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23、交心

　　半夜温存，两人汗涔涔地相拥，身体是疲惫的，却丝毫没有睡意。

　　黑暗中，流风握着飘飘兮的手，拇指划过他手心的茧，细细摩挲。“……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飘飘兮面色松懈，早有预料，反捉住流风的手，十指相扣。“之前有。”

　　“什么叫之前有？”流风被逗笑了，嘴上就没个把门，“难道因为我以身相许，就不跟我计较了？”

　　“嗯。”

　　嘿，这臭小子！流风被噎得说不出话，奋力想把手抽出来。

　　飘飘兮自然不给机会，牢牢握紧，抬手环住流风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之前，我的确是怪你的。”

　　流风停止挣扎，偏头看他。

　　“那是因为我心里觉得你不要我了。”飘飘兮说到这，叹息一下，“我犯了错，大可以惩罚，而不是抛弃……就算是以死……”

　　流风快速抬手抵住飘飘兮的唇，埋首不敢看他，提了几次气，才开口。“别说了……别说了。”

　　“我明白的，你让我离开，是想保护我。”飘飘兮轻轻吻了一下流风的手指，吓得他快速抽离，半路却被飘飘兮捉住，递到了唇边，再亲了一下。

　　“是我，是我想赖在你身边。”

　　轻柔的呼吸萦绕在指尖，流风止不住微微颤抖，他无地自容，也无法辩驳。他从来没问过飘飘兮怎么想，一直用自以为好的方式去对待他，推开他，远离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对，不仅伤了他的心，还差点间接害死了他……

　　“流疯子，流疯子！”飘飘兮捧起流风的脸，隐约可见流风双目无神，脸上挂着泪痕。他又惊又惧，怎么也想不到流风竟然也生出了心魔。

　　舒缓的法力渡进流风的体内，他渐渐平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睛，突然又猛地睁开，惊恐地喊道：“飘飘兮！”

　　“我在！我在这儿。”飘飘兮拥住流风，柔声细语，“别怕。”

　　流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着飘飘兮的发梢，良久才缓过来，“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流风一怔，颓然地摇头。思念就像藤蔓，不知不觉中滋长，思念过了头，生出了悔恨，浇灌了痛苦的根源，生出折磨的荆棘，每每刺痛，反而会让人好过一点。

　　“……没事了。”飘飘兮顿了下，“以后不会再痛了。”

　　“……”流风察觉出了异样，急忙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

　　飘飘兮从小就跟个小大人一样，见过他的都说他懂事乖巧，其实心里主意比谁都大。他要是想隐瞒一件事，谁都别想从他那里看出一点端倪。

　　“我有。”飘飘兮轻描淡写，把流风吓得不轻。

　　“你痛我便痛，你伤我便伤。”飘飘兮郑重道：“所以师父，请你以后千万保全自身，凡事多为我考量，珍惜自己一点，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流风最听不得这样带着真情的撒娇，一时语塞，也没闲心辩别这话中深藏之意，羞涩地敷衍道：“嗯嗯，知道了。”

　　“知道了？”飘飘兮探身过去，凑到流风耳边。

　　“我保证！”流风轻轻推开飘飘兮，有些吃不消。小时候黏人吧，倒是可爱听话，如今这打不得躲不过的，真真是恼人得很。

　　飘飘兮无声地勾起嘴角，心情变得极好。

　　“那你给我讲讲入凡之后的事吧。”流风调整了下姿势，平躺枕在飘飘兮胳膊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就得从五百年前说起了……”飘飘兮盯着帐顶，记忆拉回到了从前，一幕幕画面恍若隔世。

　　“你这是上哪捡来的便宜师父？亏得你还去救他，要是我绝对不会……”流风听得气愤，普陀山飘飘兮差点丧命，可转念一想，他还不如那便宜师父呢，至少那时候还陪在小徒弟身边。那点气愤偃旗息鼓，声音渐渐小了。“……抛下你。”

　　“嗯，我知道。”飘飘兮拢了下流风散乱的发，接着往下讲。说到小轩和他父母，却隐瞒了自己身死，重塑肉身的惨事，这般半真半假的道来，任是流风也察觉不出异常。

　　“所以，此普陀山便是彼普陀山？”流风眼珠一转，神识扫了一圈周遭，感慨道：“真的是大变样。”

　　“嗯。”飘飘兮语调轻松，仿佛这说的不是他的事，倒是什么趣味杂谈。

　　流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如此云淡风轻，但此时再计较良多，也无法回溯到过去，给予飘飘兮援手，倒不如展望未来。

