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26、幻境

　　岚云台。

　　小玄趴在栏杆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抬眼仰望天空中绽放的一簇簇灿烂的烟花，眸子里尽是喜悦跳动的光芒。他身后的圆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点心、果脯，还特意捉了一群萤火虫放在一旁的灯盏里，一束蒲公英花摆放在桌边，在明黄的光芒里温馨非常。

　　即使丑时已过，小玄还是对飘飘兮会到来这件事深信不疑。说好了要等到他来的，那我就不会失约。

　　飘飘，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

　　流风喝得酩酊大醉，提前退出了宴会，踉踉跄跄地向着他以为的沐风厢的方向走去。

　　流风眼神迷离，盯着一片绿色的正在随风摇摆的叶子，良久。“走开！”别在我眼前晃悠！说完一手拍开它。可它左右摇摆了几下，就又回归了原位。“小样儿，还挺固执……算了，本神不和你一般计较～”流风推开它，向着前方去了。

　　“门？到了……呵呵。”流风一头扎进灌木丛，在里面横冲直撞。好长的走廊啊！流风不顾一切地想进去，用力向前挤。好在流风的玉纱衣并非凡品，不仅没有丝毫损坏，而且还起到了保护流风的作用。

　　“扑通”，流风一头栽出灌木丛，扑倒在了地上，“哎哟”，流风吃痛地叫唤了一声。

　　小玄警觉地朝着有异动的方向看去，森然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趴在地上声声叫唤的流风。

　　原来流风醉酒后稀里糊涂地向着岚云台的方向去了，恰巧撞上了在岚云台上等待飘飘兮到来的小玄。

　　竟然是这个蠢神！小玄一眼便辨认出来人是流风，他轻蔑地撇了撇嘴，就这副德行，让你当飘飘的师父真是暴殄天物！小玄一向对流风没有好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飘飘不让我诋毁你……哼！

　　流风揉揉胸口，慢慢站起身来，四顾茫然。好像不是沐风厢啊，这是哪儿？四下无果则望天，流风抬头仰望，瞥见了独倚栏杆的小玄，四目想接，电光火石。

　　“小子，飘飘兮和你在一起吗？”流风当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忘记小玄，脱口而出道。

　　和我在一起？飘飘的确是应该和我在一起的！

　　“喂，小子，本神问你话呢，飘飘兮在不在上面？”流风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了。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呢！”小玄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流风叫他他不应，所以他准备自己上去看看，检查一下飘飘兮是否被那个小玄藏起来了。流风抬腿就上了旁边的楼梯，想登上岚云台。

　　小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飘飘不是和他在一起吗？小玄即刻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你今晚见过飘飘吗？”小玄赶忙截住正在上楼梯的流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流风见小玄挡在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厉声道：“是不是你把飘飘兮藏起来的？你这个妖族的奸细！”

　　小玄听得一头雾水，可现在他无暇顾及其他，“说！你今晚是不是一直都没见过飘飘？”

　　“……是呀！”流风恶狠狠地盯着小玄，把今晚的憋屈都化作咆哮，转而又像是被什么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痛苦地摇头，“我不是故意想躲他的……我只是……只是……”想当一个合格的师父而已啊，对不起，飘飘兮，你为何不见我……

　　飘飘从来都是一个守约的人，他没有来，也没有和他师父在一起，那……那……小玄简直不敢往下去想，飘飘是……是……小玄转身想走。

　　流风注意到小玄的表情，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飘飘兮他……”流风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可能出事了……”小玄咬牙切齿，就算极不愿意承认，可只有这个猜测最为合理……小玄撰紧手指，愤怒地甩开流风，鱼跃而出，去寻飘飘兮了。这笔账待吾以后再跟你清算！

　　流风被小玄摔开，跌坐在楼梯上，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的状态。飘飘兮出事了？不，不，不可能！

　　流风痛苦地抱住脑袋，瘫在楼梯上，头脑中一片混沌，唯独一个念头十分清晰，飘飘兮出事了！不要！我要去救他！对，要救他！流风恍然清醒，站起身来，平定气息。闭上了双眼，牵引神识，只一瞬间，神识便扩散到了整个玲珑湾。

　　众神感觉到了流风的神识之力覆盖了整个玲珑湾。

　　风儿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云羽猛然扭头看向岚云台的方向。

　　雷神感若惘闻，不予理睬。哼！

　　火神与花神对望一眼。花神:出什么事了？风神为何要放出神识？

　　火神摇摇头，面色肃然。流风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也不是会胡来的人啊！“你维持秩序，我去看看。”

