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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终局(四十二) ...

  •   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

      虽然是用眼睛就能看见的事实,但是像有众多的人在耳旁窃窃私语似的,交织而成的某个声音在那莫的耳边回荡着。

      重复、重复、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别的东西,也看不见任何其他倒映在瞳孔内的阴影。

      她没有说话,之前的嘈杂的性格仿佛在这一瞬间从她的身上物质化地硬生生剥离下来,就像是剥去花生的外壳那样干脆利落,露出里面截然不同的雪白内心。

      在确认之后那莫就将身体轻轻地旋转至亚恒的方向。轻轻抬起手,如同优雅的下午茶的动作却在瞬间让丰富到不停地在体内崩腾撕裂的魔术元素找到如愿以偿的发泄口,浑厚的魔力在瞬间凝结成了一柄细长刺剑的形状,足以突破撕裂两侧世界的夹缝的庞大能量,在那莫的手中嗡鸣着发出刺眼的亮光,仿佛是簇拥着女王的群蜂。

      下一瞬,这团亮眼的光芒就如同闪电一般刺向亚恒所在的方向,像是一把长枪一般被粗暴地投掷出去。不需要那狭小的枪尖命中目标,在它任何一个部分触碰到障碍的刹那,就会爆发出足以将接触点十米内的物体轰飞的强大魔力,冲击波更能够飞跃数千米的距离。

      而面对汹涌而来的武器,跪在地上的男人亚恒,只是抬起了他握在右手的长剑。这把从他开始自己永无止境的旅途时就被佩戴在腰间的长剑是战争的标志,从永辉城建立以来就从未被再次使用过,如同它的主人的理想一般被画上了终止的句号,沉睡在黑暗的剑鞘内,成为历史的象征。

      但此时此刻,它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被握在它所效忠的主人的手里。结实的剑身仍旧闪闪发亮,在金属的内部荡漾着魔术的色彩,仿佛是冰封已久的湖面,听得到铮铮嗡鸣。

      几乎与那席卷而来的光之枪相持平的魔力量在瞬间被附加在了剑身之上,但亚恒对于魔术的运用显然要比那莫要更加地得心应手,他的剑身并没有因为被灌注庞大的魔力而像那莫一样发光,而是变得更为艳丽。

      或许不应该用艳丽来形容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但是以剑柄为中心,剑身仿佛呼吸一般地荡起了彩虹般的涟漪,又宛如波浪一般地覆盖到整个剑身,就像是不停地穿梭在阳光与阴影下、通往世界尽头的列车。

      面对席卷而来的光之枪,亚恒只是用这把艳丽之极的剑对准了袭来的枪尖,在接触的刹那仿佛是分花拂柳一般轻轻地抖动,轻柔挑动了它的轨道,声势浩大的攻击就背离了主人的意愿,猛击向空无一物的远方,在遥不可及的城外坠落,掀起一阵强烈的风暴。

      本已经落定的尘埃再一次因为强烈的风而漫天飞舞,夸张地像是袭来地灾难。起舞地尘土飞过骑士们的眼前,遮蔽障碍、飞过倒在地上的、不知生死的男人身上。原本被安排在近处守护的骑士们都被冲击波统统轰飞出去,近距离的能量爆发足以造成一时半会儿的意识间断,然而亚恒也已经没有余裕去管他们的死活。

      他踉跄地站起来,东倒西歪地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趔趔趄趄地恍若学步的孩童,手中的长剑也因为先前庞大的魔力冲击而失去了自己艳丽的色彩,朴素地平平无奇,被随意地当作拐杖使用,现在的亚恒无论如何抖不像是人们心目中的那位不可逾越的男人。

      但是他仍然站着、甚至没有因为痛苦而□□而嘶吼而像一头野兽一样咆哮,他像生来就是沉默的,一切人类应该有的东西如同积雪一般融化,露出地下污秽腐烂的大地。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喘息,那莫的第二次攻击很快就到来了。这一次向他袭来的不是蕴含着强大魔力的光之枪,而是无数的、凝结成光团的魔力弹,比起先前精确的暴力打击,这一次的攻击时范围性更广,但对亚恒的伤害也更小,因为它们都是那莫用来接近亚恒的掩护。

      男人的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光团因为飞快地速度而在眼睛中呈现出两头拉长地椭圆形状,像是许久之前魔术尚且充裕,世界仍然分裂,魔术使们念诵这咒语,让缤纷的光如同流星般在战场上划过。可他不再能和以前一样,以压倒性的力量来获取胜利了。

