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白日行》亡民果

37、出门历练

　　场景水墨般散去，白茫茫一片，赫连容秋与祁潇然并肩而立，两人都面色沉沉。还是祁潇然骤然开口，“我们先出去。”

　　赫连容秋点头，抬手念诀，蓝光一闪，退出长命锁的回忆。

　　眼见阁楼，两人才终于有真正从那段回忆中脱出的感觉，脚踏实地，寒风透窗而入。寒意凝聚，祁潇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道冰冷灵气划过他的脸颊，他躲开，什么东西？

　　寸寸凝结，空气都被冻结一般，竹制阁楼青绿色慢慢爬上白色霜迹，攻击是从外边而来，祁潇然持剑从窗口飞身而出。赫连容秋慢悠悠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竟是丝毫不惊讶，也无半点被寒意侵袭的痛苦。

　　雪地上立了个蓝衣青年，容色冰冷严肃，唇色清浅目光冷冽，幸有一双秀丽如远山的眉温润整张脸。随着来人抬头，他漆黑双眼亮光一闪，单手立于胸前，结了个古怪手印，大量寒气涌动，将竹楼四周包裹，白雪地上蒸腾着一层飘渺雾气一般。

　　“沐家主来此有何贵干？”祁潇然不敢落地，地上寒气可不是一般术法能够破除。

　　“找人。”青年微微眯眼，漆黑眼瞳如无波古井。

　　“沐家主，找人可不该来鄙人寒舍呢。”祁潇然笑着说。

　　话音刚落，那青年一双狭长凤眼闪过危险的光芒，长长眼睫垂下遮住其中情绪。

　　一瞬之间，寒意更浓，天上雪花仿佛都变成了冰棱落下，片片悬绕于祁潇然周身，似乎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刺入他的身体。

　　一言不发就开打，这很符合沐予清这寡言少语的个性。但是，祁潇然也不怕，他于赫连家还存在时，映日岭大比就是内试子弟排名前十，那时沐予清还不知道在哪里堆雪人玩冰刀呢！

　　剑影成阵，一圈圈绞杀冰棱，轻巧薄刃直直向着沐予清攻来。沐予清并不后退躲避，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只是不停变化手印，一道道法术如同符箓一般迅速飞出。

　　剑光不弱，所有法术都被一一击落，几乎是要冲到他面前。他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起了左手合着右手结了一个手印，瞬间又放下。随着他的动作，灵气炸开，如同一座大山砸下，方圆树木都被压得弯腰触地，祁潇然的剑光再不能前进一寸，巨大威压使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便是，如今排名第二的沐家家主么？

　　沐予清抬步向他走来，直直望着他，“赫连容秋在哪里？”。

　　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无形的寒冰冻上，灵气再也无法运行，是再也不能反抗。祁潇然不回答，一片冰棱凝在他颈边，寒意瞬间涌入血管，温热的血液顺着透明薄刃点滴落下。

　　“啧…”看着那边强迫良家妇女恶霸模样的沐予清和誓死不从小媳妇模样的祁潇然，赫连容秋在窗边几乎是笑了出来，一扫回忆的沉重，笑吟吟开口，“沐予清，我在这里！”

　　沐予清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竹楼从窗口一眼望尽，什么都没有，哪有赫连容秋，神识一探，窗口处该有个人。有什么阵法么？

　　看到沐予清有些茫然的眼神，赫连容秋提醒：“这楼外有幻阵，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破阵么…让我想想…”主持阵法之人去了外边，那就只能从外部破除了，可惜沐予清好似并不了解阵法…

　　这里赫连容秋还在想着方法，外边沐予清已经又抬手念诀，从他脚下寸寸成冰，蔓延至竹楼前就止步，但他又加大灵气输入，瞬间冰层破除阻力前进。

　　“咔嚓”有阵法破碎之声响起，同时，沐予清前方被一不小心冻成冰坨子，还剩了个脑袋的祁潇然一口鲜血喷出。

　　一力降十会，这种暴力破阵方式令赫连容秋也是愣了一愣。眼看那冰冻到竹楼一层，快要冻到二层了，当然也是担心那方祁潇然吐血而亡，他连忙制止，“够了够了！”

　　“那你，还不出来。”沐予清望着他。幻阵破了，他就能看到里面的人了。

　　“这个么…你进来我们慢慢说。”赫连容秋说着，不由得回头看一眼躺椅上的姐姐。居高临下看到沐予清那不解的眼神，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竹楼内，一人疗伤，一人冷面而立，一人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赫连容秋这个鬼像极了活人，笑吟吟看着沐予清，缓缓向他讲自己待在这里的原由。

　　“所以，是他设计困住你？”说着沐予清冰冷眼神瞟向盘坐疗伤的祁潇然。

　　“这个呢…其实也不能全是这样，我自己也是愿意留下来的。”赫连容秋走到姐姐身旁，目光柔软。

　　“可他，始终是算计了你。”沐予清不愿放过祁潇然，目光若有若无带着杀意。

　　算计，这是当然，可他是为了救姐姐而算计的自己，拥有一段回忆的赫连容秋对着姐姐有无限的愧疚，这样的算计真的不算什么。

　　摇头，他走到祁潇然身前，抬手将灵气输入他体内，阴凉温润的灵气一点点修复他体内伤处。

　　外边幻阵与竹楼的阵法应该都是与祁潇然精血联系，可以随心而动不用控制，只不过强行被破除自身也会受到伤害。幸好他及时制止沐予清，否则连带竹楼阵法一同被破，祁潇然至少也要被反噬去了半条命。

