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入沐三分

19、风十九

　　“秦阿姨。”
　　姜云馨和她的姐姐姜云瑾同时喊道。
　　北风闻言，恹懒地转过头看向楼梯上走下来的女人。

　　短短一瞬，他脑海里闪过某个女人的身影，那女人站在向阳里的巷子口，身边牵着位手拿棒棒糖的小女孩。
　　“北风。”姜云馨轻轻摇了摇他。
　　他如梦初醒地‘哦’了声，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我们的主角太漂亮，你看走神了？”姜云瑾打趣道。

　　“没有。”北风淡淡地说：“梁佳穿裙子的样子，我认为并不好看。”
　　他像是在陈述某道题的解法，客观地死气沉沉。
　　南飞挑眉一笑，牵起梁佳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不容她挣脱出去：“我觉得非常漂亮，你觉得呢？秦阿姨。”

　　“嗯，好看。”秦雪非常礼貌地回答。
　　秦雪又转头说道“不过我觉得云瑾湖蓝色的裙子更好看，二佳的这件裙子虽然好看，但好像并不太适合她。”
　　“谢谢秦阿姨。”姜云瑾走上前，贴心地扶住秦雪：“这件裙子是南飞送给我的，他眼光一向好。”
　　姜云馨在一旁看着好戏，暗暗窃喜。

　　“去年送给姜老师的谢师礼。”南飞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姜云瑾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万般复杂。

　　“行了，咱们吃饭吧。”秦雪抓着姜云瑾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一旁的佣人立马会意，请示南飞：“少爷，梁小姐的蛋糕刚刚由酒店的经理送过来了，你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切蛋糕？”
　　“二佳。”南飞捏了捏梁佳的手问道：“你想先吃蛋糕还是先吃饭？”
　　“随便。”梁佳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却徒劳无功，最后她放弃挣扎，没好气道：“随你。”
　　可这话，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更像小情侣之间闹别扭。

　　南飞满意地一笑：“听我的啊？那咱们先切蛋糕吧。”
　　“嗯。”梁佳冷冷地回答。

　　听闻要切蛋糕，另一边的佣人很快推出早已准备好的蛋糕，从餐厅一角走出来。
　　蛋糕精致地像是从某本美食杂志上直接撕下来的，和这所别墅一样，都是有钱人纸醉金迷的玩意。

　　可蛋糕上的名字却写错了。
　　“秦佳，十七岁生日快乐！”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除了一人。
　　秦雪的脚步陡然僵住，原本红润的脸色好似涂了一层白霜，整个妆容显得异常诡异。
　　率先开口的是姜云馨：“南飞，你是不是名字写错了？”
　　“你是诚心给我过生日，还是来整我的？”梁佳哂笑道。

　　“你们不知道吗？生日蛋糕上要写真实的姓名，否则许愿的时候就不灵。”南飞抬头看向另一边的北风问：“北风，你肯定知道，对吧？”

　　北风低头看着蛋糕上的‘秦佳’二字，久久出神，记忆的闸口好像被某人强制打开。
　　所有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甚至连当时的天气，他都回想起来。

　　七年前的向阳里，那时候的巷子只是贫穷，不像现在这么脏乱不堪。
　　梁辉有着正当的职业与收入，不会赌博，爱喝两口小酒。
　　北风叫他辉叔。

　　那一年盛夏，高温不下，炙热的骄阳毒辣辣烤在人的皮肤上，烧地人龇牙咧嘴地难受。八岁的小北风就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吃着冰棍。
　　过去的冰棍做的特别大，小男孩的脸掩在大冰棍下，完全遮住了他俊好的小脸，仿佛带了个冰棍面具。
　　他嘴舔地冰棍越变越薄，冰棍成了一片冒着冷气的玻璃，从中可以看到对面的小木门。

　　透过光亮的冰棍，他看到对门的辉叔身旁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个好像不足三十岁，穿着水蓝色的旗袍，拥有世界上所有女人嫉妒的容颜。另一个和小北风看上去差不多大，穿着藕粉色的碎花裙，扎着两麻花辫，汗湿的齐刘海紧贴小女孩白嘟嘟的脑门，假地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
　　顺着突然吹来的一阵热风，他的小耳朵清楚听到对面人的话。