　　花神赞同地点头。

　　哦？风神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呵，水神轻摇玉扇，这个热闹我可不能错过。随后他跟上火神去了岚云台。

　　二十四位花仙也感觉到了异样，但上头众神没发话，自然不会有人不识相地去凑热闹。

　　哼，终于发现了吗？可惜……已经晚了。

　　“在看什么？”一粉红色衣衫的男子拿着酒樽问到。

　　“没什么。”身着淡蓝色衣衫的男子掩饰性地笑笑。

　　“嗯，喝酒。”粉红色衣衫的男子把酒樽递给他。

　　淡蓝色衣衫的男子接过，饮尽。

　　怎么会！再试一次！流风的神识在玲珑湾上没有觉察到一丝飘飘兮的气息，流风本能反应就是不相信，他一遍又一遍地催动神识，拼命也得找到飘飘兮的所在之地。

　　“啪”，祝融一巴掌拍在流风肩头，打断了他。“快停下！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流风恍如大梦初醒，紧张地盯着祝融。

　　“发生什么事了？”云羽不放心流风，也跟了过来。

　　“师母，飘飘兮不见了，恐怕他……”流风颤抖地拉住云羽的手，神识无法感知，无非两种情况，一种就是目标不在神识感知范围之内，另一种就是身死魂飞魄散，回归界外……“都怪我！”

　　“飘飘兮不见了？别着急，也别胡乱猜测，兴许他只是贪玩……”这话说得云羽自己都不相信，她清楚飘飘兮不是那样的孩子，更不用说与他朝夕相处的流风了。

　　徒弟不见了啊，活该，谁叫你管教不严啊！溪淼有些幸灾乐祸，恨极流风所以殃及池鱼，连带着飘飘兮一起讨厌。“不过就是不见了而已，有必要惊动吾等上神吗？”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请水神适可而止！”云羽一个眼刀甩过，“性命攸关之事，岂可儿戏！”

　　溪淼怯怯地闭了嘴，不就仗着神阶比吾高吗，神气什么！

　　“百花盛会不容有差错，如果飘飘兮真的出事了，我等定会追究到底！”祝融安慰性地拍拍流风的肩膀，且不说流风是我兄弟，飘飘兮我还挺喜欢的，就冲着他敢来我家蕊主办的百花盛会捣乱……哼！“放心，就算翻遍这玲珑湾，我们也一定会帮你找到飘飘兮的。”

　　“风儿，火神说得在理，现下你更应该冷静下来。我这就去通知花神，下令封闭玲珑湾所有的出口，只要飘飘兮还在玲珑湾上，我们必定可以找到他的。”说完云羽就动身了。

　　流风呼吸吐纳片刻，冷静下来了几分，齐心协力总好过单打独斗，既然神识无用，那就略过玲珑湾的每一片土地，我就不信找不到你！

　　飘飘兮，你一定要等着为师，不论你身在何处，为师这就来接你。

　　混混沌沌中，飘飘兮听见了一片嘹亮的哭声，魔音穿耳一般叫醒了他。他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撑坐起上身，茫然四顾。

　　风神殿！

　　熟悉的红墙黄瓦，鎏金大字赫赫然写的是“风神殿”无误。

　　我怎么会在风神殿门前呢？飘飘兮现在浑身无力，头疼欲裂，并且对于自己为何会在此地一无所知。我之前明明在玲珑湾，可……飘飘兮难耐地用手扶着头，似忽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硬生生被这疼痛压制回去了。难道百花盛会已经结束了？我与流疯子回到了风神殿？

　　在飘飘兮思考之际，孩童的哭闹声仍然不绝于耳，不论如何，飘飘兮还是决定进殿去瞧瞧。

　　飘飘兮艰难地站立，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上了几步。毫无征兆，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轻松无比，疼痛一瞬间一扫而光，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太神奇了！没有了痛感的折磨，飘飘兮脚下轻快了许多，推开大门，循着哭声找去了。

　　声音是从飘飘兮自己的房间传来的，为何会有孩童的哭声呢？也不像是不尽木……飘飘兮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脚下健步如飞。

　　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了一名年轻男子无奈的声音。“小祖宗，别哭了行不行？算我求你啦！”

　　流疯子？！流风的声音飘飘兮自然不可能听错，而流风在风神殿这也并不奇怪，可风神殿哪里多出来一个孩子呢？难道是流疯子新收的弟子？

　　一想到这一点，飘飘兮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房间。“流疯子！”

