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西洲太远

5、第五章

　　萧平旌并不想去追他们，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对这里定然比他们熟悉，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其他人手，况且，那个衙役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救治，只怕性命难保。
　　顾南衣利落的收剑归鞘，转身走回去，“没意思。”
　　“先把这个人救回来，问问怎么回事吧。”萧平旌总算分出精力去看赵六，可赵六早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萧平旌俯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除了肩后的断箭，身上还有几处刀伤，所幸都不是太深，可这人嘴唇乌青，面目发紫，并不像是失血过多，到更像是中了毒。
　　“箭上有毒，不能拖。”顾南衣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处。
　　萧平旌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山上的东西了。”
　　说着从小瓷瓶里倒了两粒白色的丸药到手心，扶直了赵六的身体，“南衣，拔掉吧。
　　顾南衣看了看血污遍布的后肩，皱着眉头伸手捏住了较为干净的断口处两指微微用力，箭头就再次划破皮肉带着血水被顾南衣远远地扔到了地上。
　　萧平旌立马将一粒药捏碎成粉末撒在伤口上，接着卡住他的下巴又塞了粒进嘴里。
　　不怪他有些舍不得，这药才撒上去，立马就不流血了，拿下山的总共就没多少呢。
　　“百叶丹。”顾南衣捏着两片树叶还在摩挲指尖。
　　萧平旌嘿嘿笑了两声，“外敷内服简单省事，这药可是老阁主的宝贝之一，为了要到他它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撒娇耍赖，卖乖取巧全都用上了。也不过才得这么几粒。”
　　顾南衣想了想，是这个人做得出来的事情，“那它也算你的宝贝，舍得？”
　　“宝贝呢是有分别的，像这些身外之物只要我觉得值得，它也不过就是个死物。”
　　“那什么宝贝不是死物。”
　　“这个嘛，我还不知道，但老阁主说，每个人都会有的，等有了我再告诉你。”
　　顾南衣点头，“不能食言。”
　　萧平旌站起身瞧他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许了什么生死盟约呢。
　　不由得笑出了声，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一言为定。”
　　顾南衣显然没料到他的动作，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半晌只憋出了个“烦”字。
　　赵六颇为难受的动了动，立刻疼的闷哼两声，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就蹲下了一个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山坡上的那个少年侠客，也是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感觉如何？”萧平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赵六深深喘息了两声，“多谢两位少侠救命之恩，赵六定当生死以报。”
　　顾南衣重新带好了面纱斗笠，自顾靠着树吃剩下的果子，似乎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兴趣。
　　萧平旌倒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毕竟早上这人说话可没这么好听，一直以为是个乡野武夫来着。
　　“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赵六听得此问，像是动了极大的气，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萧平旌皱了皱眉头，“慢慢说，别激动。”
　　情绪猛烈的翻腾过后，赵六反而平静了下来，“事情在早上二位离开之后。”
　　赵六几人下山之后沿着没被河水淹没的界限一直查看，并没有发现浮上来的尸体，平时闲话最多的虎子一句话都没说，其余几人也是一脸沉重，任谁面对突然的生死异变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们一直沿着山林的边际走动，泛黄的河水在脚下不过两丈远的地方静静流动，没有波涛汹涌，没有横尸遍野，有的只是在吞噬无数生命之后的寂静无声，冷漠淡然，仿佛它只是扩大了自己的领域，宣布了自己的领土。
　　几人沉默了很久，虎子还是先开了口，“大哥，按理来说，淹死的尸体应该浮起啊，怎的一具都没有，”
　　另一个衙役猜想道，“难道是顺水冲走了？”
　　“不可能，从这往下不过几里有个一线天，是两座山的缝隙，这次的大水尽管凶险但绝不可能冲垮它。”赵六否定了这个猜想。
　　虎子想了想，“那就是说，无论这里面多大的水，从一线天流出去的并不凶险，可会比平常急促污浊许多，但这条河在往下是林县，林县离府城较近，这几日没听着过往做买卖的闲谈啊，平日里下了场大雨都能说得凶险至极。”
　　赵六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说不定尸体全堵在了一线天，”立马吼了一声，“别叽歪了，下去看看。”
　　几人听了这句话突然有些犯恶心，可怜归可怜，可若林县河段里流的都是泡过尸体的水……，可是有很多村民在河里洗菜洗衣的……，呕，不能想。
　　几人都有些功夫底子，脚程较快，不过一小会儿就到了一线天的山边，也就是这里，成了几人的黄泉路。
　　赵六走在最前面，眼看着转过山崖就能清楚的看见一线天的情况，可他突然伸手挡住了后面几人，虎子疑惑地问，“大哥，咋的了。”
