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琅嬛之境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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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之日如期而至。
少昙比往日醒的要更早些，她一边对着镜子将头发用玉冠束起，一边默记着昨日那三位老神交代给自己的东西，还有陆吾所说的那几个名字。
“仙界，柏咸长老；妖界，敖疆族长；魔界，南歌易安。南歌易安，南歌……”她念了两遍，突然发觉这个南歌这个姓有点熟悉，又念了一遍，突然就想起来了，她念道：“南歌芷。”
一想到南歌芷，她就不自觉地想起了百泽欢，外界只传言，百泽欢回到魔界之后就被免去了左少将军的职务，从此后不得参与平境军中的事务，除此以外，就再没其他的消息了。
“少昙，先顾你自己吧。”想到这里，少昙便莫名烦乱，于是她抬手拍拍额头，强制让自己不再去想百泽欢的事情，嘴里也继续念道，“佛界，要找阿难师兄和迦叶师兄……”
百泽欢的事情其实并不能给她的内心带来多大的冲击，毕竟，神界魔界如今仍旧是敌对方，她本就没必要去关心百泽欢的境况。
所以，等她换好官服之后，百泽欢的事情就被她完全抛到脑后去了。她只安静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平日里，她都喜好穿纹绣着金色莲花的白袍子，挂着自己的般若铃，头发也是在发顶的位置绾了个髻，随意地点缀一个玉莲簪花，再后脑的头发松松披散地脑后。
但现在，她穿着一件规规矩矩的雪白长袍，袍子外面又罩了件紫色轻纱大衫，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华贵。她的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被一只简雅的白玉发簪稳稳地束在头顶，干净利落。
这是紫微垣司职之神的统一装束，区别于太微垣的纯白色装束，更区别于天市垣的暗灰色装束。
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在手划过腰带的时候，她的眸光一滞。随后，她将手扣在腰带上，将上面挂的般若铃取下，小心翼翼地奉在佛像前。
如今，她已在神界司职，是不该像往常那般挂着这佛界法器出去招摇的。
她看着静躺在烟炉前的般若铃，将长袖一甩，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
而后，她打开桌上放置着琅嬛密钥的木盒，将那枚早已用锦绳与流苏装点成玉挂模样的黑玉棋子挂在腰间。
韶光已早早地候在庭院中央，是以少昙才刚刚下楼，便看到了伫立在庭院中的窈窕身影。
她一出荷塘，便走向韶光，笑着招呼道：“韶光。”
“上神。”韶光微笑着迎上前来回应她，又下意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称赞道，“上神穿这紫色官服很漂亮。”
“韶光莫取笑我了。”少昙面皮向来很薄，最听不得别个称赞自己，因此听到韶光这般说，她的面上便多出两片红晕，下意识低下头去。
等到她抬头的时候，便注意到了院子有些变化。
西隅角不知何时被辟出一块土地来，里面直直地插着一支白色木兰花，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正顺着花枝往下滑落。
少昙指指那花枝，惊喜道：“那是昨天，你问我要去的那支木兰花？”
韶光顺着少昙的目光看去，点头道：“是。”
说罢，她补充道：“这花枯了总是可惜，我试着把它养在土里，想着兴许能成活，来年说不定还能长成一株高大的木兰树。”
“一定能的。”少昙拍拍韶光的肩膀。
虽然那日承平说过，要少昙在辰时抵达琅嬛，然而，为了保险起见，少昙还是早早地出了莲华宫，赶往紫微垣。
她是不大认得紫微垣的路的，幸而，韶光一直在前面为她引路，一路上，还耐心地为她讲解路旁那些漂浮在彩云之上的华美宫殿是哪些神君的住所。
少昙顺着韶光所指的宫殿一个一个地记，没有看前面的路，所以，一时不察，突然撞上了韶光的后背——韶光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韶光？”少昙退后一步，盯着韶光的后脑，疑惑道。
韶光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往前面某个方向指了指，道：“那边，是天玑殿下的宣曜宫。”
