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爷搁哪呢》三两木头

44、他登了昆仑

　　从雪牢爬出来似的，浑身冰碴子雪片子，周身散发出冰冷，如同长白山经年不化的积雪。轻微一颤，无数炫白的冰晶从天而降。

　　冰封了一样，没有一点温度。蜷曲的睫毛都挂了整整一层冰晶。她就像太阳周围的气态物，在膨胀，膨胀……她现在炁团极其不稳，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桃山五鬼从未见过如此丰沛的气体源流，尖嘴涎水滴滴答答，没命似的张开血盆大口朝白湛出阳神扑去，指爪无比锋利。

　　迎面白光一闪，几乎是一个弹指，白湛已经两手抓住两只鬼头，白光震天彻底。那朵红色千年莲花被齐齐砍断，只剩一朵戴孝似的杵着，孤苦伶仃。

　　比刚才提升了不止一个级别的力量。这种级别的雷法，就像用军队装备最精良的炮轰了一只苍蝇，无比大材小用。

　　白湛浑然不觉，又是抓住两只，“雷法。”

　　现在的白湛让人不认识。仿佛是被造出的杀人机器，或者被操控的走尸，不能自己思考，只是满身的力气需要暴走。不是她在用先天一炁，而是现在一起在驾驭她。

　　如同一只被棒子打昏的鸡仔，脑子有些发木。似乎在为最后一只用左手杀还是右手杀而苦恼。最后，她看到了还有李琳琅，于是腾跃而起，直直奔去。

　　“是偶数——！”

　　她满意地喊完，正要爆发，突然胸口剧痛，一柄黑气腾腾的兵刃穿胸而过。她逐渐清醒过来，眼中赤红退去。

　　桃山五鬼……怎么会变成了六个？

　　她难以置信回过头。

　　那人温声道，“泽秀，很久不见。”

　　与此同时，白湛迅速下坠，如同掉进北极的冰窟，掉进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

　　……她闭了眼，真希望自己立刻死掉。

　　第五只小鬼侥幸逃脱，它抽出一把小铅笔刀把自己割成五半，摇摇晃晃泥块变成人一样，它们又变成了先前那五个，只是个个一丁点儿大。

　　它们光着脚蹼，小鸭子一样，哭着喊着跑回了李琳琅袖子中。李琳琅错愕不已。不是因为桃山五鬼竟然会输，而是因为那个人——

　　明眸皓齿，笑意吟吟。

　　那个和白绝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绝对不是白绝圣，白绝圣怎么会笑，白绝圣怎么会有如此众生平等般的温柔。

　　一团团白色的东西如同白湛血肉抑或是精魂一样，轻盈地坠落地面。竟像三月翻飞的柳絮，只是看着，就肺疼心疼。

　　白湛用出阳神已经过了三刻钟。

　　杨乙突然想起，天师府有录，符录派弟子出阳神的极限只有半个时辰。

　　“白湛！”

　　杨乙猛拍她面颊，“白湛，快醒过来！白湛——”

　　杨乙看清楚那个要杀她的是谁，他最怕的是她没有生存欲望，妄自跟着那人往昆仑而去。凭她，尚没资格登仙门。

　　必定一去去无踪，天长日久，堕落成个孤魂野鬼而已。

　　“你是不是蠢！他已经羽化了！”杨乙抱紧她，晃她，喊她名字，白湛却死了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中途有医生要来给白湛探脉，被他一记凌厉的眼色逼开，他贴着白湛面颊，“这不是病。”

　　杨乙内心生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怕白湛突然死去。尤其是这样亲眼目睹她死去——日后，他都不能欺骗自己她依然活着。

　　“怎么回事！”

　　杨乙的反常把沈聘吓一跳。

　　他和袁小刀拨开人群匆忙赶来，看到醒不过来的白湛，心都不跳了。沈聘哭，袁小刀也嚎啕大哭，她小小年纪，还不想做小寡妇。

　　她抹了抹眼泪一把抓起白湛冰冷的衣领，“你走你就走，我就先杀沈聘再杀杨乙，把你白记棺材铺烧个精光光！”

　　“我还要把你白家祖祠推平，开妓寨开烟馆！”

　　“苏玄桑那个小白脸，我就一刀割掉他头！！”

　　她两巴掌扇上去，“白湛你听见没，你醒啊！！”

　　“你给我醒——！”

　　冰冷的躯体倒了口气儿，“……小刀……你好重啊。”

　　白湛苍白一笑，抚抚她面颊。

　　袁小刀一愣，靠在白湛胸前泪流成河，“在天上、在天上……你刚才好吓人！”

　　“白湛！”

　　苏玄桑赶来，给她探完脉搏，松了口气。

　　“小苏大夫你别生气，我很惜命了。”

　　“是嘛？”

　　苏玄桑无奈地摸了摸她头发，在她掌心放下一物。

　　她张开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枚柏树子。这正是苏玄桑刚才给自己的东西。她看着柏子，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她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藏族土司官寨来的门巴喇嘛和方凉春参禅。有趣的是，这个门巴喇嘛，精于禅宗。

　　门巴喇嘛：“放下！”

　　他笑：“两手空空放什么。”

　　“又为何紧抓？”

　　他看了看外面茂盛的松柏，合十道：“庭前柏树子。”

　　门巴喇嘛合掌，低头叹了句“仁波切”。

　　白湛知道，唐朝有个赵州禅师。有人问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禅师抬头，仰望着风中摇曳的古柏，随口答道：“庭前柏树子。”

　　两手空空却为何紧抓？因为要活在当下嘛。

　　“慧要增，福且惜，虑不远，忧亦近。”

　　白湛一愣，周身如遭雷击。她忍不住握了握拳，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方凉春，为了瞒过方士们的眼睛而选择牺牲性命的方凉春，竟然只对她有这样的期待而已。

　　活好今天，活好当下。她似乎又看到方凉春慈祥的脸，“因为除了好好活着，再没有别的仙佛。”

　　苏玄桑这个男人真的很神奇。他就像王公诸侯举行沉船葬的那片海——表面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实则往深处溯寻，一寸一寸全是宝。

　　白湛和他们几个人靠着柱子休息，内心对大家伙有些歉疚。

　　这被施了阵法。

　　杨晔和闻人岿被人带着撤离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这里的所有人都出不去了；就好像是鬼打墙，不论转到哪里，都会回到原地；又好像是被围起来的猎场，有人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等等！

　　白湛坐直了身子，后颈有些发凉。

　　如果施术人不想让他们离开，那么苏玄桑又是怎么进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