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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刻骨铭心,”蜃忽然笑了起来,它的面容年轻英俊,一刹那,整间墓室都仿佛被这个笑容照亮,它自嘲道,“确是刻骨铭心……”
      笑着笑着,蜃怔怔地流下泪来。
      余休静静地望着它。
      这家伙的执念是这个空间存在的基础,同时也是他们这些人能否回去的关键。原本他的计划,是让耿一铭配合自己演一场相亲相爱的戏码,满足这家伙所期望的那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让蜃接受自己本来的结局,比捏造一个虚假的给它,要更好。
      墓室中一片沉默。蜃觉得自己眼前恍惚闪过了那些曾经的日子。从年轻的陆沉惊魂未定地抱着破木板出现在自己身边,到各式从无到有的器具被他拿在手中,再到那人走进第一所简陋的茅屋,再到自己与他共同度过的那许多岁月,再然後,是不幸的降临。那个人不明原因的高烧不退,食水难进,接着就是极度虚弱,自己纵然掌控无数幻境,也不能挽回那个人的生命。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眼睛,不再呼吸。
      对面这个人没有说错。至少,还有自己一直记着他,如此长久,不曾或忘。
      “你心有所属,和不相干的人结契,又有什么意义呢?”
      “依你之意,我不应与旁人……结契?”兴许是不太惯用“你我”这样的称呼,蜃这句话说得有几分迟疑。
      “我听过历史上许多的‘结契’,全部是和成亲一样,是两情相悦,共度余生的意思。你不是已经有他了,”余休点了下那具冰棺,“难道还想和别人做这种事情?”
      蜃沉默了。就算再不谙世事,它也知道人类的成亲是什么意思。它确定自己除了陆沉,并没有想过和任何其他人过一辈子,之所以把其他的人抢回来,也不过是为了想要找回当初与那人在一起的感觉。而在那之後的无数次经历都告诉它了,找不到,没有的。
      “商量个事,你还有别的身体吗?先给我用用,”余休指了指它的身躯,“我想让一铭回来。”他就算力量强大也得按着剧本来,凭空捏造一个人是没可能的,只能问这里的老大。
      正在怀念往昔的蜃随手向地上一指,一具冰雪凝成的身躯顿时出现在地上。
      于是耿一铭就名正言顺地回来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余休刚好从地上爬起来,姿态略显狼狈,却对着自己飒然一笑。冰雪构筑的墓室虽冷,可他望向自己的眼底,始终有一层暖光。

      冰做的身体非常僵硬,余休不断活动着自己的各种关节,感觉像是重生在了一具僵尸里,作为一个活人还真有点不适应。
      耿一铭凑过去,立时感到一阵冷意。他悄悄用口型问,你要怎么办?
      余休想了想,低声回答:“虽然封建迷信思想要不得,但我觉得咱们还是应当帮它一把。我决定给他俩办个婚礼。毕竟两个都已经死了,这是百分之百的冥婚……”
      耿一铭:“……”行吧。
      “那什么,我有个提议,”余休走上前,叫住了蜃,“你们可以补办一场婚礼。我当主婚人,一铭是证婚人,外面那几个当你们的宾客。”
      蜃的表情很是疑惑。“婚礼是何意?主婚人与证婚人又是何意?”
      “现在的人成亲叫结婚,举行的仪式就叫婚礼,”耿一铭笑嘻嘻地为它解惑,“主持婚礼的是主婚人,证婚人就是为你们作证的,现在已经不兴古代三书六聘的那一套了,结婚证是唯一的证明,全国承认的合法证件,到时候给你们一人一张。”
      余休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极为赞同。说白了,就是要给它一种仪式感。结婚证嘛,就算自己没见过也没用过,编也能编出来一个差不多的。
      等了等,见蜃始终没有回应的意思,余休不得不主动问它。“你觉得怎么样阿?”
      “何?”
      “婚礼呀。”
      “……甚好。”
      余休在这地方真正的主人眼里见到了某种肯定。直觉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给你们两个筹备一场婚礼。下面你得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开始准备吧。”

