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五秒》虎二

30、有鬼

　　早上十点三十分，悉尼机场。
　　迈克尔：“有什么要买的就赶紧到免税商店解决一下吧。多半小时就要过安检了。”
　　杨和杰斯摇了摇头，坐到候机厅的椅子上。大包小包地带了一堆姑姑姐姐姨妈讨要的手信，这会儿能坐是绝对不站的。
　　反观青峰，除了行李，手上就只拎着个包装精美的绵羊油，浑然一身轻。他靠在一旁的大柱子上，目光徘徊于入口处。
　　昨天黄濑说要来送机，也不知道这偌大的机场，他找不找得到人。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黄濑身穿长款毛呢风衣出现在入口时只是扫视一轮，就准确无误地朝他走来，青峰便也同时迎上前。
　　“眼神那么好，这就找到了？”
　　“那有什么难的？放眼整个机场，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的人又不多，你们这么一聚，挺好找的。况且……”
　　在人群中找到小青峰，可是黄濑凉太的特殊技能。
　　“况且什么？”
　　“诶？是上次那个漂亮机长。”站着的迈克尔很快就发现站在青峰身边的人。亚洲人搭配标志性金发，很难忘了。
　　三人的视线笔直地望过来，黄濑也丝毫不尴尬地对视回去，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杨和迈克尔只是微笑着点头回应，杰斯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和黄濑对视。
　　“小青峰，你那个队友……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青峰连头也没回，只想把最后的几分钟用来盯着黄濑看，“哪个？”
　　“唔……你们当中最矮的那个。”
　　“哦，杰斯吗？他性格古怪，别理他。”
　　“……小青峰这么说自己的同伴有点过分哦。”
　　青峰见黄濑脸上丰富的小表情，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温柔被挡在墨镜后。
　　“啊，你的队友好像在叫你了。”
　　“嗯，听见了，那我走了。”
　　“一路顺风。”
　　“保重啊，小机长，你瘦了很多。”
　　“没有的事。不打篮球过后，训练松懈了，体格看起来显小而已。”
　　“扯吧你。”青峰在黄濑脑袋上扣了一下，“走了。”
　　黄濑没多计较，只是冲青峰点点头。
　　很舍不得，但是大家也都不是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了。只要知道彼此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那么想念的时候，就能够联系，毕竟跟过去五年都不一样了……
　　青峰拖着行李走向安检口，才刚在迈克尔身边站定，又突然往回跑。
　　哦对了，说归说，可所谓‘冲动’若是不动如山，也就不叫‘冲动’了。

　　黄濑甚至没来得及感叹青峰比起高中时期提升了好几阶的速度，就被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这五年来，青峰又长高了。此时的黄濑也只将将到他下巴，拥抱时，整张脸都搁在了青峰的肩窝。
　　跟昨天早晨见面时的那个拥抱不一样，这次青峰抱得很紧，入骨血般的紧。
　　“我很想你。”
　　五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青峰抱着他的时候也说过一样的话。
　　很想你。
　　还没分开，就开始想。
　　不是距离和存在能够衡量的思念，所以很想你。
　　黄濑伸手回抱住青峰，明明这两天都没觉得怎么样，此刻双眼却酸胀得有些难受。
　　“嗯，我也是，已经开始想念了。”
　　机场人来人往，或许时不时有人好奇地看一眼这双相拥着的人，却没有人因此停下脚步。所有人都在忙着保持自己的生活节奏，谁也没时间去窥看别人的幸福。
　　这个拥抱虽然很用力，但实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青峰放开黄濑时，他身上的味道还萦绕在鼻间。
　　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乳洗发精，是属于黄濑自己的味道。
　　“五年来都没能做的事，今天就让我出格一下吧。”
　　青峰嘴上挂着的弧度很温柔，眼里流光很迷醉，黄濑莫名其妙地就觉得青峰真的变了。一颦一笑，每一个举动都没有了少年的青涩，只透着一种让人觉得安全、想依赖的成熟。
　　他想：被这个人爱着，一定很幸福。
　　“嗯，我也……”
　　“阿青！”
　　是一把挺陌生的男声，和一个挺陌生的称呼。明明陌生，但黄濑却笃定这是在叫青峰，而且一定是那个人。
　　这是种莫名的直觉。
　　果不其然，杰斯出现在青峰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误机了！”
　　黄濑挑起一边眉毛，终于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比自己还矮一些的……少年？看着挺小的，大概二十左右。在这之前，黄濑通过比赛视频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小前锋，在场上倒也时常和青峰火神打配合。现在他却从这号人物的眼中清楚读出对方面对自己时的敌意。
　　他叫小青峰‘阿青’？
　　哼，真有趣。
　　“你好啊，后卫弟弟。”黄濑笑着跟杰斯打了个招呼，仿佛没感觉到他眼里的寒光，又转向青峰轻声道，“小青峰去吧，刚刚……‘多谢款待’了。”
　　青峰推开杰斯攥着自己的手，深深地看了黄濑一眼，说了句‘到了给你打电话’，就听话地走向安检口，从始至终都没分一个眼神给杰斯。
　　杰斯看一眼青峰的背影，又转过身看着黄濑。他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能让青峰变化如此之大。
　　黄濑见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便果断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去吧后卫弟弟。”他稍微倾身平视杰斯，“别误机了。”
　　杰斯：“……”
　　离开前，黄濑踮起脚尖，朝刚过安检，也正在看着自己的青峰挥手，然后对仍站在面前的少年用日语说了一句话。
　　“抱歉，你晚了十年。”

