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祸水》单人尔

87、八十七碗祸水

　　邵修把屋子里收拾的差不多，怕宋倾待着无聊，便要开车带她出去买些东西。

　　宋倾勉为其难的动了动，随手套了个外套就要出去，邵修拽住她，拿了帽子围巾和手套，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宋倾眼巴巴的露出一双眼睛：“外面有这么夸张吗。”

　　“你懂什么，雪停了，现在就是最冷的时候。”没等她来得及反驳，他牵着她的手就去开了车。

　　可能是前两天的雪下的太大，如今终于停了下来，道路上的雪被铲到两边，县城中心街道上不少人，像是赶集似的。

　　车子开不进去，干脆停在了外面马路边上，他牵着她走进集市里，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便都买来让她尝一尝。

　　逛了一圈，邵修手上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转身去找宋倾，这丫头正蹲在写糖画的小摊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手艺人画出个小动物。

　　老人看宋倾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开口道：“姑娘想要什么？不但能画小动物，还能写字呢。”

　　邵修刚要把她提起来，宋倾蹲在那里，兴致勃勃的开口：“邵修。”

　　“你帮我写邵修这两个字。”

　　老人很快写了出来，漂亮大气的，将糖字粘在小木棍上递给她。

　　宋倾笑着接过来，一抬头头便看到邵修站在身后看她，他从口袋里掏出钱递过去，宋倾站起身，得意洋洋的显摆着糖字。

　　邵修和她并肩走，宋倾拿着糖字在他眼前晃了晃：“喏，你看。”

　　邵修口气里带了些自恋，“看不出来啊，你对我如此用情至深…”

　　“喀嗤。”她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把邵修那两个字咬掉了边，嘴里咬的咯咯作响，边吃边开口，“这糖还挺硬。”

　　邵修：“…”

　　俩人走回车旁，车子停在了马路边，再往前一些有个小学，宋倾看到后愣了一下，便走过去看一看。

　　邵修绕到后备箱放东西，一抬头看到她往路边学校走过去，便追着大步赶了上去。

　　宋倾站在学校外的公示栏站着，邵修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公示栏的公告上贴着招聘信息，邵修突然想起来，她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

　　上面恰好有招聘小学英语老师，以她的学历，来这里当个小学英语老师是绰绰有余的，他低头问道：“你想去？”

　　那糖字被她咬的还剩最后一点，此刻低头又咬了一口，恰好掉落了一些碎发，她把围巾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下颌线，停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邵修皱了下眉，有些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毕竟这实在不该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以她以前的脾气和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了，想要什么顺手就买了，从来不会考虑后果。

　　而如今，她自己的事情却还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做主。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头，让她转过身对着自己：“倾倾，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所有的，我全都支持你。”

　　他弯下腰，一口咬在了那最后一块糖上，糖在嘴里慢慢化开，口腔里弥漫着香甜。

　　-

　　周一的时候，邵修开车送她去学校面试，宋倾盘了个低的丸子头，又从包里掏出口红，在车上补了一下。

　　邵修余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么紧张？”

　　宋倾倒不掩饰，放下口红坐直了身子：“那当然，这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呢。”

　　邵修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上次她问的那句话，在霍渊那里，她事事都要向他申请，就连工作这种事也由不得自己。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放心吧，我在校外等你的好消息。”

　　宋倾进去后，邵修便在路旁的车里坐着，恰好看到远处小摊有卖草莓的，打开车门便走过去。

　　那小贩看他走过来，连忙开口：“帅哥，看看草莓，又甜又大，很好吃的。”

　　那草莓一看品种就不好，长得也不太好看，估计吃起来也不会多甜。

　　邵修转身想走，那小贩又拉住他：“帅哥，你别看这草莓看着不好看，吃着很好吃的，不信你尝一个…”

　　邵修随手捏了一个，咬了一口，小贩眼巴巴的看着他，邵修抿了抿嘴角，如实开口：“不甜。”

　　“…”

　　小贩被他搞得下不来台，也不干了：“算了，那你去看看谁家草莓好，帅哥，看你不像本地人，我也跟你说实话好了，这小县城里买草莓吃的本来就少，好品质的草莓价格又贵，我们进了货也卖不掉，而且这县城里的农庄谁种草莓啊，有那片地不如种些蔬菜还比较好卖，种了草莓也销不出去，最后白白的砸在自己手里…”

　　他这话其实不假，上次赶集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一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唯独草莓摊子很少，即使有了卖的品相也都不好。

　　宋倾这丫头吃东西很挑，这些草莓就算买回去估计她也吃不了两口。

　　想到这里，邵修抿了抿嘴角，没接话。

　　-

　　其实算起来这个小学还是她小时候上的学校，她小时候上学稍微早了一些，当初在这里上过一年级，邵修可能不知道，毕竟五岁之前她是住在姥姥家的。

　　但后来没过多久就也被宋明国接走了，因此对这个学校自己也没太大的印象。

　　宋倾的面试很顺利，再去校长室报一下道，下周就可以上班了。

　　隔天她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卡车开进去，有风吹过，掀开了上面盖着的布罩，里面是好几架钢琴。

