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徒手劈铁链 ...

  •   老秦踩着冰碴子一样的厚雪吱吱吱地往前走,冷风卷着小碎雹子往树上,身子上毫不留情的砸下去。他抹了一把脸,手上落了一道鲜红明亮的血迹,“他奶奶的,脸皮都给爷爷刮破了。”

      老锁桥上堆挤了一群人,排的山是山峰是峰,偶尔呼过来一阵冷风,小山便集体颤巍巍的打哆嗦。

      老秦快跑了几步,挤在了这群人的身后头,使劲努着头的往前处看,这小山挡的是严严实实的,只从里边飘出几句话来,说是冬日冻死人,山贼各处搜刮和抢夺煤炭,官府平贼不净,只好下令封了城,不许人进不许炭出。

      老秦从这座小山里扒出了个缝,一瞧,嘿,还真有个大铁网拦在老锁桥中间,严实的人也过不出去,这狗也爬不进来。

      从城外回到城内,这是唯一一条不用交关税的近道,因要上这条路要先爬个山头,再越过个丈高的悬崖方才能入了城,故此连官府的人都懒得费这个精力,让你们爱怎么去就怎么去罢。但没想到,真有浑身冒着一把傻力气的行人,老秦便是个表率。

      如今这里也被拦上了大铁网,后头又被暴雪封了路。虽说官府是为了城内的百姓好,可这城外的老百姓倒是遭了殃,赶了半载路,眼看家门口就矗在前头哩,却只能被眼巴巴的挡在桥外,要么冻死在大雪里,要么死在山贼的土刀子下。

      老秦做事向来不计后果,更未将此事当做桩什么难事恼着,呦嘿一声挤进人前,“罢了,依我看,一刀将这网子勾破,能有多少人过不去!”

      从一旁的冬风里忽然刮来了个清凌凌的女声,“这是官府的网,划了它,日子可不好过。”

      阮往矣蹙着眉骑在白马背上,看着前头的路暗暗思忖,冷静地冒出了一句话。

      老秦却不以为然,依旧理直气壮地喊道“不就一张破网嘛,划了便划了,总比站在这里干着急强!”

      阮往矣见多了这种空口讲白话的人,此类人喷起来时天花乱坠,感动上天与大地,可真到了让他履行承诺的那刻,却溜得比黄鼠狼都快。

      阮往矣从心底里掏了个白眼,目光不屑道,“你说的容易,倒不是也不敢上前去么。”

      “这有什么不敢,黑熊瞎子爷都敢捶,何况这一张小小的铁网!”

      说罢,老秦拔出腰间的长刀直奔铁桥而去,朝着大铁网叮咣五四便是一顿乱砍,老锁桥被折腾的左右摇着摆子,稀碎的铁网块顿时呼啦啦地掉进悬崖里,霎时间便没了踪影。阮往矣眼皮一抬,一双清目里都是讶然的光彩。

      再见老秦站稳了脚,再极速飞奔向前,噔噔噔几声,踩着左右摇晃的索桥安然抵达桥头,摆手大喝一声,“过来罢!”

      黑压压的一座小山顿时散落,一群人分个前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踩着晃荡的桥面往城内顾涌着。

      阮往矣走在白马前头,瘦薄的身子骨被索桥折腾得有些发抖,两条胳膊死死的挂在了一条结了冰的粗铁链上。这链子上的冰结的很厚,方才只摸了一下,两只手便被寒气窜的生疼。

      阮往矣只好将身子贴在大铁链上,再将两条貂毛袖子扥长窝住双手,一步一步带些吃力的往前挪着。

      老秦帮忙拉着一个个同乡下桥,到了阮往矣这,他却将手往回犹豫了下。

      并非是老秦心胸狭隘,易存仇如何,只是见这方才在白马上说话,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傲人儿,突然畏惧起来高度的模样,还真有些好笑。

      阮往矣两条胳膊扶着铁链,候了半天也没等到老秦伸手去救她一把,倒是看见他腆出了一张憋着笑的糙脸。

      阮往矣直勾勾的盯着他,强装起一副淡漠的架子道,“亏我方才还以为你是个血性男儿,却不想,气量如此小。”

      老秦忽然呲牙一笑,“不是我气量小,只是不小心瞧你瞧走神了。”

      老秦一把将她拉过,虽说她看起来穿的暖和厚实,但她这竹竿一样单薄的身子确实也没什么重量,一只手掂过,轻得很。

      阮往矣站稳脚跟,吐了口气缓过劲,再掸了掸身上的落雪,道,“瞧什么能让你瞧走神的?”

      老秦憨厚地咧出八颗牙,“瞧你好笑。”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道不合时宜的尖锐声,“若是山贼也从这老锁桥过来,那该如何是好。”

      寒冬腊月里,这群迎着寒风的人顿时像炸了锅的蚂蚁般沸腾起来,方才脱困的欢喜,眨眼间抛之于脑后,窝在一起唧唧喳喳地惶恐着。

      “是啊,官府盘查倒还有个活口,但若是被山贼闯进家门,我们可连个好死相都没有啊!”

