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7、还童

　　一路上，流风与飘飘兮都在纠结冰雪凤凰蛋的问题，沿途风景美如画，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不消多时，便回到了风神殿。

　　流风抱着飘飘兮降落在风神殿门前，打开结界，进入其中。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送飘飘兮回房间，而是转头去向了后院。

　　茅草屋旁边，藤萝掩映下，有一扇圆拱门，撩起垂下的藤蔓，眼前便是一条沐浴在花草中的羊肠小道，圆滑的鹅卵石子铺就，曲径通幽处，一眼望不到尽头。

　　步入小路，草木葱茏，树影婆娑，斑驳了光影。愈往前行，周围渐渐泛起了白雾，朦胧飘渺，润湿了衣衫。雾霭茫茫中，依稀可见有一扇门。就像人生逆旅，不踏出一步，永远不知道前进是不是幸福。当你进入其中，便豁然开朗，真是别有洞天。

　　狭小矮窄的小路尽头，是一眼寂静的温泉。温泉旁边竖着一块石碑，“水月洞天”四个大字遒劲有力。方寸百尺，着实不大，水面上一片雾气腾腾，身在此中，温暖如春，待的久了，头发、睫毛上立马附上了水滴，湿漉漉一片，视物如隔纱，绰绰约约，具有异样美感。

　　流风抱着飘飘兮到了温泉旁，那股子灼热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温泉水是从王母娘娘的瑶池引度而来，由老君的三味真火灼烧洗涤，有清心静气、蕴养真元的功效，最是适合打坐练功，休养生息了。来这里泡一泡，对飘飘兮的伤势是大有好处的。

　　“衣服可以自己脱吧？”流风抱着飘飘兮，明明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却被他说得一点感情也没有。

　　即便如此，飘飘兮听了仍旧气血上涌，如小鸡啄米一般猛的点头，内心暗自庆幸这儿的温度高，可以用水月洞天太热为借口敷衍过去。

　　流风点头，弯腰把飘飘兮放在池边的岩石上，嘱咐道：“你好好利用这温泉疗伤，知道吗？”

　　飘飘兮乖巧的坐在石头上，仰头看着流风，大概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有些担心他身上的伤要不要紧，便脱口而出：“师父不替我运功吗？”

　　语毕，两人具是一怔。流风也是没想到，小徒弟居然这么依赖自己的，还舍不得他走。

　　飘飘兮话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太过羞耻，邀请共浴什么的也还是第一次。见流风没有回答，脸上表情还甚是微妙，忙摆手道：“我是觉得自己法力太低，人又太矮，可能洗到忘我之时，不小心踏入深水处容易溺水呛到，所以……所以……”说到最后，渐渐无声，实在是编不下去，也没那个脸再说下去了。

　　看着飘飘兮无比慌张，理由找得如此拙劣的份上，流风大方道：“为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下次吧。”

　　下次？下次做什么？一起洗澡吗？！飘飘兮欲言又止，衣服也没顾得上脱，“扑通”一声跳进了温泉，溅起一大片水花。他想：自己平常不说是舌灿莲花，文思敏捷，也不至于舌头打结，脑子混乱，说出这般令人不耻的话来，难道真的是装乖装得久了，习惯成自然？

　　流风觉得飘飘兮应该是喜不自胜才如此激动，也没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出了风神殿，流风原路返回，循着飘飘兮所说的方位，一直向北走，果然看见了一片被浓雾笼盖的森林，应该就是所谓的迷雾森林。那不尽木……就在其中。

　　步入森林，流风就发现了这是一个阵法，类似鬼打墙可以让人迷失，但又没有那么低级。退后几步，环顾四周，树木排列的规律，左右对立，前后矛盾……这是星燎之阵？妖王魅魈来过？！怎么会！

　　看出其中端倪，流风不免心惊。难道飘飘兮他们遇上的是妖王？！念头一出就被否定。如果真遇上他，他们绝不可能逃脱，星燎之阵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阵法，可也不是两个孩子就能轻易破除的。反正飘飘兮是从未接触过妖族的法术的，那只有……果然是卧底吗？！那个小玄……