　　她对钢琴的牌子很熟悉，虽然已经很久不弹了，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钢琴不便宜，一般来说，学校教学用的钢琴都不会用这种。

　　一个小县城的小学，竟然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钢琴，宋倾看了眼远处，好像是刚完工的一栋小楼，卡车停在了那小楼前，一群人下来准备卸货。

　　宋倾收回视线，转身上楼去了校长室，她敲了敲门进去，校长一抬头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甚至连忙站起身，还给她沏了杯茶。

　　宋倾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校长也没说什么，跟她客客气气的，临走时还说以后遇到有什么问题就来跟他反应。

　　宋倾点了点头，拿了些资料就先回家了。

　　-

　　不到一个月，宋倾不仅成功的在学校里打出名声，就连小镇上的不少人也认识她，见了她还喊她一声“宋老师”。

　　上完课回办公室的路上，走廊上一群小学生叽叽喳喳的正嚷嚷着什么，见到她走过来，又连忙闭嘴，不说话了。

　　宋倾没太在意，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回了办公室，旁边的同事见她回来，便笑着开口：“倾倾，你可回来了，门口一群小孩子争着闹着要看你呢。”

　　“是么。”

　　她也没太惊讶，本就是惹人羡慕的长相，当了老师之后，班上的学生都喜欢她，上她课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一下课就争着比较：“刚才上课的时候我最积极，宋老师肯定最喜欢我！”

　　“宋老师最喜欢我！她走的时候还摸我头了呢！”

　　“什么呀，我昨天去办公室找宋老师，宋老师还给了我一颗糖呢！”

　　…

　　小孩子们总爱比较，也因此，还有其他班的学生跑来办公室外面偷偷看她。

　　宋倾回办公室接了水，上了课后嗓子有些干，喝了几口后又从抽屉里拿了糖准备分给走廊上的小孩，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小男孩把小女生推到地上，嘴上还嚷嚷着：“郝甜甜！你就会吹牛，刚才宋老师看到你了，怎么都不认识你！”

　　“我没吹牛！”郝甜甜不服气，站起身就要打过去，“我早就见过宋老师了！”

　　一群小孩子闹哄哄的就要打起来，宋倾连忙走过去，扯开俩人，看了一下两边的学生，声音也沉了：“怎么回事？”

　　小男孩看到宋倾出来，指着小女生开口：“老师，她吹牛！她说她早就见过你！比我们认识你的时间都要早！”

　　郝甜甜气的提高了音量：“我本来就是第一个见到宋老师的！半年前我就见过她了！”

　　“好了好了。”宋倾打断他们俩的争吵，扭头看到刚才推人的小男孩，这小男孩是她来到学校后带的第一个学生，她开口道：“章奇，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能这样对女生，知道吗。”

　　“男生的力气要用在保护女生上，而不是跟女生打架。”她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衣服，“这样可不绅士。”

　　章奇被说的脸红，搓了搓衣角又扭了扭手指，小声开口：“知道了，老师。”

　　宋倾拍了拍他的头：“去吧，一会儿就上课了，先回教室吧。”

　　章奇和一群学生闹哄哄的走了，原本吵闹的走廊也清净了不少，宋倾转身看了眼女生，小女孩扎着俩羊角辫，此刻仰着头看她，眼睛还直直的。

　　宋倾笑了，便弯下腰勾了勾她的鼻子：“小朋友，不能跟别人打架，而且说谎也是不对的。”

　　“我没说谎！”郝甜甜仰着脖子，急得脸都红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我真的半年前就见过你！”

　　宋倾笑了：“可是我半年前还没来这里，你是怎么见到我的？”

　　“就是有个…”郝甜甜刚要说，上课铃声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宋倾还要去上课，来不及听她多说什么，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罢了：“好了，你先去好好上课。”

　　-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来，宋倾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校园里的孩子也叽叽喳喳的从各个教室里跑出来。

　　校门口小摊上有卖水果的，她买了些橘子，那人认识她，看到她来买橘子很是诧异：“宋老师，你家那位不是盘下了一片水果园吗？”

　　“哦，好像是草莓园吧。”宋倾挑好后递过去，让她称一下，“你有空去摘，草莓还挺甜的。”

　　那小贩没称，干脆又递给了她：“您还真是不关心家里的事，早就干大了，现在除了草莓园还包了其他的地呢。”

　　“喏，这橘子我还是去你们家收的。”

　　这倒是出乎意料，宋倾尴尬的笑了笑：“这我还真不知道…没事，你称一下多少钱…”