      事情定下来,两人都是行动派,说办就立刻开始。耿一铭留在这里,负责告诉蜃怎么布置婚礼主会场。余休则去找温泉庄子里,给那几个人安排戏份,让他们再演一回宾客。
      几个小时後,余休领着五个人爬上螺壳山,来到那座黑白塔——同时也是婚礼主会场的蜃阁——的门口。中式的高塔门前戳一个巨大的白玫瑰拱门,这尼玛太让人出戏了好吗?!
      余休:“……”你开心就好。
      其他人:“……”
      先前空荡荡的一层已经摆上了家具。模仿着教堂的样子,两排木制长椅整整齐齐地码着,正前方还像模像样地搭了个台子。四周缀满了白玫瑰做成的花团,上方垂下许多白纱,光线从头顶数层的窗子穿过,最终深浅不一地投满婚礼的主会场。黑白塔内部本来一片空荡,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中式建筑风格,摆上这堆西式的东西也没什么违和感,反而有点好看。
      余休从未认真了解过婚礼,说实在的司仪那堆词他也根本不知道是啥,过会就打算胡乱说几句敷衍一下的。眼下他倒是很感兴趣地欣赏着这些布置,毕竟这都是耿一铭的手笔,自然也是那家伙所喜欢的类型。不知道以後有没有机会用到?正想着,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余休抬起手,刚好接住一朵从天而降的玫瑰。
      他捏着花,抬头望去。耿一铭从高塔的二层探出一半身子,正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画面很漂亮,也足够温柔,鲜花带着婚礼上的甜蜜,让余休心中一动。他把玫瑰送到鼻端深深嗅了几口,仿佛一个登徒子般轻佻笑起。“诶,这是哪家的美人,在抛绣球招亲呢?既然是本座拿到了绣球,娶你可好?”
      迎着下面的六双眼,耿一铭倒吸了一口气,面上冷淡,内心的弹幕疯狂闪过。魔教教主你啥时候才能把原来那个沉稳可靠的老搭档还给我?!劳资当然没有这见鬼的抛绣球的想法可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话说老余这个病入膏肓的样子自己竟还该死的觉得有点带感又是闹哪样?!
      他决定暂时不理会那个家伙。轻咳两声,耿一铭对其他的人说道:“都准备好了的话,婚礼过会就开始。记住,这是咱们能不能回去的关键,都真诚一点,前因後果就不解释了,大家记住这是婚礼,表情开心点愉快点,祝他们幸福就完事了。OK?”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婚礼。
      从会场布置到说辞,再到流程和“两位”新人的反应,都极其的不专业。然而每个人都很认真,且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在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蜃把冰棺带了出来。介于它至死都在古代,耿一铭自然没强求它穿什么西装,蜃穿着自己熟悉的红色喜服。冰棺里的人也被他换上了同样的装束。
      耿一铭和余休换上了两身白西装。当然,耿一铭兼顾婚礼策划加科普导师,已经提前对蜃解释过了许多内容了,比如这样的衣服不是披麻戴孝,塔里满眼的白纱和玫瑰也不是在布置灵堂。古今差异真是和南北差异有一拼,心好累。
      终于安顿好了客人和新人,主婚人与证婚人也分别就位。
      不需要什么彩排,婚礼从现在开始。

      “欢迎各位客人的到来,今天我们要在这里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首先让我们掌声欢迎两位新人的到来。”余休带头,在场所有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蜃按照耿一铭的指点,把冰棺安置在台上,自己的身边,面向宾客站好。它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竟还现出几分局促来。
      “在非常久远前的某一天,是造化使然,将这个叫陆沉的年轻人带到了蜃兄的身边。在他们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中,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只是有些话,曾经没有挑明,也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然而他们已经做到了相伴一生,经年累月的感情始终存在,不曾消散,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他们缺少的,是一场应得的婚礼。现在欢迎我们的证婚人上前致辞。”余休招招手。
      耿一铭走上前。
      “我是蜃和陆沉的证婚人,耿一铭。我感到非常荣幸,因为他们的婚姻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在无数岁月中得到了充分的认可与祝福。也许路途中有喜有悲,但生活就是如此,每个人需要做的,都是接受它,正视它,彼此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彼此相伴着,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使有一个人已经不在了,也会永远活在爱人的记忆里。在无尽漫长的岁月中,能被人记住,更记了一辈子,就是一种幸福,也是活过一世的意义。”
      耿一铭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蓦然想起余休对蜃说过的话
      ——「如果他失踪,我会不眠不休,一直找下去;如果他死了,我会孤独终老,记他一辈子。」
      这不是在哄它,余休就是这样想的,并且,他也正是这样做的。在自己失踪的时候,余休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此刻再想来,耿一铭觉得心脏的位置犹如烧起了一小团火焰,不仅仅是暖了,更变得一瞬灼烫,压不下去的浓重热烈。他抿了一下唇,任由那片火烫着自己,面带微笑地接了下去。
      “就让我们在座的各位来宾,用掌声向他们表达敬意,他们已经做到了许多伴侣毕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在响起的掌声中,余休给了耿一铭一个赞扬的眼神,表示“你比我说得好多了”。後者迎着他的视线挑了挑眉毛,指尖不自觉抬起,轻轻抚了一下自己左边的胸口。在那个地方,温度是冰川消融的轰然崩塌,是飞蛾扑火的奋身不顾。
      余休。
      余休。
      是余休。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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