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12、执念

　　“砰——”托盘坠地发出声响，白色的药罐支离破碎，药汁泼溅到了飘飘兮雪白的衣袖上，褐色斑斑点点。而被刺中的小魔表情狰狞，吭都没吭一声就化作了飞烟。

　　守在门口的小魔闻声而动，神色突变，“快去报告魔——”

　　一把森寒的匕首从门扉中穿出，下一刻那小魔就被贯穿了心脏。

　　另一个小魔吓得动也不敢动，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那把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

　　血肉瞬间化作了飞烟，光滑的刀锋倒映着飘飘兮凌厉的双眸，狠绝又冰冷。

　　这次他没有被带回蒲山，而是身在魔族的巢穴——冥山。

　　飘飘兮走到长廊向外看去，一股热浪直冲而来，扬起了他的发丝，头顶上御魔鸟发出凄厉的尖啸，脚底下是无尽的岩浆深渊……他猛然抬头，这不就是流疯子梦魇中的地方吗？竟然是魔族的冥山吗！

　　放眼望去，火山岩壁上都修建了回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门洞通往岩壁内，火山口被御魔鸟遮盖得严严实实，空气灼烧得皮肤火辣辣的疼。

　　身临其境，更是感到惊心动魄。

　　隔离屏障张开，飘飘兮转身朝着门内走去。不知道到底是何时修建的，但是要从火山口离开是不太可能，那么也就只有往里走了。

　　门洞内是笔直的一条长廊，飘飘兮刚才就在距离回廊最近的一间房内。

　　没有回到蒲山，直接就到了冥山，就这么怕他跑了吗？飘飘兮轻笑，内心极为不屑。

　　“飘飘。”

　　背后声音突然响起，飘飘兮猛然回头，却不见人影。接着声音在身边此起彼伏，又是同样的把戏，他眉头微蹙，冷冷道：“出来。”

　　隐藏的人听话的现了身，笑着站在飘飘兮对面，如同小时候一样，“我自愿出来的，但也算是飘飘你赢了。”

　　“……”飘飘兮抬眼望去，眼神如一泓深潭，看得人发冷。

　　玄朔却不太在意，轻轻拍了下手，“我们大婚用的婚服准备好了，飘飘你看看合不合适。”

　　随着击掌声落下，一长串侍从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里边放着华丽的婚服，红灿灿的刺得人眼睛疼，特别是冠冕上的血色珍珠，无端的让飘飘兮联想到玄朔血红而得意的瞳仁，真是可恶至极！

　　飘飘兮本来就不愿陪玄朔玩这幼稚的游戏，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抬手一挥，一道劲风击倒了所有侍从，他们手中的托盘被掀翻，重重的掉落在地上。婚服破裂成一片片碎布，蝴蝶一样陨落，冠冕上的珍珠四散弹飞，骨碌碌滚到了角落里，蒙上了灰尘。

　　目睹这一切，玄朔的笑容一寸寸消失，看着飘飘兮的眼神慢慢冷下来。

　　不等他平复片刻，一把利刃就刺向了他的胸膛，随后他对上了一双决绝的双眸，飘飘兮是真的要跟他鱼死网破。

　　刀锋划破了外衣，刺破了一点皮肤，却再也无法前进寸毫，很明显，飘飘兮又被控制了。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抬眼恶狠狠地瞪着玄朔，涛涛恨意溢出眼眶。

　　玄朔没事人一样，接过飘飘兮手里的匕首，在手里烧成了灰烬。随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满地的残骸，抬脚碾碎了一颗血珍珠。

　　凝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漾起一抹微笑，“飘飘，既然你不喜欢这一套，那就换另外一套……总会有你喜欢的。”

　　你无法逃离，永远……

　　&

　　“流疯子，流疯子……”一声声稚嫩的童音回荡在耳边，随后鼻子处传来痒痒的触感，流风终于是忍不住了，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小徒弟无辜的笑脸，却也掩饰不住他眼中奸计得逞的得意。

　　流风微眯双眸，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趁飘飘兮放松警惕，一把捉住了他藏在身后的手腕，拉到面前一看，手心里赫然是一根雪白的翎羽。

　　无疑，正是凤戟的尾巴毛儿。

　　突感一道目光瞪过来，在窗边探头探脑的怂凤凰立马隐藏了身形，蜷缩在窗沿下。

　　流风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小徒弟，接过了他手中的翎羽，报复性的在他鼻翼间扫了几下，严厉道：“以后不许这样叫我起床，听到没？”

　　飘飘兮躲了下没躲掉，不舒服地皱皱鼻子，点头应是。

　　流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师父。”

　　这软糯的一声师父听得流风骨头都麻了，但不是酥麻的，而是吓麻的。依照以往的经验，小徒弟一改口叫师父，准没好事！

　　“师父，你交代的挽风剑诀前三式的练习任务我都做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学习新的剑招啊？”

　　流风错愕，“心法抄写一万遍，剑招练习一万遍都做完了？！”

　　飘飘兮点头，流风不疑有他，毕竟小徒弟的秉性他是清楚的，他说练完了就必定是练完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师父？”

　　流风回神，侧身避开飘飘兮的目光，“练的这么快做什么，修行贵在精益求精，听为师的，再练他个三万遍，方可融会贯通。”