　　这……飘飘兮瞪大眼睛瞧着流风，还有他怀中抱着的婴孩，这是……我？

　　流风正一手托着怀中的小孩，一手拿着一个夜叉玩偶逗着他玩儿。“你再哭，再哭就让夜叉把你抓走！吼～”流风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龇牙咧嘴地威胁着他。

　　可惜孩子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哭了行不行？”流风宣布投降，把夜叉丢到桌子上，掏出怀里的手帕帮孩子擦干净了鼻涕眼泪，擦完的手帕丢到了一个铜盆里。

　　飘飘兮见那铜盆里少说也有七八条手帕了，自己可真能够折腾的！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一瞧，才发现房间中乱如猪窝。

　　房间中摇篮摆放在卧室的床旁边，里头被子枕头略有凌乱，还算能看，可除了这一片净土以外，其他地方惨不忍睹！桌子上摆放着未洗的碗筷，茶壶茶碗乱放一气，椅子更是散落在房间各地。而流风睡的床可以说是最令人头疼的，上面放着一大推小鼓、铃铛、风车等一系列凡间小孩喜爱的玩具，也别指望流风能叠叠被子什么的，地上有一些散落的布巾，另一边还摆放着一匹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木马，飘飘兮记得这匹马，这不就是他摆放在柜中的“泥马”吗？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诶，别，忍住，千万忍住！”流风架着小飘飘兮的两条细小的胳膊，行色匆匆地往门外冲。

　　飘飘兮只见地上突然多出一片水渍，并且慢慢扩大……尿了。

　　飘飘兮有些尴尬地笑笑，谁还没有是小毛孩的时候呢，难免的，是吧！

　　“你看看你……”流风一脸鄙夷，“就知道你要尿裤子！”

　　飘飘兮因为流风的话羞愧窘迫地脸都红透了。

　　“哼哼～幸好你英明神武的师父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流风转瞬眉开眼笑，把小飘飘兮抱回房中，放在柜子上，“别动啊，”流风抬起飘飘兮的两条腿，刷地一声扯下了湿透的尿布，“就知道你喝过奶就会尿……”

　　“喂！”飘飘兮觉得羞耻到了极点，扑身去阻拦流风，可他的手指却穿透了流风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穿着开裆裤，哇哇大哭。唔，好羞耻……

　　流风恶趣味地在小飘飘兮的小**上弹了一下，“都怪你这个小东西。”流风拿起一块干净的尿布，给小飘飘兮换上。

　　飘飘兮简直不想看了，真是无地自容啊！流疯子怎么还……还……飘飘兮那时候还小，根本就什么也记不住。

　　“现在舒服啦，不哭啦？”流风抱起小飘飘兮，打了一个哈欠，“师父累了，我们睡觉好不好？”随后把他放在摇篮里。

　　小飘飘兮睁着眼睛盯住流风，伸出小爪子虚空地抓着，因为什么都抓不住，小嘴一瘪，哇地哭了。

　　“又哭！”流风无奈地抱起小飘飘兮，抛起，落下，抛起，落下。“举高高！”果然，小飘飘兮马上不哭了，反而咯咯地笑着。流风边抛边走，最终唰地倒在床上，“不许再闹了，一起睡好不好？”流风笑颜如花，用额头抵着小飘飘兮的脸蛋说到。

　　飘飘兮站在不远处，笑了笑，缓步走向床边，躺在流风身旁，答道:“好。”

　　飘飘兮注视着流风熟睡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弯弯，眉头舒展，睡颜舒缓。好久了，都没有看见流疯子睡得如此安逸了……可这毕竟不是现实……

　　定坤珠制造的幻境，不仅仅是迷惑了行凶者，竟是让飘飘兮自己也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兴许，在飘飘兮内心深处，他一直都希望自己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单纯天真，心境纯洁，不要抱有非分之想……

　　因为是幻境的缘故，飘飘兮凭空想象了一下，然后手里就握住了一把短匕首。飘飘兮抱紧流风，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把匕首插入了流风的胸口。没有血液流出来，但当飘飘兮看到流风痛苦的表情时，还是忍不住更用力地拥住了流风。“流疯子，我这就来找你……”飘飘兮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小飘飘兮因为惊吓又嘹亮地啼哭起来，而流风也在飘飘兮的怀抱里慢慢地支离破碎，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一切都幻化成风，消散在虚空里……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