　　“小雪，委屈你们娘两跟着我个穷鬼住这里。”
　　“谢谢你，阿辉，谢谢你收留我和我女儿，让我们有个容身之所。”
　　“小雪，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发誓让你们娘两离开这里。”
　　“二佳，梁叔叔以后就是你的爸爸，还不快叫爸爸！”
　　“好哩，好哩，二佳终于有爸爸了，别的小朋友肯定都愿意跟二佳做朋友哩。”

　　突然被强行灌入脑海的回忆，让北风失神良久。
　　片刻后，他好像在虚空中，听到有人问他：“北风，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随后又有人拿手肘拐了他一下，他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秦雪，瞳孔微微聚焦扩大，嘴唇张张合合，轻轻吐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小秦阿姨。”

　　有一次，对门的女人给了他一包小熊饼干，摸着他的额头温柔地说：“小北风，谢谢你呀，今天肯定又是你帮我们二佳打架的吧。”
　　小男孩接住饼干，抬起稚嫩干净的小脸，咧开嘴笑：“不客气，漂亮阿姨，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呀？”
　　“小秦阿姨。”女人揉着小男孩的脸颊说。

　　听到北风这声‘小秦阿姨’，梁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双眼无神盯着秦雪，嘴上却在问北风：“北风，你刚刚叫秦阿姨什么？”
　　秦雪脸上的白霜好像又堆砌了一层，嘴唇上唯一一点血色也荡然无存，她看着梁佳留眼泪，却不说话。
　　南飞冷着一张俊脸，粗暴地拽住秦雪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往梁佳身前推：“秦三太，你怎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识了吗？还是说你不想认，因为你舍不得半山别墅。”

　　北风一个箭步上前，推开南飞的手，搂住秦雪绷紧的双肩，安抚着她。
　　“你今天搞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母女意外相见吗？”北风偏头瞪着南飞：“那你就让小秦阿姨和佳姐自己说。”
　　不知为什么，梁佳没有哭，她慢慢走到秦雪面前，喃喃问道：“妈…妈，我现在很乖，再也没吃过小熊饼干，非常听梁叔叔的话。”
　　“二佳，妈妈不想这样的…我那天原本想带你走的。”秦雪摸着梁佳的双脸，这么多年过去，好像和记忆中的触感一模一样，滑溜溜，冷冰冰的。
　　南飞在一旁冷笑：“对，你原本想带她走，然后发现有钱人家里有个儿子，自己的女儿肯定不会受欢迎。与其带的女儿被有钱人嫌弃，不如讨好有钱人家的儿子，装出一副好后妈的样子。”

　　南飞见到秦雪大约在五年前，他的生母刚刚过世半个月，爸爸突然领回来一个整天穿着旗袍的女人，让他叫她妈妈。
　　十二岁的南飞不说话，笑着拿出口袋里的自动铅笔，一头扎进秦雪的掌心。
　　一只小小的自动铅笔，能留多少血，可是爸爸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秦雪对南飞，一直保持着容忍的态度，尝试过无数种交好的方式。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到底是为了留在半山别墅，还是出于某种遗憾没来得及补偿给女儿的母爱。
　　可一直软弱不代表没有强硬的时候，她倏地发出一声嗤笑：“我是秦三太，那你妈妈是什么？二太吗？”
　　南飞的眼睛瞪地通红，拿起桌上的塑料刀，指向秦雪的一瞬，秦雪面前冲出来一个人，是梁佳。
　　他收地及时，骂道：“梁佳，你看看清楚，这样一个势力爱钱的女人值得你护吗？”
　　“南飞。”梁佳哀求地看着南飞说：“可她是我的亲生妈妈。”
　　秦雪推开面前的梁佳，指着另一旁的姜云瑾，揶揄笑道：“南飞，你和你爸爸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别装的好像多爱我女儿，今天你带她来，不就是为了利用她把我赶出这个家吗？”
　　“秦雪，别在梁佳面前装了。”南飞嫌弃地扔下塑料刀，活动着劲瘦的手腕说：“我始终不相信你真的爱你女儿。这样，我给你说一个关于你女儿的秘密，看看你这个亲生妈妈会怎么做。”
　　他说完，又懒恹恹地走到蛋糕前，伸出食指，勾了点上面的奶油，放在嘴里，笑着舔完，方开口道：“梁叔叔，少女，你是这么称呼那个男人的吧？”

　　姜云馨吐出一口气，还好他说的不是自己。
　　姜云瑾眉眼弯弯，看着南飞，心里略有些得意，或许他真的不喜欢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