　　见他这样的沐予清心中有着怒意，瞥眼看着那躺椅上的女子，眸光一闪，脑中晃过一张画面。红衣女子腰肢轻软，有着盛世牡丹般雍容笑颜，眉眼之间泛着的却是千年狐妖的撩人媚意。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接下来又是疯狂跳动。自己是得了心悸之症么？他抬手按住胸口，做贼似的看一眼那边的赫连容秋和祁潇然，发现他们没有关注到自己的异样，慢慢放下手。

　　震破耳膜般的心跳慢慢回归正常，他感觉脸颊还有丝丝缕缕散不去的热意。明明他清楚记得，自己问情得出之人并非是她，可还是一见到就克制不住。

　　洛阳倾城舞，十里牡丹开，赫连乔芝。

　　有手突然拍在他肩上，他受到惊吓，一看是赫连容秋疑惑的表情，“怎么不应我？”，显然他是说了什么得不到回应才有此一问。

　　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乔芝身上，赫连容秋歪头有些羞涩地笑，慢慢说着：“这便是我同你讲过的姐姐了。”再也不提那些随口的胡话，他难得收敛起来，像是变回了昔日那个温润如玉，谦和知礼的赫连公子。

　　“天下人可能不记得你，但乔芝又是何人不识的。”祁潇然的声音冷冷地从后面传来，说着他走到乔芝身边。

　　“也是，你们这些世家公子的偶像都是乔芝，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赫连容秋难得没有贫嘴，顺着他的话来夸乔芝。

　　讽刺瞬间被不软不硬地吃下，祁潇然脸色更加不好看。

　　“嗯？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冷着了么？”赫连容秋看着不答话的沐予清，有些奇怪。

　　“无事。”

　　“哦。”

　　幸好他注意力全在姐姐身上，也不怎么想探究沐予清，一问就不关注了。他倒是不关注了，沐予清心里又不舒服了，脸上热意终于是褪下。

　　一番协议商谈，当然，是沐予清单方面武力压制下，探寻回忆添上沐予清。祁潇然脸色也没有太大波动，只是怀疑沐予清的动机，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赫连容秋会如此相信他，这两人，实在是对立面的人，如此和谐相处是谁也想不到的。

　　一枚长命锁被拎在手中，玉色与肤色相近，竟是分不清玉与手的边界。赫连容秋抬手，先是布下阵法，又修补好祁潇然先前的阵法。

　　这还不是为了不要再出来又是猝不及防的拔刀相向，毕竟谁也不能确定下一个找到这里的人是敌是友。当然，留一个人下来是最安全的做法，而显然，沐予清是不愿意留下的，只能用阵法将就了。

　　蓝光浮现，赫连容秋突然一扫沐予清，仔细看着他冰冷严肃的眉目，他突然怀疑，沐予清该不会是像蒲澜一般是个八卦之人吧，每次这种热闹他都非凑不可…

　　……

　　寒楼，赫连氏培养子弟场所，但凡赫连氏嫡系子弟，十二岁之后必须前往寒楼学习，最早十五岁便可毕业。非嫡系子弟者，映日岭大比内试排名前一百名有资格进入学习。

　　这一传统早已有几百年，原本早已不太受到重视，但由赫连净一统赫连氏后分派各分脉，为防止血脉关系疏远，入寒楼学习变成了每位赫连子弟的必修课，从寒楼毕业者基本都是精英子弟。

　　养好伤的赫连容夏带着燕山一群人来到寒楼，这是燕山第一次有如此多的弟子前往，毕竟往日都是倒数第一，大家排名能进前一百的只有寥寥几人。

　　嫡系子弟都被分到同一个班，在这里她们才是真正接触到赫连家的权力中心，这些嫡系血脉才是往后能够当家主长老的人选。

　　一群群白衣少年或练剑或斗法，衣袂飘飘，面容精致，一眼过去赏心悦目极了。

　　赫连容秋跟着姐姐，一边说道：“今年一同入门的出了我俩，还有的就是洛阳的赫连景云和青州的赫连问秀，这两人都比我们大几个月，性情什么的，赫连景云不提也罢，赫连问秀么…我也不清楚…”

　　赫连容夏一边漫不经心听着，一边用目光扫视四周，还没等她看出个什么名堂，就听到远远一声声姑娘的娇叱。

　　“啊？你叫赫连秀！”

　　两人望去，只见一个女孩抓着位少年，目光不善。少年皮肤白皙，神色有些尴尬，拉扯不开女孩，白净面皮泛出丝丝红霞。

　　“赫连问秀！你还不随我去报道！再磨蹭我打断你的腿！”另一边一少年面色冷厉，一边呵斥，一边眼光从赫连容夏这方飘过，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赫连问秀听到哥哥赫连璋的怒吼，连忙松手，乖乖随着哥哥离去，但也不忘回头用古怪眼神盯着那个少年，被哥哥扯了一把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又恨恨地瞪一眼才罢休。

