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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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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向阳里,已经是晚上九点钟。白天,这里难见日光,阴暗。夜晚,这里,灯红酒绿,喧闹。
少年和女孩到了铁门与木头门的中间。
“好了,北风,放下吧。”梁佳淡淡地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一个吻之后,像他们这样若无其事般的人,估计找不到第二对。可梁佳却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觉得当时自己一定是被风吹傻了,才这么横冲直撞上去。
不计后果的事情做了,还是有点后悔。
梁佳离开北风的嘴唇时,脸上还带着几丝绯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憋气给憋的,称得她皮肤更白了。北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了笑说:“走吧,回家。”
“你爸…”北风轻轻勾了勾梁佳的右耳,将搭在梁佳肩膀上的手拿下来。
“没事。”梁佳笑笑说。
“嗯,那我把书包给你。”北风把红书包递给了梁佳。
他正想揉一揉梁佳的刘海,突然身后铁门里蹦出来一个女人,一头金黄却营养不良的枯燥头发,烈焰红唇和浓重的眼线,妖娆、浪荡却很美丽。
女人捻着手里的烟问:“儿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妈客人都送走三个了。”
看到梁佳,女人突然变得很慈祥,笑着说:“小佳啊,你爸不在家,中午出去打牌就没回来过,估计又要消失一段时间了。”
梁辉嗜赌成性,隔断时间就不见人,这对向阳里来说,没什么稀奇,因为在这里,少一个人,大家不会察觉,但多一个人,大家就会警惕。
梁佳舒出一口气说:“娟姨,谢谢!”
“你要是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让阿风陪着你,娟姨不介意的,都是小年轻,搞定早恋怎么了。”周娟说着把自己儿子北风朝梁佳身上推了推。
梁佳一个踉跄没站稳,撞到了门上,疼地眉头扭在了一起。
“没事吧?”北风拖住梁佳的胳膊问。
梁佳微微摇了摇头。
周娟却得寸进尺:“哟,看看,我们家阿风心疼了,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
周娟的玩笑,从来没有下线,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她开的按摩店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向阳里又怎么会有正经经营的生意呢?
“滚进去!”北风对着周娟吼道。
“好,好,好——你妈这就滚——记得带|套。”周娟放荡笑着:“养你一个就够累的,你可别再给我搞出一个孙子出来。”
“周娟!”北风再次吼道。
“算了,娟姨只是开玩笑。”梁佳扯了扯北风的袖子,小声地说。
北风推着周娟进去的时候,梁佳也关上了自己家的小木门。
她贴着门,微微喘着气,周娟的玩笑大抵都是下流那一类,可当下流玩笑的主角成了她和北风,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不堪入耳的内容早已经百毒不侵的她,突然有些羞涩与惊慌。
梁佳洗好澡,躺在床上,大概是白天在水库追着北风跑得太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梁佳看到大片大片的芦苇,以及过分耀眼的少年,紧紧牵着她的手,跟着风,不断向前跑去。
可就在差点掉入水库的时候,梁佳惊醒了。
她揉揉眼,却听到有人敲着她家的窗户:“懒猪,几点了还不起床,你是要让我跟你一起迟到吗?”
是北风,梁佳笑了笑,喊道:“等姐五分钟,马上就好!”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北风突然开口:“这几天,我就不送你到你教室门口了。”
“嗯。”梁佳点了点头。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北风假装生气说。
北风的温柔、戾气以及幼稚,大概梁佳是唯一看全了的人。
“为什么?”梁佳笑着问。
“你弟我报名参加了省里一个星期后的艺术节,已经跟姚老师约好每天早自习前去音乐教室等她。”北风说:“我练习,她指导。”
梁佳知道北风会的唯一乐器就是口琴,因为便宜,但梁佳看过北风吹口琴的样子,比现在的他更耀眼,小小不值钱的乐器,仿佛在他的口中,升了无数个档次。
“口琴吗?”梁佳问:“你不怕掉你的身份和档次,你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王子。”
“白马王子,还是黑马王子?”北风笑笑:“姚老师说艺术节结束后,主办方会给每个参赛选手送两张海洋世界的门票,到时候带你去。”
北风因为成绩优异、相貌英俊,加上性格好,七中的老师和同学给他定义的家庭背景就是优良。即使他穿的衣服再普通,会的乐器多廉价,也依旧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耀眼的那个。
梁佳就不一样,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在人群里都未必找得到,成绩也不算拔尖儿,可以说是垫底,也难怪大家都觉得梁佳是纠缠北风的那个,甚至有人传言梁佳妈妈是北风家的保姆,所以北风才会对她这么好,亲热地叫佳姐。
北风有次想解释,可梁佳拦住了他,梁佳说:“至少别人没说她来自那肮脏的向阳里。”
