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华落君

3、立清宵

　　闭眼假寐一回儿，范君楠倏地睁开微阖的双眸，从浴桶中长腿一迈跨出来，也不擦净身上的水珠，只胡乱裹了一件白色的亵衣就往屋外走。
　　这笛声委实让他心烦意乱！
　　赤脚踏在青石板上，如水的凉意便从脚底板钻进去，蔓延到四肢百骸。范君楠打了个寒颤，轻车熟路地飞身翻过那堵不高不矮的墙垣。
　　等稳稳站在另一边，甚至心里有些得意自己的翻墙功夫不减当年的范君楠一抬眼就愣在了原地。
　　静静深夜，月涌江流。
　　人是当年人。
　　依稀是换过衣服了，虽然仍是月白色的常服，但腰间系挂的束带却已换成琴形，想来也是沐浴过了。墨黑的发仅用一根白玉的簪子松松绾住，不改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姿。立于月光之下，负一身韶华。
　　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却也忘了来时的满腹牢骚，那人便停下吹奏，将竹笛拿离唇边顺势一指，薄却形状优美的唇开开合合：
　　“不雅。”
　　范君楠顺着竹笛指来的方向一看，不觉有些羞恼。原来刚刚走得急，只用一根束带随意将亵衣绕了两圈，虽然松松垮垮但不至于乍泄春光。可现下，衣襟大敞，身上未擦净的水早已将里衣浸湿，丝绸做成的衣料几近透明，蜜色的胸膛上两点茱萸半隐半现，好一副活色生香之景。
　　恶狠狠丢下一句“等着”，范君楠又快速翻墙而去。等回到自己的居所，死死系紧里衣，又从屏风上取下早已准备好的宝蓝色外裳，随意套上，又将湿漉漉的头发拧至半干，顺手捋到一边。
　　等再回去的时候，施衡北已经在石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两只小巧的酒盏，依旧是白玉制成，在月光下反射着玲珑剔透的莹莹光彩。
　　范君楠也不含糊，往他对面一坐，只见酒盏中的琼汁玉液微微荡漾，连带着倒映的月也支离破碎。端起酒盏，却不着急饮下，只往鼻前一凑，稍稍翕动鼻翼，笑道：“梨花陈酿，对否？”
　　见施衡北点了点下颚，方才一饮而尽，便满腔芬芳。花香晕染着酒香，浓醇却又清雅，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放下酒盏，范君楠拿衣袖揩去唇边的酒渍，道：“好酒！”顿了顿道，“施兄怎地今夜突然赏老弟我这般美酒？”
　　“想来子良是忘得厉害，”施衡北也端起酒盏啜饮一口，慢悠悠道：“今日这一局是我和子良第一万次对弈。”说完，朝范君楠丢去别有深意的一瞥。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范君楠腹诽着“谁能记得”，面上却不显，自斟自酌了一杯后砸了咂嘴道：“我还是觉得桃花酿的滋味更美。”
　　轻笑一声，施衡北看着范君楠身后开得正闹的梨花，颇有点惋惜道：“没得饮了，眼下这时节怕是只有山里的于若寺才有桃花盛开。等来年三月，去岁埋在树下的那坛酒便可以开封了。子良不必太过在意，知交对饮，便是西湖之水也能变成千金佳酿。”
　　范君楠确实并不在意没有桃花酿这件小事，只是施衡北话里的那句“知交对饮”让他神思微动，只好胡乱应了声，闷着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橙翼的《春庭雪》，取自《寂寞空庭春欲晚》。今天仍是个死肥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