　　流风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小徒弟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却是这样的结果！

　　多想无益，徒增烦恼。流风以三生线为引，度元气，搜魔气。跟着三生线走，在林中绕来绕去。终于，见到了不尽木。

　　这也是流风第一次见不尽木，她从前是如何他是不知道，不过现在，他不得不为她道一个惨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尽木已经尝到了恶果。五行逆转大阵启动，土元素转变成金元素，不消片刻，从树根往上，树干，树枝都被腐蚀，枯萎成了焦炭，藤蔓断裂，树枝倾折，大半身体斜插进黑色的洞穴，如被流沙包围，缓慢陷入地底。

　　场面太过混乱，流风在一片废墟里找了许久，才看到不尽木化形的少女。她依旧坐在藤蔓上，只是容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皱纹，萎缩的身躯，油尽灯枯，宛如老媪。

　　不尽木勉力聚集最后的力量注入本体，指尖一点微弱荧光好像随时都会熄灭，起死回生？妄想！

　　“真没想到上古神木不尽木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流风唏嘘不已，“啧啧”叹惋。“可惜啊可惜～”

　　“你是谁？”流风已经走到了她身旁，不尽木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可见她的力量真的是所剩无几。

　　“我是谁重要吗？”流风摊摊手，莞尔一笑，“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你会救我？！”眼前这个人不尽木不认识，可他身上的气息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即使他来者不善，她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你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吗？”流风眼神悲悯的睨着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人类，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尽木悔不当初，要不是自己年少无知听信歹人，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看来误会还有点儿大。“别这样，要不听听我的条件？”

　　“哼！”

　　“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不如听听？也没有什么损失，对吧？”流风说完，笑得更欢。这样的场景，既视感真的太强烈了，原来自己当初是这么欠揍的一副样子啊，也亏得老凤凰不嫌弃自己。

　　不尽木不答话了，流风权当她那是默认了。他落下来，坐在不尽木对面。“我问你，妖族的人是不是找过你？”

　　“……是！”

　　“干什么？”

　　“他抽出了我的树心！”不尽木咬牙切齿，明显戳到痛处了。

　　树心？上古神木的树心用途可广了，妖族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吗？流风托腮，觉得此事不简单。

　　“你还不快救我！”眼看着自己的本体就要埋入地底，死到临头，不尽木也是急了。

　　流风抽离思绪，眉眼弯弯，摩挲下颚，道：“你可是吃了人的，还打伤了我的小徒弟……这笔账怎么算呢？”

　　“你……你说话要算数啊！”看着流风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尽木有些惊恐。“我可是什么都说了，你别过来！”

　　伴随着不尽木的尖叫，流风挥动三生线，快如疾风，晃眼而过，不尽木的本体便从根部以下被截断，只剩一个树冠，其余部分全部被吞没。

　　“啊——”本来还在垂死挣扎，好在没死透，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身首分离，不尽木两眼一翻，尖叫一声吓晕过去了，幻化一阵青烟投入树冠当中。

　　流风挥舞三生线，迅速把腐烂的表皮削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说好，这可不是公报私仇。

　　一炷香之后。

　　腐肉已削，魔种已除，不尽木庞大的身躯就只有一人腰身粗大了，墨绿的血液洒了一地，看着有点儿恶心。流风不想碰，便用三生线缠住她，拖在身后，想寻一块风水宝地种起来。

　　种树有讲究，阳光雨露，施肥浇水，种种种种，一样不少。考量许久，流风觉得天大地大，哪里都没有天界水土好，风神殿茅厕旁边就很不错，土壤甚是肥沃！

　　这般想着，流风便带着不尽木一路往风神殿去了。

　　不尽木一路上颠簸，疼得死去活来，压根就没想过，她未来的路……还很长……

　　风神殿。

　　飘飘兮沐浴疗伤完毕，身子舒畅多了，穿戴整齐在风神殿里找了一圈，发现流风并未归来，便郁闷的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翘首以盼。