自尊心与虚荣心作祟的青春,是因为谁都不想当那个被孤立和被欺凌的人。
即使梁佳知道陈果她们在背后议论她,只要陈果没和她撕破脸皮,她依旧保持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的装聋作哑。
“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没送你到教室门口?”梁佳一坐下同桌陈果就问道。
“再说一遍,他不是我男朋友。”梁佳说:“最近他要参加省里的艺术节,所以不会来我们教室门口了。”
“可惜,看不到大帅哥喽!”陈果撇嘴说。
“果果,要看你可以去他教室门口哟。”梁佳笑着说。
“我可不敢。”陈果摊手说:“他们理科班的女生把他当宝,我怕被人用眼神杀死。”
“果果,还有你怕的人呀?”梁佳说。
“佳佳,要知道,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会装的物种。”陈果正襟危坐说。
艺术节很快就到了,周五放学的时候,北风带梁佳去了汽车站买票。
“为什么买两张?”梁佳问。
“我不是说了艺术节主办方会送两张海洋世界的门票,到时候一结束,我就带你去。”北风拍拍梁佳的头说。
“我不想去,周末我有事。”梁佳有些不高兴。
“我就是为了海洋世界的门票,才报名参加这无聊的艺术节。”北风停下脚步:“你不跟我去,谁跟我去。”
“你爱跟谁去跟谁去,我就是不想去。”梁佳没理北风,继续朝前走。
北风跟上去,拦下她,用力抓着梁佳的右手,压至怒火道:“梁佳,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是,我脑子有病,你明知道我周末晚上不在家,我爸回来发现了,又要发疯,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活得不痛快。”梁佳咬着唇道。
“佳姐,对不起!”北风放开了梁佳的手:“这几天辉叔没回来,我一时没想到。”
北风温柔的一面,或者暴躁的一面,她都不在意,可一旦北风露出现在这种犯了错事内疚乖顺的模样,她就能缴械投降。
“算了,我晚上给我爸打个电话,问他周末回不回来。”梁佳说:“应该不会回来的,只是为了确定一下。”
北风笑了笑,抬手揉了揉梁佳的刘海:“真乖。”
“去你的。”梁佳睨了北风一眼。
梁佳没有手机,好在家里还有个破旧的座机电话,她颤颤巍巍拨通对方的号码。
“喂,找谁?”梁辉接起他的诺基亚问:“小姐服务不必了,家里有现成的。”
“是我。”梁佳说。
“哦,佳佳啊,怎么了?找爸什么事?”梁辉摸起一张幺|鸡问道。
“周末回来吗?”梁佳抿着唇又问。
“怎么,想我了吗?”梁辉笑着说。
“就问问。”梁佳说。
“周末爸爸就不回家了,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梁辉关切地说:“记得锁门,对门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总惦记着我闺女,哪次我非得打断他的狗…”
梁佳挂了电话,她实在不想再听到梁辉打牌的声音。
陵城坐车去省里需要大约三个小时,这是梁佳来到陵城第一次出远门,梁佳一坐下来,便眼睛不眨地盯着窗外。
北风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说:“有这么好看吗,你怎么跟个土包子一样?”
“你姐我就是土包子,拿开你的大猪蹄子。”梁佳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手。
北风笑笑:“你就这点出息,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以前是从B市来的陵城。”
“南方城市和北方城市本来就很多不一样,我没看过,不行吗?”梁佳没好气道。
“行,行,行,我这个南方人接受你这个来自北方土包子的好奇。”北风鼓掌说。
“对了,怎么没有其他同学和老师?”梁佳扭头看着北风问。
“无聊的艺术节,全校大概只有我这么个傻子参加。”北风说:“姚老师周末要陪她孩子,我也让她别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要不要去了省里和我做些什么?”北风挑眉道。
“滚开,流氓!”梁佳一字一顿说。
“佳姐,你想哪去了,我是让你跟我一起去海洋世界。”北风嫌弃地说:“再说,那天在水库,是谁先流氓亲我的。”
没想到,北风能把这件事当玩笑说出来了,大概是真不希望梁佳心里会有什么负担吧。
梁佳推推北风的胳膊说:去,去,去,我那天是脑袋被风吹短路了,不然谁愿意亲你,也就你们理科班的女生把你当块宝。”
嬉嬉闹闹的欢乐时光,仿佛给大巴车加了速,没过多久,梁佳和北风就到了省里。
因为艺术节不对外开放,梁佳只好坐在青少年年宫一楼的空教室等北风。
临走时,北风摸了摸梁佳的刘海问:“佳姐,你就没什么祝福送给小弟的么?”
梁佳想了想,笑着道:“七中唯一一个来参加无聊艺术节的傻子,加油,全校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南方现在是初夏,还没完全燥热起来,温度很宜人,不知不觉,梁佳就趴桌上睡着了。初夏的风顺着空教室窗户吹进来,将梁佳几根乌黑亮丽的长发吹到她脸上,只隐约露出她微挺的鼻翼。
这时,有个提着小提琴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看到女孩恬静没有防备的睡容,低声笑了笑,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梁佳有风的时候,只会浅睡,为了能感受这真真切切的风。
她听到这响声,抬起头,眯着眼,隐约看到那人手上的乐器盒,以为他是来参加艺术节的,指着门口道:“出门左拐,直走,路过三间教室和一间男厕所,上三楼,有一个特别醒目的红色大横幅,进去,就是艺术节比赛的位置,不客气。”
那人却笑了笑:“同学,我是来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