　　因为飞机晚点，火神是在新赛季训练开始后的第二天，才回到美国的。
　　黑子并没有把青峰黄濑‘可能’见了面的事情告诉他，以“训练火神君的观察力”为借口，实则是觉得让火神自己发现过后的表情会很有趣。
　　刚下飞机，火神直接前往基地的宿舍区。他在外面也有房子，只不过训练时住在宿舍会方便很多。
　　踏进球场时，青峰投出去的篮球正巧撞上篮板，反弹后在篮筐边盘旋，最后落入筐中。
　　青峰似乎没有注意到火神，自顾自地在球场上奔驰，耍了好几记不定式投篮，挥汗如雨。火神也没破坏他的兴致，径自走进更衣间把随身物品放进置物柜，然后换上轻便的运动装束。
　　再出来时，球队正军和候补都刚好吃完午饭回来，见到火神便热情地跟他拥抱打招呼。
　　“你们出去吃饭怎么没带上青峰？”
　　火神本就属于‘妈妈型’的那类人，加上他和青峰又是旧识，自然会对彼此多几分照顾。这些年来青峰跟队友们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有点担心，所以私底下曾拜托过其他人多关照关照。
　　其中一个候补选手回答道：“不是啦，我们叫过他了，可他说趁着手感好，想多练一会儿。”
　　火神点点头算作回应。刚才下飞机时已经在机场吃过饭，时间点有些尴尬，这会儿还有种饱腹感，就不出去吃饭了。
　　场上陆续聚集了很多人，青峰已经足够尽兴，回手把篮球抛给迈克尔，准备在下半段体能训练开始之前填饱肚子，这才看见回来的火神。
　　火神看着青峰，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哟，迟到了啊，火神。”
　　火神：“……”
　　好吧……谁来告诉他这个莫名有点爽朗的青峰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他离开美国前，青峰还是个死气沉沉，不人不鬼的样子。现在这个主动跟他打招呼，脸色还特别好的男人是有什么问题？
　　“你……还好吧？”
　　“嗯？什么意思？”青峰拿起包里的面巾把汗湿的头发随意揉干，“你有点奇怪，是还在假期状态没缓过来么？”
　　火神：“？？？”
　　这位仁兄，你什么资格说我？
　　“加把劲，湖人的新人挺强的，这个赛季有趣了。”青峰肩上搭着半湿的毛巾，经过火神时还在对方肩上拍了拍。
　　火神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后直接走到场内把迈克尔、杰斯和杨叫出来。
　　青峰这状态相当不对劲。想来想去，自己不在的这小半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
　　一听见火神的问题，杨既兴奋又积极地开始发表，“看吧！我就说了大辉的样子很古怪！”
　　迈克尔：“我是有点感觉，但具体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怪啊。”
　　杰斯：“比以前爱说话，又勤快了一点。”
　　“不止！昨天我还看见他坐在场边自己对自己笑了！笑得很温柔的样子！”杨在脑海里重温一遍昨天看到的画面，鸡皮疙瘩瞬时掉了一地，“有点恶心。”
　　“所以说，你们去澳洲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离开之前他还好好的。”火神再次重申自己的重点，省得这仨傻子把问题越扯越远。
　　“有么……嘶，感觉上也没什么啊。”迈克尔开始认真地回想，“真要说的话……对了，交了个新朋友。”
　　“新朋友？”
　　“啊对对对！那个男生！大辉跟他挺要好的啊。才认识两天，人就来送机，临走前还抱了一下。”
　　“抱？他？青峰大辉？他没赏那人一巴掌还让他抱？”
　　“说什么呢！是大辉主动抱的人。”
　　火神：“？？？？？”
　　“是啊，我们也挺惊讶的。可能他们比较聊得来吧，我也第一次见青峰跟一个人那么亲密。”迈克尔说。
　　“我想起来了！那晚喝了酒大辉还陪他散步！”杨挠了挠脑袋，“话说回来，漂亮小哥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听起来挺像个单词的……”
　　“听起来像……‘Kiss’……之类的？”
　　火神站在旁边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再听见杰斯提到那句‘kiss’，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你们说的人……是不是叫‘Kise’？金发金瞳，白白瘦瘦的帅哥？”
　　杨、迈克尔：“啊对！就是他！”
　　这下清楚了。
　　青峰会有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改变，如果是因为遇见黄濑，两人貌似还有点突破性进展……那就解释得通了。
　　都过了五年，能让他魂牵梦萦的人，还是没变。
　　自始至终，都是黄濑。
　　杰斯突然抓住火神的肩膀，把人掰向自己，问道：“你认识？”
　　火神魂魄归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毕竟是青峰的私事，况且他还不懂头尾，要说清楚也不容易。
　　总不能直接说是青峰的爱人吧？
　　“呃……我不知道……你们自己问青峰吧。”
　　火神撂下话就轻易地摆脱杰斯禁锢自己的手，往球场中心跑。
　　杨：“有鬼。”
　　迈克尔：“肯定有鬼。”
　　杰斯：“老虎一定知道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而已。”
　　顶着场外三个人的深沉凝视，火神硬着头皮在半空接下队友随意投的球，灌进篮筐里。

