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今様

12、12.

　　时颜在公园外买了手机的手持设备、牛角面包，还有一截应援荧光棒，和晏礼一道入场。

　　临近六点，天色擦黑，远处舞台上搭起巨大的钢架。音乐节尚未正式开始，气氛却已然躁动起来。
　　越往舞台靠近，人越多。舞台半径五十多米那圈，时颜前后都挨着人，只能艰难挪动。

　　她并不是音乐节的狂热粉丝，去年是赵千霓带着来的，一道蹦了几下。
　　这次赵千霓不在，时颜差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到处是是人头。她脖子上挂着手机，手里举着荧光棒，虽然个子也有一米六三，可在人海中，数次被挤得跌跌撞撞，渺小又无助。

　　时颜还要往前走，冷不防，衬衣的袖子被晏礼轻轻一扯。
　　“走这边。”他带她走了反方向。

　　晏礼走在前，人群便先被他分开，才和时颜相遇。他后方有一小块安全区域，时颜紧跟着，终于不用被挤得乱转了。

　　晏礼带她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虽然距舞台还有一定距离，不过很适合看大屏。对于人挤人的音乐节来说，已是幸事。
　　时颜松了口气。朝他望去一眼，不禁下了个结论，长得高就是好，看的也远。

　　她把牛角面包递给晏礼，来的匆忙，只能用干粮对付一下，希望他不要嫌弃。
　　男人伸手接过，骨节修长的手指拎起透明袋子的一角，没拆。

　　“……”知道他是大少爷，时颜努力替牛角面包挽回尊严，“你要不要试一下呀，这个还挺好吃的，牛奶味。”

　　晏礼只瞟了一眼，又丢回她怀里，淡道，“我不喜欢牛奶。”
　　早知道应该问他一声，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时颜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不用。”

　　周围有结伴而来的女生，正兴奋地互相拍照。也有手牵着手的情侣，依偎在一起说着什么。

　　只有他们两个干站着，对话也生硬到不行。不像结伴而来的朋友，倒像怀着什么深仇大恨，预备看完这场，老死不相往来。

　　过了几分钟，时颜试图打开话题，“晏先生，你也喜欢白橙吗？”其实，这里还有其他乐队的舞台，不过晏礼一开始就跟着她，往白橙这边走来。

　　晏礼垂下眼皮，看她一眼，“嗯。”
　　一个字，惜字如金，时颜本来还想和他聊聊白橙喜欢哪首歌，这下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他对摇滚的热爱藏在心里。而此时，正是独自欣赏的时候。
　　她这样想着，也就专心咬起了面包，没有再找他说话。

　　音乐节很快进入正题。
　　以前时颜曾听说，“摇滚乐的魅力在于现场”，可太久没有亲临现场，以至于她差点忘记，去年的自己是怎样震撼，从一开始的静静欣赏，变成随赵千霓一起疯狂乱蹦的。

　　而今她又被唤醒了一次。

　　白橙乐队的强烈反差，曾经被网友玩成了梗。不同于队名的清新风格，三男一女向来以“全员恶人”造型出现，一身黑色劲装，往那一站气势逼人，像盘踞于酒吧后巷的不良团伙。

　　四人亮相的刹那，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第一曲有力的前奏响起，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沸腾鼓点径直撞进人的耳膜，时颜更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如梦初醒，连忙拿出手机，调至录像模式。

　　不怪赵千霓天天对着手机屏幕犯花痴，实在是靳西沉的颜值太能打。他五官有棱有角，线条如刀刻，一米八六的个子，身材硬朗，眼皮一压，便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锋利。他嗓音偏低，极具辨识度，收放张弛中，有股浑然天成的吸引与性/感。

　　有女孩快要昏厥般的尖叫，“靳西沉啊啊啊啊啊！！”
　　继而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白橙！白橙！！——”

　　大屏上画面切换，转到他斜后方新加入的贝斯手。
　　对于这位贝斯手，时颜只听说过是个美人，亲眼看见，才真正震撼到。蒋惟美得风格鲜明，很媚也很酷，黑色背心紧紧窄窄，露出一截雪白瘦腰，一双长腿蹬着马丁靴，朝人群弯唇一笑，更是好看到逆天。

　　旁边有人疯了，“啊啊啊蒋惟！！啊啊老公啊！！！”
　　时颜克制住了才没有一起喊出声，继而回过味来，觉得这个称呼是不是喊错了。

　　白橙乐队实力强劲，完全掌控着现场的节奏，将气氛一步步推至高/潮。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冲上舞台，背朝下闭眼一跃，被人群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伴随着音乐鼓点，舞台周边充斥着肆意的尖叫欢呼，夜幕中繁星与灯光闪耀，宛如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大狂欢。

　　时颜沉浸其中，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扭头，发现晏礼冷冷静静，像是自带了屏蔽效果。

　　“……”
　　她默默放下手中的应援棒。
　　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

　　结束之后，时颜意犹未尽，脸还有些红扑扑的，发着烫。她用手心贴了贴降温，一边望着人潮，“哪边出去呀？”

　　话音落地，她才惊觉自己身旁站着的并不是赵千霓，而是面无表情听完整场摇滚的晏礼。
　　“唔，”她快速修正自己语气，“我是说，我们从哪边……”

　　晏礼偏了下头，“这边。”
　　他说完便迈开长腿，时颜“噢”了声，快步跟上。

　　公园道路旁的拐角，有洗手间，门外排起长队。
　　时颜仰起头，还没开口，晏礼却好似已经明白，抬抬下巴，示意她过去。男厕这边，并不需要排队，晏礼出来时，她还站在队伍中。

