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谙离》芝盐抹茶

2、实际上的第一章

　　靖德十年夏，抚远将军卫崇昭大胜，班师回朝。
　　一年前北塞动乱，卫崇昭奉命出征，平定战乱，这一仗，打的北塞毫无还手之力，窝在草原上向大周俯首称臣。
　　也是这一仗，让卫崇昭的嫡长子卫辞，初露锋芒。
　　年仅十五岁的卫辞，跟着父亲上战场，总是冲在最前面，因杀敌勇猛，得了一个“玉面小阎罗”的称号，也为将来他一代名将打下了基础。
　　大军进城这天，太子赵虞带着自己的小太监四喜去看，扒在福源楼的窗口伸着脖子，四喜拉都拉不住，楼下策马而过的小将军一身银色铠甲，面容冷硬，一看就不好相与，但不知怎么就撞上了尚且年幼的太子心坎儿。所以他不防一个倒栽葱就从窗户里跌出去了，向来拳脚功夫只当是强身健体的太子殿下就这么一头扎进刚刚凯旋的小将军怀里。
　　卫辞也是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道月白身影扎下来，脚一蹬马鞍纵身一跃，接住了掉下来的人。
　　四喜趴在窗口吓得直翻白眼，看到小祖宗总算没有摔出脑浆子，两眼一翻，果断的吓晕过去了。
　　后来卫辞就带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俊俏男娃回了自己家。
　　为什么卫辞会带赵虞回家，卫辞说，他也不知道！
　　卫崇昭进宫面圣，卫辞就带着赵虞回了坐落在吉庆街西边的抚远将军府。
　　抚远将军府门口的大石狮子很威严，但是屁颠屁颠跟着卫辞的赵虞并没有发现，卫辞到将军府门口时一脸的不乐意。
　　大门口的管家头发花白，胡须打理的相当精致，细挑的眉眼一看就精于算计。他上来先给卫辞行了一个大礼，“大公子！”
　　卫辞看都没看他一眼，带着自己捡回来的小郎君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小厮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一样给小将军卸了铠甲，换了锦袍，顺带还给小将军带回来的俊俏小郎君端了茶。
　　等卫辞出来的时候看到端坐在桌旁捧着一杯茶眼睛滴溜溜转的欢快。
　　哦！这小郎君自己扑进他怀里的。
　　赶了一路，又穿着铠甲，卫辞热得不行，屋里的冰山稍微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气，却还是热，丫鬟立马捧上一碗冰豆沙，卫辞搅了搅，发现对面的俊俏小郎君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碗里的东西，他正要往嘴巴里送的勺子硬生生拐了个弯，就伸到了对方嘴边，就见对方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啊呜一口就吞了勺子里的冰豆沙。
　　卫辞嘴角一抽，放下勺子，把碗推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赵虞正扒着碗要吃豆沙，闻言眼珠子一转，“我叫小鱼儿。”
　　这名字一听就是小名或者现编的，不过卫辞还是没有拆穿他，这小公子身上穿的可不是一般的好料子，这可是贡品，平常人看不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缎子还是他亲自查阅过的。
　　小丫鬟很有眼力见儿的又送来了一碗冰沙，卫辞自己倒是自通家门，“我叫卫辞，字离之。”
　　赵虞闻言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他，“嗯？你尚未及冠，却有字？这是为什么？”
　　卫辞收回目光，表情淡淡地端着豆沙吃了起来，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赵虞也看出来卫辞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分寸他还是有的。
　　就在赵虞都快忘了自己问过什么问题，端着碗差点要舔碗的时候，卫辞突然就说话了，“字是母亲起的，母亲去的早。”
　　“哦。”向来不善于安慰人，常被人安慰的太子殿下只能这么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盯着勺子似乎想把它盯出个花儿来。
　　卫辞出神了片刻，恍然回神，放下碗敲敲桌子，“殿下，我叫人送你回宫吧？”
　　“孤还不想回去。”
　　“……”
　　“……”
　　呼啦啦的，屋子里的下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头都埋在两臂之间，思考人生。
　　反应过来的赵虞鼓着腮帮子瞪着卫辞，让卫辞有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他轻咳一声，说道：“太子殿下，您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适才若不是我救你，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定然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赵虞挠挠脸，“你怎么认出孤来的？”
　　卫辞忍住要挑眉的冲动，“诈你的。”
　　“……”