　　少年吁了口气，扭头看到燕山这两人，面色回归清冷，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短短一幕看完，赫连容秋叹气，这群嫡系血脉也都不是个好相处的啊…都是群无法无天的骄纵子弟，要么清冷高傲摆在脸上，要么表面客气眼神疏离到十万八千里。

　　他与姐姐对视一眼，有些无奈，这该怎么融入啊…

　　后来，事实证明，赫连家以武为尊不是虚的，如果你能打得过他们，根本不需要你花力气去融入，大家自然是将你当成一家人。这也显然，赫连容秋是根本不可能被接受的。

　　半年后，赫连容秋提交历练申请，赫连容夏亦是提交。

　　林荫小路上，细碎绿草被白雪覆盖，露出丝丝黄绿草尖。两位白衣少年踏过白雪，枯枝轻响。

　　“我觉得你不应该陪我一起…”赫连容秋垂头，有些沮丧。

　　赫连容夏瞥一眼他，颜色浅淡的眼瞳在阳光下泛着清透浅蓝，笑而不语。

　　他没得到回应，皱眉，有些气恼：“容夏！我可以自己出门的！你也把我当个废物嘛！”

　　容夏还是没有回答，他的气恼又有着那么些不可言说的羞意，气呼呼推开前方的姐姐，自顾自走。

　　容夏也不说什么，就随着他。待他感觉到自己迷路了，终于是停了下来，那点羞意更加明显了，白皙如玉的脸上红彤彤一片。

　　“迷路了呢。”容夏停下，慢悠悠说着。

　　“废话！”容秋气愤，这人绝对是故意的，竟然不提醒他。“你要跟着我一起么！连路都不认识该怎么同我一起！”

　　呵！感情自己走迷路了还要怪在她头上…容夏也不恼怒，点头认错，木头一样不发表看法。

　　随着映日岭大比结束，她天才之名传播之下，容秋这个废物亦是出了名。尤其各位嫡系血脉同处，共同学习修炼之中，大家算是完全摸清了容秋的底细。老师以及同学的态度，对她与他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憋闷太久的容秋脾性愈发古怪起来，对外人客客气气，其实背地里总是暴躁易怒。幸而他也发现自己这样不太对，干脆提出离开历练，于广阔世间走走看看开阔心境，总比待在一处憋坏自己要好。

　　容夏对他是容忍到了极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反驳，就默默跟着，这却让他更加恼怒了。他不希望容夏总觉得欠自己，可她却总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让他气得想要发狂。

　　走着走着，脚底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容秋恨恨骂了声，“格老子的！废物真的是废到路都看不起我了！”

　　“啧…”容夏终于出声，“好了，你别闹了，我此次出来可不是只为了你，我是为了下一次映日岭大比。”

　　容秋回头看她，她缓缓道来。

　　同一处学习成长确实是有助于感情培养，但尊主爷爷显然是把自家人想得太纯洁无瑕了。既然有一个以武为尊的观念，一同学习还不是互相比拼，不斗个鸡飞狗跳你死我活才怪。

　　容夏实在是不愿意待在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她其实更希望入世斩妖除魔，用真正战斗中得来的经验，去应对那群心机一个比一个深的哥哥姐姐。真正有血有伤得来的经验才能让她迅速成长，因为她习的刀道就是遇强则强。

　　说着，她还是叹了口气，“容秋，我其实也真的是放心不下你…别说话，先听我说。你现在也还只是个孩子，武力不强，极度自卑偏偏又有着过分的骄傲，你就这么跑到外边，我是真怕你出事，我陪着当然是最好的。”

　　容秋没说话，被她握住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发誓了，我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所以呢，别气了好吗？乖…”

　　“我…”容秋终于要开口反驳，却被她掐住脸颊，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

　　“不要闹了，都听我的哈！”容夏严肃起来。

　　“赫连容夏！你放开我！”

　　才没有管容秋有没有同意，容夏直接拎着人飞身而起，显然这样飞遁比走路快多了，还不是因为这小鬼一直生着气，两人才走路，走了一个多时辰还迷路了。

　　“赫连容夏！”

　　容夏眯眼，愈发蓝得清透的眼中是威胁，“叫姐姐，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容秋懵了：“？”

　　一瞬人就飞了出去，迎面朝着雪地坠下。他吓得尖叫起来。

　　幸好半路又被她接住，他是真的吓得抱住她的手臂抖起来。

　　“叫姐姐。”

　　容秋眼中有泪花：“姐姐…”

　　“还听话吗？嗯？”见他回得稍慢，那手臂一伸作势又要扔他。

　　容秋连忙开口：“听话听话…我最听姐姐的话了…”

　　看他眼角鼻头都红通通，是吓得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模样，容夏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果然，熊孩子不乖打一顿就好了，没有什么事情是暴力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只能说明力度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