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与虱子的战争》鱼只

38、38

　　霍38

　　因为有了大神们的号召，来参赛的作品有不少。评委都有自己的设计风格，那么他所喜欢的，觉得好的作品往往也有一定的偏好。所以就会经常出现几个评委拿着稿子争论的场景，“我觉得这个更好。”

　　毕竟艺术本身是一个主观的事情。

　　“那个不行，太小家子气了。”

　　“这个完全可以秒杀一切作品”

　　“俗不可耐！”

　　霍原买了吃的去看望在争谁是第一名的评委们，被一个扎了小辫的男评委抓着问他手里拿着的平板，手指左右滑给她看，“你说这个好还是这个好？”

　　霍原赶紧退开，“老师，我不懂设计的……”

　　旁边坐着的短发女评委凉凉开口，“她又不是专业的。”

　　霍原立刻点头:“对对。”

　　小辫男设计师不干，单手叉腰，“你懂什么，所有图纸变成闪闪发光的首饰放在柜台里，最后是谁把它带走的？是消费者。”

　　“难道所有消费者都是专业的吗？”

　　“有的人呐，画的图制作出来后能标价几百万几千万，但他们自己不一定就能买得起自己画稿的成品。”

　　额，怎么这么扎心。

　　霍原眼看要打起来了，赶紧拿过平板看，然后指着其中一件说，“这个好看。”

　　图上画的是一对对戒，指环圆润光滑，男士的那个在戒面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女士的指环上也有一道。下面还有设计师画的对戒合在一起，两道划痕合在一起像是一道流星划过。星星就是女士指环上的钻石。

　　作品的名字叫——“我向许多颗流星许愿，才遇见了你”，有点小浪漫。

　　短发女设计师立刻跳起来拍霍原，“有眼光！我就说这个有意思嘛。”

　　小辫男设计师哼一声夺走平板离开。

　　霍原见此，赶紧溜走，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参与比较好。

　　霍原从酒店出来，往停在路边的汽车方向走，她拉开车门，刚要进去，突然看到落在汽车把手上的粉红色花瓣，还有印在黑色车身上隐隐的花枝，猛一抬头，就看到满枝的樱花在碧蓝色天空下微微摇晃。

　　刚好有风吹过，花枝一阵乱颤，细碎的粉红色立刻纷纷扬扬的到处飘走散开，像一阵粉色的烟。

　　好漂亮。

　　她立刻拿出手机对着花枝拍了下来。

　　汽车快速平稳的行驶在春日里的马路上，霍原点开跟唐深的对话框，将刚刚拍的照片发过去，“跟你分享今年第一个开花的樱花，见者今年好运连连。”

　　点了发送后，霍原看着对话框愣住，自己干嘛要跟他分享这个？？

　　就在她越想越觉得惶恐的时候，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是江东北路她要找的人的邻居，“小霍，袁医生的地址应该是这个，她前几天让我给她寄东西过去。”

　　后面附了一张图片，是手写的地址。

　　袁医生是她小时候的心理医生，整整陪了自己三年的童年时光。自己找了她很久，却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蔷薇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听说这次自己办的比赛？

　　霍原坐在车里，紧张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相互掐着。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也许这次能跟她们见到面了吧？她对赖川说，“不回公司，我们去个别的地方。”

　　汽车停在巷子口进不去，霍原让赖川在外面等，自己走进去，巷子很长很破，两边墙壁因长久照不进阳光一直湿漉漉的，爬满了碧绿的青苔，偶尔有黄色的蒲公英和不知名的粉紫色的花朵。

　　走到巷子的尽头豁然开朗，却有扑鼻而来的酸臭味，一块水泥砌的垃圾站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垃圾，她一抬头，看到混着断跟的高跟皮鞋，还有裹了泥巴跟骨头菜叶子的红色棉袄。

　　霍原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菜市场和百货店，终于远远看到一个小区门的入口，她拿出手机对比了下小区名字，确认一致后刚要走过去，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浅灰色的短棉袄，棉袄有些大，看起来空空的。她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缓缓往入口走，塑料袋口子冒出一节莴笋绿油油的叶子，叶子还有点蔫，软趴趴的老人走动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霍原立在卖包子的店铺前，眼看着老人消失在视线里。她就是袁姨，可是她怎么这么老了？几年前见到的时候，还很精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拔腿跑了过去，她冲到老人面前，兴冲冲的喊她:“袁姨！”