      “谁搞的烂摊子谁收拾吧,毕竟一个人死了倒碍不着什么事,可平白无故连累起旁人…我可还有个未长大的孩子呢!”这句话冲破雪风,响亮而刺耳。

      老秦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这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

      阮往矣瞅了瞅老秦,只见他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提起手中的刀走到索桥链旁。

      “你做什么。”

      老秦方才还平静悦色,这厢却突然爆发,后脖子上的青筋爆的如小指般粗,也不知是冲谁喊道,“我他奶奶的将这桥给拆了!”

      说罢老秦高举起手里的刀,似将浑身的火气都化进了一双大手里,握着大刀奋力一砍,厚冰碎了个稀巴烂,又接连砍了三两下,只见那宝刀的锋刃已卷了几个坑,而这条粗铁链却只破开了几道歪歪斜斜的小口子。

      老秦愕然地盯着他那把卷了刃的宝刀,身后又呜呜泱泱升起一阵不大中听的言语,老秦这把暴性子现下是被气的又急又怒。

      一不做二不休。

      老秦忽然将手里的破刀扔进悬崖,将一只粗厚的手紧攥成了个斗大的磐石,瞄准铁链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听咣当一声,巨大的沉闷,伴随着零零碎响,这座老桥只在一眨眼间便断掉了只手,只剩一条胳膊孤零零的栓在崖边。

      寒风吹了两下枯秃秃的枝头,空气里安静的不发出一丝气息。

      “啊!”

      老秦突然双膝跪地,一股开天辟地的疼痛直逼上脑壳,老秦疼的在雪地上直打滚,几滴鲜血滴滴答答地掉在雪地上,瞬间淋漓了一大片。

      “……出人命啦!!!”乌泱乌泱的一群人顿时被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屁滚尿流间便四处跑没了踪影。

      阮往矣被老秦的鲁莽吓得目瞪口呆,彼时才回过神来慌忙跑到他身旁,素日里的铁链都不曾是人能随便劈开的主,何况这被数九寒天冻的邦邦硬的老锁桥,这一拳下去怎么也要骨折上半个年头。

      “诶,诶,你还好吗!”

      老秦此时几近昏迷,脑袋里一片恶浑浑的天地,阮往矣见状匆忙撕碎身上的一块布,给他流血的伤口上慌乱包扎了几下,又见这四下找不到水源,便只好胡乱抓着几捧雪送进他的嘴里,使他好些清醒。

      老秦天旋地转间感觉不断有东西打在脸上,嘴里,鼻孔里全都是,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奶奶的,埋的土都给爷爷准备好了…”

      阮往矣看见老秦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几句,以为此方法有效,便不停的往老秦嘴里拍雪。这个昏迷的人儿终于被呛得咳出了几声,阮往矣方才住了手,惊喜的拍着老秦粗糙的凉脸,“大叔,大叔你醒醒。”

      老秦试图抬起左手擦脸,却被这句话气的无语凝噎,有气无力地反驳道,“谁是你大叔…”

      阮往矣思忖了许久,终于涩涩地试探道,“…大爷…?”

      老秦气的无话可说,将浑身力气瞬间攒起猛一弹身,稳稳地将她按在雪地上,严肃地一字一句道,“叫大哥…”

      阮往矣躺在原地眼愣的直发直,老秦咣当一声又倒回身后。

      她眨巴两下眼皮,反应起自己现下这着实不雅观的姿势,方才回神站起过身。

      不过一会儿阮往矣牵过一匹白马,对着仍躺在地上的大哥道,“我如此将你扔下也确是于心不忍,但我的确不能在此久留,若你好些便去医馆瞧个伤…有缘再见时我定请兄弟吃顿酒,如此别过。”

      老秦突然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拉住欲离开的阮往矣,“这样便走了?好歹你得给我掏个医药费吧。”

      阮往矣长眉一挑,瞧眼他扯着自己裙摆的手,讶然道,“你在讹我吗?”

      “那谁让你跑的慢呢。”

      阮往矣利落地将他死不撒的胳膊踢向一旁,“分明是你自己鲁莽,寒冬腊月里砍铁链玩儿。”

      老秦见她毫无心软的感觉,忽然两只眼睛瞬间盈满了两眶泪,抖着嗓子道,“也罢,那让我疼死在这荒郊野地里好了…”

      “……”

      “想不到,我一把好气力的年岁,会成为秃鹫的饱餐…”

      “……”

      “忆往昔,我三岁没了娘…”

      “…上马吧…”

      漫天飞雪,乱琼碎玉,冷飕飕的集市不带一些纷扰。一匹白马几近要融进这片天地里,厚雪地上留下一排清晰有力的圆盘蹄印,身后跟着一个牵着缰绳的女子,还有马背上洋洋得意的老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