      身体里过载的力量在迅速地透支他的生命,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湖底忽然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能够被称为瀑布一样丰沛的水源不住地灌入深不见底的裂口。无论多么庞大的湖泊都会在这巨大的裂口下走向枯竭的尽头,在他决定拒绝伊西多的提议,用自己的力量强行走出光茧的时候,这就是已经注定好的未来,只不过是因为充足的储备而让这个既定的未来来得更慢一些罢了。

      在这充斥着光团残影景象的后面,是那莫的混杂着疯狂和兴奋的脸庞,在那莫逐渐逼近的脸庞过后,是人群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回过神来的四散奔逃。

      数不清的人、无数的人、用眼睛也无法捕捉数量的人;黑色的头发、金色的头发、红色的头发;穿着斗篷的人、穿着盔甲的人、穿着普通服饰的人;全部的人、所有的人,都带着一脸的惊慌在四散奔逃,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偶玩具。

      亚恒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俯视蚂蚁。

      平时每一个抖截然不同的人,有被称为善良的人、有被人厌恶的人、有被尊敬的人、有被欺辱的人、有高高在上的人、有低贱的人,可是此时此刻,无论外表如何,每一个人的五官都像同步似的,组成被称为恐惧的情感。他们因为害怕而张开的嘴唇,因为畏惧而皱起的眉头、因为恐惧而弯曲的眼睛。

      量产的、廉价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星被切断与物质世界的联系,引导出居住的□□,被压缩成水晶储存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即使他们曾经为某一片独一无二的景色所感叹,即使他们曾经立下只有自己知道的誓言,即使他们拥有不同的梦想;被引导的时候、迎来死亡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的星是不同的,所有人都是神的玩具。

      是的、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亚恒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说人们都是蚂蚁的话那么他也一样,如果说人们的星最终化成的结晶石一摸一样的话,那么他也一样。不会因为他建立了这座城市而有有所特别、不会因为他怀有梦想而与众不同、不会因为他的功绩而有所不同,无论是多么光鲜的人,在皮囊之下都是相同的腐肉,如同海水中的一滴水,高原上飘落的一朵雪花。

      所以他又凭什么自作聪明,用高高在上的角度去俯视自己所带领的人们,用轻飘飘的、自以为是的谎言去决定他人的生死?

      那莫身上的魔力还在能够感知到的范围内暴涨,却又无穷无尽的疲惫感仿若潮水一般抓着他下沉。

      作为人类的精神早就已经在无尽的孤独感和命运中到达紧绷的极限,永辉城看似平静的日子才是实则将他消耗殆尽的毒药,漫长岁月所积攒的疲惫感、对自己事业否定的空虚和对自己的厌恶感,从虚空中被一口气倾倒出来,裹挟着他坠入最黑暗的深渊。

      放弃吧。

      这个念头也曾在亚恒的脑海中划过。他已经做到了他人都做不到的伟业,见识过世界上所有的色彩,直到最后一刻也拒绝了伊西多的提议,为了自己的人民而破茧而出。所以休息吧,自己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因为远超身体所能承受极限的魔力被强行灌注进来的原因,他原本应该一步走不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才对,连美人鱼在刀尖上走路的痛楚都远远比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撕裂和再生的痛楚本应该将他自我的意志都消磨殆尽才对。可是亚恒不仅站了起来,甚至抵挡了那莫的攻击,让它飞往遥远的城外。

      然而接下来已经不行了,他已经没有能够照看市民们的余力了,能做的到的也只不过是迎接自己的死亡罢了。耳朵已经充血,连近距离的声音都朦朦胧胧,脸上湿润的不是汗水,而是从脸上的血管里流淌出来的血。

      无尽的黑暗如此引诱着他。

      休息吧,你已经做到能够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但是、但是。

      在最深邃的黑暗中,遥远的星星才更为明亮。

      ——“我不后悔。”

      曾几何时,尚且年少的自己,用着不能够与对方在同等的地位上相比较的阅历说出这样轻蔑的话语。

      然而即使时隔已久,当回忆起那段场景、在眼前、在脑海中闪过画面的时候,仿佛蒙尘的明珠再一次焕然新生,那份强烈的、热烈的心情就再一次在心中燃烧。

      调动起来、调动起来,即使身体已经动不了,但是魔术的运转还能够用,极限的魔力是伤害也是力量,只要不计后果地调用,人也能够做到堪称神迹的奇迹。

      于是偶然回望的人们看到刺目的光在聚集向那莫和亚恒的方向,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聚集着向遥远大地的边缘坠落。直到变得刺眼也仍然在聚集,直到将两人都吞没在内也仍然在聚集,那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直到在某一点迸出刺目的光辉,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白色的光芒吞没。

      在这个瞬间之后,人们很快恢复了原状,街道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只除了两个人——

      亚恒与娜莫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日速。
    最近在看日式的小说,不过排比是我老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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