　　“……”飘飘兮沉默一阵，自以为清楚了症结所在，微微一笑，“师父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亲己检测一下不就行了？”

　　话音一落，玄铁剑顷刻出现，卷着旋风朝流风刺去。

　　出剑速度之快，之稳，是真的没有夸大言辞，肯定得结结实实练过一万遍。

　　流风此时无暇他想，侧身避开，顺手捞起架子上的外衣披在了肩上。

　　见流风应对游刃有余，飘飘兮心中急切，手中的剑就越发凌厉，剑势一转，朝着流风背后劈去。

　　剑锋划破衣袖，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肌肤，晃了飘飘兮的眼，他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高手之间，片刻分神，胜负已分。血红的衣袖水蛇一般缠上了玄铁剑身，一把从飘飘兮手里夺走了剑。

　　飘飘兮瞳孔皱缩，三生线飞舞着追了上去，想缠住剑柄把剑拿回来，却不想流风瞬间握住了剑柄，三生线顺势缠在了他的手上，从指缝、手掌间绕了数圈，生生给绑死了。

　　艳红的三生线一头缠绕在流风手上，另一头绕在飘飘兮腕间，中间红线绷紧，牢牢的把两个人牵绊在了一起。

　　此情此景，两个人都愣住了。

　　飘飘兮年纪尚小，还不太会隐藏情绪，盯着红线另一头的人，突然就红了脸。

　　流风本来还没多想，看小徒弟脸蛋红扑扑的，无端的紧张了起来，急吼吼道：“这不算的，一男一女才行！”

　　话音一落，肉眼可见的，飘飘兮先是一惊，继而眼眸中的光芒渐消，微微垂下了头，失落之意溢于言表。

　　流风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本意不是想伤小徒弟的心，可他该如何委婉的告诉他，三生线牵不住有违伦常的缘分呢？

　　正当流风无比纠结之时，突感手上的三生线松了许多，抬眸一看，竟是三生线自动放开了他，缓缓卷回了飘飘兮的手腕。

　　三生线有灵，自感主人心意，小徒弟不想让他为难，倒是宁愿委屈他自个儿。

　　流风越发不忍心，他早就应该明白，当时阴差阳错没能下手，日后就更加舍不得。他不是不想教授飘飘兮挽风剑诀，他只是想寻个由头说服自己，能拖一时是一时。

　　说到底，他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蒲英的一缕魂魄转生成飘飘兮，要想复活她怎可能越过聚魂这一步？

　　到那时，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流风注视着飘飘兮，眼神极其复杂，浑身都在颤抖，最终下了决定。

　　至少，他不想亲自动手……

　　此念一出，流风突感周围一阵旋风席卷，衣袂翻飞发丝凌乱，眼前的景物化作点点荧光消散，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混沌中，他看到飘飘兮抬起了头，脸上并非他以为的落寞神伤，倒是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直直的盯着自己。

　　流风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松懈了。不受控制的，他又一次坠入了梦魇。

　　眼前的人变得飘渺朦胧，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一字一句都如同尖针扎在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你始终都是要杀我，我的好师父。”

　　“我死了你是不是还很庆幸？”

　　“装出一副好人模样，明明早就巴不得我死！”

　　“你凭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流风终是支撑不住，捂着心口跪了下来。他艰难地抬头，张嘴想要辩解，鲜血涌了出来，堵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飘飘兮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神冰冷如同看蝼蚁，手里的剑正悬在流风头顶，似忽要对他进行审判。

　　“你会救我吗？”

　　良久，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既轻又柔，如同微风拂过耳畔，倏忽又飘远，听不太真切。

　　流风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艰难地抬起头，顺着脚尖一路往上，越过笔直的长腿，精瘦的腰肢，坚实的胸膛，正对上那张脸，他脑子里的弦瞬间崩断了。

　　眼前的人身长玉立，棱角分明，哪里还是飘飘兮，明明就是飘飖！

　　“你会救我吗？大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飘飖又问了一遍，眼角的泪珠滴落在了流风的脸颊。

　　流风此刻还在讶异于飘飘兮为何突然变成了飘飖，愣神了片刻。只听眼前人闷哼一声，脸上泼溅了温热的液体，定睛一看，一把弯刀从飘飖心口处贯穿，随着刀锋拔出，鲜血喷涌，少年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倒了下来。

　　流风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飘飖倒在了他的身上，洇出的鲜血沁湿了衣裳，生生把白袍染成了红衫。

　　黑亮的弯刀倒映着流风惊恐的脸，握着它的人却在得意的笑，血色的眸子里尽是疯狂。

　　流风禁不住的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他轻轻揽住飘飖，痛苦地嚎叫出声，“魔尊玄朔，我要你偿命！”

　　“咚——”一切都化为虚无，流风尖叫着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凤戟与雷神等一众仙友。

　　“醒了！醒了！”

　　“醒了，我就说我这破妄咒效果极佳！”

　　“明明是我的清心音比较奏效！”

　　“风神大人你没事吧？”

　　“……”

　　安静的屋子顿时变得嘈杂，众人七嘴八舌的“论功行赏”，流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知道，飘飖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