　　赵六压低了声音，往后退了一步，“都给老子闭上嘴。”
　　几人都在赵六的身后根本看不清前面，但老大这么说了，还一脸的谨慎，几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赵六确实谨慎，因为对方有十来二十个人，全都黑衣蒙面，悄无声息的在一线天前不停地用大竹篓捞着什么东西，一个接一个的传到岸上的树林里装箱。
　　饶是习武的人眼力极佳，有那么多东西遮挡，赵六也看不出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一线天并没有尸体。
　　也许，就像他们捞那个什么破东西一样，尸体早就被他们捞走了。
　　“大哥，你看我捡到什么了!” 一个衙役不知何时慢慢溜到河边捡到了一块银子，顺手就扔给了赵六，赵六甚至来不及吼他，只在下意识接住那块银子的瞬间，一支利箭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何顺！”虎子一脸的不敢置信，眼眶都涨红了，而何顺仍旧保持着那个惊讶的笑容缓缓往后倒进了水里。
　　赵六拽住了本能想往前拉何顺的虎子，起身吼另外几个还一脸茫然没有反应过来的衙役，“跑！还他娘的坐着等死啊！”几人像才回过神一样，立马慌慌张张的往回跑。
　　赵六拉着虎子跑在最后面，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也许他还有几分把握跑的出去，除了虎子是自己捡回来养到现在的，其余的小崽子也跟了自己好几年，有的孤家寡人，有的还有人等着他们回家，他必须得带回去。
　　黑衣人放下手中的弓箭，诡异的笑了两声，向手下吩咐道，“留几个人把东西带回去，其余的，都跟我来，”。
　　“是！”
　　狩猎的游戏不是很有趣吗，猎物在林中慌乱的逃命，真的是有意思极了。
　　赵六几人跑到刚才下山查看的地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身后有无数的破空声传来，显然追兵已到。
　　赵六拔出长剑几个翻身挡住了部分箭矢，“赶紧跑!”
　　其余几个咽了咽口水，互相对视了几眼，转身就往山上跑，真的，谁都不想死，还没活够，还没好好侍奉双亲，没人想莫名其妙的去死，那个何顺，是他倒霉，既然赵六如此说了，也就没人顾忌了，自己功夫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大哥，我跟你一起！”
　　赵六闻声回头一看，虎子还握着刀站在自己后面。
　　他心里一动，平时不是最怕死了吗，傻小子。
　　黑衣人纷纷持剑围住赵六，领头的鼓了鼓掌，声音沙哑的令人恶心，“啧啧，兄弟情深啊，有意思，”
　　赵六不欲与他多言，“少他娘的废话，”
　　领头的丝毫不生气，反而颇有兴致，“先让你们听出好戏，”
　　话音才落，后面的山林里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赵六猛地反应过来，围住他们的不过才五六个人，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直接追上了往上跑的，不过片刻，身后的密林里就接连传出了惨叫声。
　　赵六目眦尽裂，“阴险小人!”
　　领头的摇摇头，“这样才有趣嘛，我已经无聊了很久了。”
　　说罢招了招手，“杀！”
　　“就这样，我和虎子边跑边杀，都受了很重的伤，”赵六缓慢平静的讲述了整个过程，似是有些无力，“后来，虎子给我挡了致命一箭，”赵六顿了顿，“闭眼前他说，总算能为我做点什么了。”
　　萧平旌一时无言，反倒是一旁的顾南衣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你，怎么逃出来的。”
　　赵六没有一丝不虞的神色，仿佛他问的只是别人的生死，“那个领头的一直没出手，他只是看着他们杀我，或者我杀他们，后来好像有个人叫走了他，我与剩下的那个领头的旗鼓相当，这才拼死撑到了现在，然后你们也知道了。”
　　赵六说完，挣扎着从怀里拿出了个东西，“这就是从水边捡到的东西。”
　　在他拿出那个东西的一瞬间，萧平旌和顾南衣都有些意外，赵六拿出的是锭银子，可银子的底面向上，上面刻着的字十分显眼,军。
　　萧平旌立马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是军银。”
　　他心里一时间冒出了无数想法，他记得大哥上次来信还说，这次朝廷的物资补给去的很慢，还让自己小心打探一下是否皇上对北境军营有何不满，如今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了。
　　顾南衣看萧平旌愁眉不展，抿了抿嘴，“不一定很糟糕，先回去。”
　　“……好。”他自然清楚顾南衣的用意，只好先放下心中的疑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那南衣来搭把手？。”
　　顾南衣连眼睛都没眨，转身就走，“不管。”
　　萧平旌自然只是逗他的，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人不喜欢碰别人，更不喜欢别人碰他。
　　萧平旌扶起赵六缓步往前走，还是有点吃力的，毕竟他受了重伤，还是个体型健壮的大汉，让人不好动作。
　　顾南衣似乎觉得后面的人动作太慢，停了几步等他们。
　　萧平旌偏着头问他，“怎么不走了？”
　　顾南衣并不回答他，只抽走了他手中的剑自己抱着，默默地走到了他们后面。
　　“那些人应该不会追上来了，顾少侠这么厉害，他们不敢贸然行动的。”萧平旌瞧着这人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心里又莫名的发软。
　　林间微风吹过，把顾南衣的面纱掀开了些缝隙，明月一般的人一双清冷如水的眸子正认真的看着他，“烦，赶紧走。”
　　萧平旌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也不逗他了，“这就走，顾少侠别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