　　“也算是积了功德一件，必有福报。”流风主动往飘飘兮怀里缩了缩，“然后呢？你又是如何成为飘飖仙君的？”

　　“那必然是积了许许多多的功德，功德圆满，得道飞升。”飘飘兮就着流风的话调笑几句，正经道：“这也是多亏了武清和青鸦……”

　　“这么说，你这飞升是钻了空子的，要是被发现可免不得一顿天条收拾。”流风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没想到这满天神佛，居然被他的小徒弟耍得团团转。

　　这件事飘飘兮倒是从头到尾和盘托出，毕竟他所献祭的妖魔若不是自己贪心不足，也不至于成为他飞升的踏脚石。

　　“那鬼天庭，反正也不会回去了，这挂名的仙君，谁爱做让谁做去吧。”流风大言不惭，惊得飘飘兮一愣。

　　他试探道：“那师祖、师祖母，还有凤戟、不尽木，师父都不打算再见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明知故问？”流风这不明火升起，一到有求于他时就毕恭毕敬叫师父，平日里也不见多尊师重道。“我选你，选你！听明白了？”

　　“嗯！”飘飘兮喜上心头，半是羞赧半是满足，脸上的笑抑制不住。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耍着我玩很有意思？”流风话锋一转，飘飘兮的笑容僵在脸上。

　　片刻之间，飘飘兮脑中心石电转，寻得了最佳的答案。“那还不是怕流疯子你顾及天道伦常，不能接受这师徒之间的禁忌之恋……”

　　“你觉得我是那守天道伦常的人？”流风白眼都要翻出来了，这理由多站不住脚，也不想想是谁在此处陪你颠鸾倒凤。他没好气掐了飘飘兮一把，恶狠狠道：“我看你明明是伺机报复。”

　　小心思被一语道破，飘飘兮也没多羞愧，没脸没皮地去蹭流风的脸颊，“那不是大人你美貌无双，魅力难挡，这谁能把持得住？”

　　“凡间走一遭，你这嘴倒是厉害了不少，可没少跟人呛架吧。”

　　“他们可呛不过我。”

　　飘飘兮笑嘻嘻地把流风压在身下，低头去吻他。“那你也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我？”流风揽着飘飘兮的脖子，思索一瞬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这五百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琉璃灯里受罚，日子过得不知天昏地暗，说起来就没意思许多。

　　“嗯……观姻缘簿，写姻缘册，牵牵红线，训训凤戟，没事去哪里聚个会，编排一下天上人间的趣事……没趣得很。”流风娓娓道来，试图用满不在乎敷衍过去。

　　“……”飘飘兮眉眼冷了下来，流风闭口不提他成为琉璃灯芯的事，也不解释他的寒疾从何而来，大致还是不把他当做依靠，习惯独自承担责任。

　　“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流风弹了一下飘飘兮的脑门，“只要不再给琉璃灯当灯芯，寒疾便不会再犯，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跟你诉苦，最好是哭倒在你怀里？”

　　飘飘兮抬眸，不会再犯了？

　　“你也不想想，你师父我可是天界六大战神之一，法力再不济，也足够自保。倒是你，鬼点子多了不少，法力却没精进多少。”流风伸手点点飘飘兮的脑袋，没好气地说。

　　飘飘兮汗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偷琉璃灯芯的小人可算害苦了我们师徒俩。”流风叹了口气，却也不见语气中有多少深仇大恨。

　　“师父你难道不想把它绳之以法？”飘飘兮咬牙道。

　　“鞭长莫及，我们都叛逃了，这三界之事便与我们无关，难道你要为了抓它再和天界打交道？”

　　“那你我受的诸多苦楚就这样一笔带过？任由它逍遥法外！”飘飘兮绝对不能接受，他与流风分离五百年之痛，就是让它魂飞魄散也不为过！

　　流风摸摸飘飘兮的头，“若有线索，绝不姑息。只是我更喜欢和你自由地呆在一起，这样的时光我在昏迷时幻想过无数遍……我很珍惜，甘之如饴。”

　　流风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抚平了飘飘兮暴虐的心情。他瞬间明白了，在挑明身份之前，他心中忐忑不安，担心这担心那，其实都是多余的。从小到大，是流风一手将他培养，教授他天道伦常，就如同他飞升后不会真的对流风下手一样，流风骨子里是和他一样嫉恶如仇的，同心同德，一脉相承，才会造就不谋而合的默契。

　　流风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就算他们在彼此的生活中被冲散，终会因为相同且正确的选择而重新聚首。

　　飘飘兮笑着，眼眶湿润了，哽咽道：“我亦然。”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