　　老人被她拦下，却只淡漠的看她一眼，而后从她面前绕开继续走。

　　霍原脸上的笑冻住，怎么了？她看到袁姨冷漠的样子，突然有点心慌，她知道袁姨不想看到自己，可是不会这样啊……她来不及多想，快速又追了上去，“袁姨，我是霍原呀。你怎么突然搬家了？”

　　袁姨往前走，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

　　霍原看她这样，突然有些慌了，只紧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穿过好几栋居民楼，跟着上楼。她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开门，然后将自己关在门外。

　　霍原抿紧下巴，看着紧闭的铁门上贴的狗年的福字，不知所措。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从五年前开始，她们就没再见过。

　　霍原干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慢慢捋可能发生的情况。蔷薇姐姐的病情严重了吗？还是方家人又为难她们了？不会的。方家没必要再为难了……

　　霍原抱着膝盖想了好久，最后只想到很久以前她还在方家的时候，袁姨经常带蔷薇姐姐来陪自己玩，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蔷薇姐姐一个人在角落里写作业，画画。

　　天黑后，霍原坐赖川的车回到五百，下了车她看到蛋糕店门口滚在一起的三只猫，转身去旁边小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走过去坐在路边剥给它们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深快步走在路上，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突然他定住，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路灯下，她抱着腿，脑袋耷拉着下巴抵着膝盖，像是犯了什么错。脚边滚着三只猫。

　　从中午开始，收到她发的照片后，他便再联系不上她。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虽然之前她也常常不及时回短信，但这次他却突然很在意，只要看到她发来的那一片碧蓝天，那一树粉红色的花树，他就着急。身上似有无数蚂蚁奔走，心痒难耐。

　　打电话问赖川，赖川也关机，问公司，公司说她没回来，问评审团，那边也说她走很久了。然后他来五百，五百也说没有回来，最后，他去了她家。

　　当他在警察的协助下打开她外婆家门的时候，差点吐了。

　　难怪她要住酒店。

　　难怪她不愿意回来。

　　唐深快步向霍原走过去，蹲在地上与她平齐，而后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抱里。双臂收紧，真真切切的将她抱住。

　　她明明看起来很强大，可是抱起来又小又瘦又软。

　　脚边的猫被突然出现的人吓的跳进花坛的矮冬青丛里，霍原脑袋被按在他的胸前，没有挣扎，轻声问:“怎么了？”

　　她知道是唐深。

　　春寒陡峭，晚上南江的风吹着依旧有点凉。

　　唐深没有回答她。

　　霍原突然说话:“唐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抱过我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唐深一震，环着她肩膀的手臂变得沉重。

　　霍原继续说:“其实我外公没有很喜欢我，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治好我妈妈的病。我妈妈走后，他便不愿意搭理我。”

　　“你可能想不到，世界上最喜欢我的人，应该是学校里的孩子们。”

　　“我跟你说希望他们能够热爱生命，发现自己的价值才在学校待那么久，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们需要我，他们毫不吝啬他们的爱大部分都给了我。”

　　唐深看着跳进花坛里只露出个脑袋歪着头盯着自己看的橘猫，听着她说话。

　　“谢谢你唐深，谢谢你现在抱着我。”

　　橘猫猛地跳出来，摇着尾巴围着路灯转圈圈，脚步优雅傲慢轻狂。

　　唐深回到住的地方，将钥匙随手丢到桌上，他站在黑暗里，手指快速敲击着桌面，随后他拿出手机，“查一下十九年前到今天方家跟霍原的事。”

　　他记得第一次在五百见她时，言贺问她晚上住哪，她说“家里人不知道我回来了，怕回家住给大家添麻烦。”

　　但其实，她从十九年前开始就没再回去过。

　　他亲眼看到她为了几万块钱瘸着腿给满屋子人倒酒，忍受对方的侮辱，哪怕生气也只是握紧拳头去卫生间洗把脸。就算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自己是方家人啊，她完全没有必要忍受那些委屈。

　　还有，那满屋子的碎片，跟卧室里大开的衣柜旁边躺着的假肢。

　　她到底承受了什么？

　　黑暗里，唐深站在落地窗前，抬眼看窗外流灯闪烁，灯火辉煌。他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尖似乎还有她的体温。还有那坚硬又柔软的触感。

　　耳边突然响起她说话的声音——“唐深谢谢你抱着我。”

　　手臂还停在半空，光洁的玻璃上印到的他的脸突然勾唇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