　　“哎呀，拿着吧，又不值钱。”宋倾不好意思，嚷嚷着不要，那人非要给她，“哎呀宋老师，你就拿着吧，真不值钱，再说了前几天我们家漏水，还是邵修帮忙修好的呢。”

　　小县城总共就没多大，又都是住在一条街上的人，大都也认识，宋倾实在推脱不过，才收下了。

　　她拎着橘子转身，刚巧看到学校门口那小姑娘在等她，盯着她看，宋倾笑了笑，便跟着走过去，小姑娘走到后墙胡同里才停下来，眼睛又开始看向宋倾。

　　宋倾乐了，靠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橘子，掰开塞进自己嘴里一瓣，挺甜的。

　　她递过去：“要不要吃点？”

　　郝甜甜拽了拽书包带，往前倾了下身子：“老师，你长得好看，我不会认错的。”

　　“我真的见过你。”

　　宋倾靠在墙边，低头笑着逗她：“那你说说，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我半年前可还没搬回来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是！”郝甜甜急着解释，甚至跺了跺脚，“我真的见过！”

　　“在照片上，我见过你！”

　　小女孩明显一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说话都有些急：“当时有个很有钱的人来学校，给学校捐了好多图书，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钢琴和新建的琴房吧！那就是他提供！”

　　“我听说了，那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小时候也在这所学校！”

　　宋倾愣了愣，意识到她说的可能不是假话，直起了身子。

　　郝甜甜继续开口：“那个时候我在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摔倒了，还是他把我扶起来的呢！”

　　“他长得有些凶，我刚开始还有些怕，但他人很好，把我扶起来后还给了我一颗糖。”

　　“那颗糖特别好吃，很甜，我从来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连包装都是英文的。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学校找人的，还特意给他指了校长办公室。”

　　“但他说他要找的人不在办公室。”小女孩说着拽了拽自己的书包带，书包有些沉，“我就问他有没有照片，我可以让同学帮忙找。”

　　小女孩似乎有些骄傲：“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夹层上有张照片，就是你的照片！我不会认错的，姐姐你还穿着…嗯…学士服！他搂着你，笑的可开心了！”

　　“我当时就问他，是不是这照片女生的老公？”

　　宋倾嗓子眼哽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

　　“他说。”

　　“其实我只应是她哥哥。”

　　宋倾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连手上都没了力气，整袋的橘子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郝甜甜被她吓了一跳：“老师…老师你怎么了，我…我说的真的是真话…我真的没有撒谎…”

　　宋倾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太大变化：“甜甜，你先回家吧，放学回家太晚了，家长会担心的。”

　　郝甜甜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便跑了出去。

　　宋倾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寒意从脚下往上涌起，延伸到四肢百骸都是冷的，仿佛血液堵塞，连眼睛都开始发黑，她有些站不稳，伸手扶着了墙壁，脑海里突然响起那晚邵修偷偷躲着她打电话的声音。

　　“霍渊竟然会自杀？”

　　她其实偷偷听到了，但总归他是死是活，和自己都没有一点的关系。

　　毕竟她曾经偷偷的发过誓，像霍渊这种人渣，就算死了，自己也绝不会为他掉一滴泪。

　　在偷听到邵修打电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做到了，一滴泪都没掉。

　　然而如今，他那句话杀伤力未免太大。

　　“哥哥？”

　　她突然笑了出来，觉着这句话来的未免太晚了一些，笑着笑着脸上又湿了，她终于站不住了，干脆蹲下身把整个人埋了起来，说不上来究竟哪里疼，明明咬着手指嘴里却还是止不住发出呜咽声。

　　她想起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那时陈薇还在，看着他们俩一见面就气场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倾倾，这是霍渊，以后要叫哥哥。”

　　就连霍启生也跟着开口：“霍渊，宋倾以后就住咱们家了，记得好好照顾你妹妹。”

　　然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不知鹿死谁手。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陈薇出事后，她甚至哭着求他放过自己，他却独独不肯。

　　她骂他：“你简直是疯了，你是我哥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就是一变态！”

　　霍渊却笑了出来，丝毫不在意。

　　他如今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道歉吗。

　　所有的一切一开始就错了，如果…

　　如果一开始他就真的只把她当成高三借住的妹妹…如果一开始她就收起锋芒不和他针锋相对…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捂着脸掩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眼泪打湿了她的手心，她又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想控制住这生理上的疼痛，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砸，砸到她穿的羊绒大衣上，顺着衣服毛呢滚了下去。

　　天色渐渐黑了，周围突然下起了雨，小雨浠沥沥的，打在身上也没什么知觉。

　　她一个人蹲在那里，从太阳西下到天色暗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雨终于停了下来，邵修举着伞低头看她，仿佛与当年初三的模样如出一辙。

　　尽管他们之间缺失了这些年的陪伴，但一切好像依旧一如当初。

　　她蹲着，仰着头看他，邵修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弯下腰一把抱住了她。

　　她跌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他的声音传过来。

　　“倾倾，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