　　天知道自己方才是着了什么魔才会那般说，再见流疯子也是无地自容。

　　飘飘兮有些泄气的看着围墙旁姹紫嫣红的娇花，花团锦簇中，三两粉蝶时时舞，自在蜜蜂嗡嗡鸣，活泼可爱，生动有趣 ，大概只有它们才没有烦恼吧。

　　此情此景，飘飘兮不禁忆起一首人间的诗来。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脚尖触及土地，磨出了一块痕迹。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念了出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自作多情吧……

　　“啊呀呀，谁在自比佳人啊？”

　　飘飘兮听及，猛地转头，心中释然，平安回来就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流风笑得暧昧，挑逗道：“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哎呀哎呀，小徒弟竟然开始思春了。”

　　此话一出，飘飘兮的脸蓦地红了，比那天边的晚霞是有过之无不及。

　　流风一阵得意，觉得自己说中了，忙兴奋的追问，“是哪家的小仙娥呀？你师父我可是暂代姻缘神，快告诉为师，为师帮你走后门儿。”

　　飘飘兮是真觉得流疯子没有什么眼力见，生气与害羞都分不清的。气鼓鼓的瞪着他，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有。”

　　“哦～还害羞啦。”流风轻轻地撞了撞飘飘兮，悄声道：“告诉为师，为师保证不说出去，飘飘兮你还信不过为师我吗？”

　　飘飘兮一眼横过去，几乎是吼出来的，“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哟～还生气了，流风尴尬地向旁边移了两步。没有就没有，你师父我不是也没有嘛，不丢人！

　　相对无言之时，一声轻微的呻*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飘飘兮皱了皱眉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流风一拍手，戏弄飘飘兮上瘾，怎么把她给忘了！“嗯，我带回来了个老朋友。”说完一拉三生线，一根木头飞进大门，落在飘飘兮眼前。

　　飘飘兮瞪大眼睛，戒备地盯着她。“不尽木！？”虽然形态不再，但是气息尤存，不会有错的。

　　青烟升起，不尽木缓缓化形，一个小团子便出现，树袋熊一般挂在她的本体上。从外貌看，绿了吧唧，外形是个约一、两岁的孩童，听到声音渐渐苏醒，睁开迷蒙的双眼扫视了四方。最终视线集中在了流风身上，然后缓缓地朝流风绽开笑颜，那叫一个天真烂漫……

　　飘飘兮发现不对了，不尽木不仅修为没了，好像也不认识他了，她这是……傻了吗？

　　“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过一次？”然后起死回生吗？飘飘兮暗自收拢五指，扶摇蓄势待发。冤有头债有主，保不定她是骗人的。

　　“大概是因为我挖了她的心，相当于是重生了，反正她现在谁都不认识了。”流风蹲下来搓了搓她的脸，也是个可怜的娃。

　　飘飘兮了然，都忘了吗？忘了也好。他收起扶摇，也跟着蹲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对，她谁都不认识了，那她干嘛对你笑？”

　　“……”说到这个，流风就满脸黑线，不想再提。

　　“娘亲。”真是猝不及防啊。

　　娘……亲？！飘飘兮简直惊恐，道：“流疯子她叫你什么？娘亲？！”

　　流风道：“叫你别乱叫啊！在路上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是男的啊！不是你的娘亲啊！”

　　“娘亲？！哈哈哈哈哈……娘亲？！哈哈哈哈……”震惊过后，飘飘兮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流风在一旁，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终于忍无可忍，“笑够了没！！！”

　　“哈哈哈哈……”飘飘兮拍手称快，“流疯子，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

　　流风脸色变得铁青，偏头看了飘飘兮一眼。

　　“爹爹在笑什么呀？”当头一棒子。

　　大笑的尾音还在喉头，飘飘兮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这回轮到流风了，“哈哈哈哈，同喜同喜啊！哈哈哈哈，爹爹呀！”

　　飘飘兮满脸黑线，最让他头痛的不是喜当爹，而是流风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着流泪。“……”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呀，永远不要嘲笑别人，风水轮流转，五十步和百步……是一样的……

　　不尽木眨巴眨巴眼，爹爹和娘亲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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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蝶恋花·春景
宋·苏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个沙雕章，好像静好整个都是沙雕章，算了，让沙雕进行到底吧，反正快完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