　　不顾磨牙的赵虞，卫辞自顾自让人去通知人，接太子殿下回去。
　　赵虞愤愤不平，走的时候揣走了他吃豆沙的碗，并冲卫辞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响亮的单音节。
　　送走了胡闹的太子，再回头的卫辞，脸上冷的一丝温度都没有，流火的七月，硬生生的让将军府门口的所有人打了一个寒战。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男孩子眉宇间有两三分卫辞的影子，卫辞眼神轻飘飘地从这母子身上划过，不置一词，撩起袍角大步地进了大门。
　　小男孩脸上挂上了明显的失落，倒是他身后的女人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想翻白眼。
　　卫辞步伐很快，后面跟着的小厮脚底下拌蒜，勉强跟的住他。
　　小厮偷眼往卫辞走的方向一瞧，一点都不意外。
　　这个方向过去，是府里的正院，也是卫辞已故母亲的院子。当年卫崇昭抬了范姨娘做夫人，这正院还是没有给她住，只不过在东边给开出了一个大院子，让新夫人住进去。饶是如此，那新夫人的院子也没有这正院一半的气派。
　　卫辞进了正院，一直到卫崇昭回来，还没有出来，卫崇昭大军回城，又直接去见了皇上，早已经精疲力尽了，来了之后范氏忙前忙后，殷勤备至，小儿子卫瑶也给他端茶递水，嘘寒问暖，让他心里一片熨帖，然而扫了一眼屋里，他那上阵杀敌让他都有些胆寒地大儿子却不见踪影。
　　不用说，肯定去了正院。
　　当年他想把正院给范氏住，年仅七岁的卫辞提了一把剑，差点砍了范氏母子的头，最后让他吊起来打。
　　最后卫辞的舅舅承恩侯仇劭礼来了，带人将受伤的卫辞带走，并直言要让卫家不得翻身，卫崇昭这才怕了，好声好气的将卫辞接了回来，但自那以后，卫崇昭再看卫辞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不过卫辞的外家实在是太过厉害，如今也是深沐皇恩，他虽然也是位极人臣，但到底是差承恩侯府一些，这个儿子也是不敢动，也不能动。他和发妻到底是少年夫妻，就是现在的范氏，在他心里也及不上当年的仇氏一半，不过既然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偏偏他的儿子却死脑筋的很。
　　卫崇昭脸色不太好，范氏体贴地上前，给他换了一盏茶，“大公子午时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位俊俏的小郎君，我还说是谁，那么好的样貌，原来是太子殿下。”说着往卫崇昭的脸上看了一眼，“瑶儿说想去看哥哥，门口的小厮都不让进去。送走了太子之后就进了夫人的院子，到现在也没出来，那时候回来也没吃点儿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身子撑得住吗？”
　　卫崇昭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可不全是他一把钢刀砍出来的，也不全是仇家的帮助，他怎么会不知道范氏在想什么，往日也就算了，不过大儿子刚刚上战场立过功，圣上也是大加赞叹，何况卫辞就那么点念想，范氏还揪着不放，果然是小门小户，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眼皮一横，“你在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我们爷俩死人堆里跟阎王捉迷藏，回家来还要让你挑唆，府里你不想管着了，自然有的是人来管。”
　　一听卫崇昭要卸了她的权，范氏吓的脸都白了，立刻在墙角缩成一个团，不言语了。
　　卫崇昭懒得看他，考察了一下卫瑶的功课，便歪在榻上等着开饭。
　　一直到府里都点了灯，卫辞才姗姗来迟，跟卫崇昭行了礼，“父亲。”
　　卫崇昭及拉着鞋子走到餐桌旁坐下，“坐。”
　　儿子长大了！
　　这是卫崇昭这一段时间以来最大的认知，如今他再想把卫辞吊在房梁上打是不可能的了，如今的卫辞已经有了雏形，有像卫家人的血性，也有仇家人的谋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其实已经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卫辞定然会成为朝中的新秀。
　　止住思绪，卫崇昭问道：“去看你母亲了？”
　　“嗯。”卫辞眼皮都不抬，稳稳地坐在他面前，“看过母亲了。”
　　“今天你把太子殿下带回来了？”
　　“他从福源楼上掉下来，恰好我骑马经过，就救了他，带他回来了。”
　　“嗯，太子殿下也是好性儿，你多跟他交往，没有坏处。”
　　卫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
　　这就是卫家父子的交流方式，三个回合，没有结果。
　　范氏伸出头适时的插了一句，“都饿了吧，快些吃饭吧，都累了一天了，吃完了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进宫。”
　　虽然这句话没人理她，但父子三人还是都拿起了筷子，一言不发的吃晚饭。
　　桌上气氛沉闷，只有咀嚼声和筷子碰到碗碟发出的声音，静的可怕，可是卫家四个人一桌，吃的习以为常。

作者有话说

　　赵虞：揣走碗，人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