　　青峰有些艰难地把真的很营养，但也真的不怎么好吃的饭菜扒进嘴里，突然想起如果黄濑吃到这样的食物，一定会痛苦得嗷嗷叫。
　　那家伙现在在干嘛？这会儿澳洲已经是半夜了吧？
　　掏出手机，青峰点开那张六年前，他刚刚发现自己喜欢黄濑时，在黄濑家拍下的睡颜。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每次比完赛，他都会看一看这张照片。只要看着，就能提醒自己照片里的人此时也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努力，那他当然也不能颓败下来。
　　五年，支撑青峰一路走来没长歪的，只是一张照片。
　　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合照也不少。但那时候青峰想，反正会一直在一起，就只在黄濑手机里留了一份。
　　不知道黄濑还留着没有？
　　思绪还停留在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握在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
　　是黄濑打来的电话。
　　青峰随便咬两下嘴里的食物，囫囵吞咽，甫一接起电话就听见对面那人的哀嚎声。
　　“小青峰——我累死了！！！”
　　黄濑的声音在男孩子当中算是清朗的，但也奈何不住他这么一吼，震得青峰耳朵‘嗡嗡’作响。
　　“我说……你的作息也实在太不稳定了吧？你那边很晚了不是？”
　　“对啊！都快三点了，凌、晨、三、点！我才刚刚下飞机呢……”
　　“啧啧……你这么拼死拼活地多做几年，会折寿吧？”
　　“……小青峰你这是在诅咒我么？还真是一点聊天艺术也没有。”
　　青峰把餐具收拾好，走到离球场有段距离的草地上坐下，听见黄濑的埋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啧，我还以为小青峰你会说‘把工作辞掉吧’之类的话，听着也比较霸气嘛。”
　　“是霸气，但不实际。”青峰换了个姿势，躺在草地上。从中学开始，他就特别喜欢睡在阳光下的感觉，不论是当初在帝光，还是后来的桐皇，翘课睡觉是青春里宝贵的回忆之一。以至于现在虽然已经是个名声显赫的球星了，还在依恋这种‘日光浴’的方式，“以前的我或许真的会这么说吧。”
　　“嗯？那为什么现在不了啊？”
　　“不是说了不实际吗？这是你的工作，我随便就让你辞掉，说好听了叫‘霸气’，说难听点，叫‘不尊重’。”
　　“话是没错啦……可是听起来很冷漠诶。”
　　“是么？那……如果我说反正我心疼你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改变呢？”面对自己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肉麻，青峰偶尔也会觉得面子挂不住，但更多的时候，他想尽可能地让黄濑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不想扭扭捏捏地再错过些什么，“我对你的心疼……不会因为你准时放工，或是安分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而改变。只要你还存在着，总有我心疼你的时候。”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很久，青峰只能靠黄濑的呼吸声和偶尔夹杂的对话声确定对方还在。
　　良久，黄濑说道：“为什么会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青峰从这句简短的问句里听出点嗫嚅的味道。
　　“嗯……不知道。可能哪天你会因为睡觉露肚皮着了凉，会不小心跌倒蹭破膝盖吧。”
　　青峰自嘲似地笑了笑，自己还真不是个举例子的好手。
　　“总之，我就会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