　　他对她晃了下手里的打火机，确定她看见了，才走到旁边。

　　申城的春日，气温尚不稳定。夜里降了温，风吹到人身上带点儿寒意。晏礼咬上一支烟，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起，是徐潮生打来电话。

　　“喂，阿晏，还没回家呢？带我们时颜妹妹去哪儿浪了？”电话那头，徐潮生的声音很不正经。

　　晏礼抛了下手中的打火机，视线偏转到某处，“音乐节。”
　　“什么玩意儿？音乐节？”徐潮生惊恐道，“我没幻听吧？你不是最不喜欢吵闹么？”他曾经想拉晏礼一起听摇滚，被残酷拒绝了。

　　这个问题，晏礼也没有答案。
　　他天生欣赏不来摇滚，这两个多小时，一忍再忍，无数次想转身一走了之。只不过，都有理由把他绊住。

　　其实，要斩断跟时颜那点儿微末的联系，再容易不过，以晏礼的自尊，也早该这样。但下午徐潮生一句的玩笑“你不来，我就把她扔这了”，还是把他叫来了。

　　晏礼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不可控。

　　徐潮生偏巧和他想到了一处，“阿晏，我特别奇怪，你明明挺想跟时颜妹妹待在一块儿的啊，干嘛老臭着个脸。也就她脾气好，跟谁都笑眯眯的，换个人你看下次还理你不。”

　　晏礼不答，只问，“你项目救回来了？”

　　“靠！”电话那头徐潮生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躁起来，“姓晏的！你是人吗！！”他这次灰溜溜地回申城，是因为项目遭遇重大失败，好在经晏礼指点，暂时稳住了对方。只不过，拿下项目依然需要时间。

　　而时间，最容易生变。

　　想到项目背后关系到的婚姻大事，徐潮生坐不住了，“我靠，不和你说了，晏礼你这个老狐狸，戳人痛脚，迟早要遭报应的！我要告诉时颜妹妹，你从高中就惦记她了，老偷看她！”

　　撂完这番狠话，大概是怕惹来杀身之祸，徐潮生飞快挂断电话。

　　晏礼则重新咬上烟，点燃。
　　他凤眼微垂，眸光在火星的映照下，反而微微转深。

　　那些话，不用徐潮生告诉，她也应该一清二楚。毕竟，他们的交集比那还要早。
　　只不过，她那时有更重要的事，舍弃了他。

　　晏礼轻嘲般勾了下唇角，取下烟，随手在垃圾桶上方摁灭。厕所门口的队伍似乎出现了骚乱，他余光扫过去，忽然神色一凛。

　　///

　　女生在如厕速度上，确实不占优势。时颜看见晏礼出去好一会儿了，才轮到她。
　　出来之后，时颜掬了点冷水，拍了拍脸，抽出纸巾轻轻擦干。

　　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有些傻眼。厕所外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人头攒动，一时竟找不到晏礼在哪里。

　　时颜迟疑着走下台阶，往印象中的方向走去。
　　一直没有看见晏礼的身影，她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他不会是有事先走了吧？想到这，赶紧摸出手机。

　　没等时颜摁亮屏幕，手腕就被人用力攥住，“找你好久了，怎么才出来啊？”
　　说话的男人语气自然，好似与她很熟络，却完全是张陌生的脸孔，时颜下意识甩开他，“你认错人了！”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
　　那男人急忙解释，“女朋友吵架，不让她来看音乐节，跟我闹呢！”

　　时颜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碰上陷阱了。一瞬间，浑身血液上涌，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里炸开——

　　要冷静，要冷静，新闻上说，越是慌乱，越容易被以为是精神失常。
　　时颜深深呼吸，拼命提醒自己镇定。她大声陈述自己另有同伴，和这个男人毫无瓜葛，并提出打电话验证。

　　周围的人群，目光里已有了怀疑，却没有人站出来帮她。

　　“少管闲事！！”那男人眼看着自己接近败露，指着人群警告了声，气急败坏拽起她，往拐角拖去。

　　这样的案例，在社会上并不是头一遭，大家虽然有了警觉度，不过真正面对上，却还是有些六神无主。何况，大家都看见了那个人目光中的杀气和手臂上狰狞的文身，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有女生小声道，“要不，报/警吧……”
　　可等警/察来，估计一切都晚了。

　　时颜平时从没觉得自己力气小，直到现在，被一个男人拽着直接拖走。她踢打挣扎，对方却不动如山，完完全全无济于事。

　　她真的就要这样被带走了吗？被带走以后会怎么样？
　　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时颜爆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开始呼救。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正要开口，忽然，一个男人突兀出现。

　　也许是场面太乱，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拨开人群大步冲进这里的。只见他身量颀长，气质优雅，像纵横金融界的矜贵公子，可出手却利落狠辣，一手拽住对方衣领，另一拳直接揍向文身男的脸部，狠狠将他掼倒在地。

　　整个围观群众傻了眼。

　　文身男更是猝不及防，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击翻，眼前一黑，脑袋轰隆作响，浑身无一处不在火辣辣地疼，整个口腔更是痛到没了知觉，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他牙齿打颤，想说话，却直接吐出一口血水和牙的碎片来。

　　要说外行人看不出这一拳的门道，那么文身男的反应，则直接证明了效果。这穿着白衬衣的男人，不是花拳绣腿，看似斯文矜贵，出手却是致命的招。

　　何况他此时，气压极低，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地上的文身男，像在看一个死物。
　　围观群众自动往后退。

　　晏礼轻轻活动手腕，经过文身男身边时，对方痛苦的一哆嗦，他视线却压根没有停留，径直走到时颜面前，蹲下来。

　　他凝视她许久，才伸出手去。他声线低低的，像耐心十足的轻哄，“时颜，抬起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