的一幕，觉得自己的意识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逃离，另一半却在蛊惑着他，用目光去探究那门缝中的东西。

　　门缝渐渐扩宽，人影的上半身几乎全都挤了进来，小李直直望进漆黑的门缝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这人影根本就没有下半身！

　　这惊悚的发现把小李吓得清醒了不少，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后背却咣地撞上冰冷的电梯门。

　　电梯门竟是不知何时关了起来。

　　他急忙狂按开门键，可不管按多少下，那门都严丝合缝地闭合着。

　　小李彻底束手无策了，他也不敢回头，把脸贴在电梯门装死，觉着自己就是块砧板上的鱼肉。

　　此时此刻，他混乱的脑子里突然响起昨天小宋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前天晚上下班前，去下头收摊的时候，看见一血糊糊的东西，正顺着地铁轨道爬！”

　　他恨自己没把小宋的话放在心上，可谁又能想到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呢。

　　小李紧紧闭上眼睛，他在心里疯狂祈祷，一眨眼，那东西就能消失地一干二净。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极惊恐的惨叫。

　　小李听见动静，忽然想起这电梯里除了他，还坐着一残疾人呢！

　　他急忙转过头，却见青年还是老样子，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只不过那轮椅移了点位，紧紧地挨在了刚才被那东西撬开一条门缝的电梯门上。

　　小李左看右看，那门缝合得严严实实，刚才还往外奋力爬着的怪物也没了踪迹。

　　再看那青年，还是一脸和煦地笑着，略带歉意地对小李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刚才一愣神扳反了方向，不小心撞上后头这门了。”

　　小李愣了愣神，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反思自己这段时间可能有点拼，压力太大，又被小宋说的那通胡话唬住，这才看见那么恐怖的幻觉。

　　他得找个机会跟领导请示一下，休息个两三天的。

　　小李转过身，心有余悸地按了开门键，这回门开得倒是顺畅。

　　“四...四号车厢就离这儿不远，我还是推您过去吧。”到底是余惊未消，小李一开口舌头都绕不利索，却还是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言煜看着他那一头冷汗，心里挺佩服这人，看见刚才那玩意居然还不找个机会开溜。

　　他手里却也不闲着，趁小李不注意，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裹着掌心那团血肉，片刻便一同消散了。

　　言煜掸了掸手，笑着开口道：“那就再麻烦你一程了。”

　　这十号线，真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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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第一篇文，还请多多指教^^
这章是小李视角，下一章受要开始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