说罢，韶光扭头朝少昙粲然一笑，而后，向一旁侧开两步，为少昙敞开了前方的视野。
少昙展目望去，看到了肃立在宣曜宫门前的天玑。
十丈外，天玑身姿挺拔地肃立在宣曜宫的宫门前，他直视着前方，似是在观赏天边淡黄色的晨光，但他的神色冷漠肃然，加之他的双手负于身后，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的威严肃穆，更加令人不敢逾越。
说来也怪，天玑的目光明明是直视前方的，却在少昙望向他的那一刻，扭头看过来，恰与少昙四目相对。
但只看了一眼，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像是没有看到彼此一样。
少昙低下头来，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纠结之中，她抬头看着韶光，恳切问道：“韶光，到琅嬛还有别的路吗？”
韶光摇头：“没有。”
少昙抿唇道：“时辰还早，我想再熟悉熟悉紫微垣，不如我们逛一会儿，再去琅嬛。”
她认为天玑一向公事繁忙，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去了，反正时辰尚早，她们去别处溜达一会儿，等天玑进门后再过去也不迟的。
存着这个心思，还未等韶光开口，少昙就已经快速转过身去。但她正要往前走，手臂却被猛地扯住，教她往后退了两步。
她扭头，见韶光眸色清冷，正严肃地看着她。
“韶光？”这还是见面以来，韶光首次露出这样冷厉的表情，因此，少昙心神一晃，后退了一步。
韶光松开了少昙的手，欠身道：“上神勿怪，韶光只是听说了一个传闻，心里有些疑问，想请上神赐教。”
少昙往一旁挪了两步，恰叫韶光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颔首道：“韶光，你我之间不必见外，你问便是了。”
韶光正色道：“有传闻说，四殿下与上神您关系匪浅，可是真的？”
少昙呼吸一滞，片刻之后，她听到了自己平静无澜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不，我与四殿下并不熟识。”
韶光道：“既如此，上神见了四殿下为何要躲呢？”
“我并未躲着四殿下。”少昙不自觉地将手掌在宽袖中握紧，她抬眸，解释道，“我只觉得时辰尚早，不必着急过去。”
韶光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少昙，她继续问道：“可方才我已经告诉上神，那是四殿下的宣曜宫，上神也看到了四殿下。就算上神想再去逛逛，于情于理，也该先过去同四殿下问安才是。可上神看到四殿下后，却转身就走，此举动着实令韶光百思不得其解。”
少昙皱住了眉头，她这才觉着自己方才只记得要避开天玑，却忘了自己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是欲盖弥彰。若是自己果真同天玑不熟识，见了天玑，是应该立马上去大大方方打招呼，而非躲开。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将韶光搪塞过去，却听到韶光开口道：“我知道上神独居莲华宫甚久，一向不拘礼法。可这里是紫微垣，居于此地的大都是身居高位之神，韶光希望上神行事能小心谨慎，以免招致祸端。”
闻言，少昙暗暗松了口气，她直了直有些发麻的脊背，尽力扯出一丝感恩的笑意，柔和道：“我记得了，多谢你，韶光。”
她方才的确因为韶光的咄咄相逼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觉得尴尬难堪，无地自容。可如今，她似是体会到了韶光的良苦用心，因此心底里反倒对韶光更为亲近。
神界，恭恭敬敬地称赞她的神很多，可是若韶光一般能如此直白教导她的，却很少，少的厉害。
算一算，除了韶光，就只有自己那位严厉的兄长少昊了。
韶光语气缓和下来：“那上神如今……”
“第一天上任，早些总是好的。”少昙微笑道，说着，她抬起头向前看去。
她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怪异的感受，但已经比方才坦然了许多，她正打算走过去同天玑打招呼。可是，这一抬头，她却愣了。
宏伟庄严的宣曜宫前空空如也——天玑已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去，不见踪影。
明明是不愿意与天玑遇见的，可现在天玑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却又觉得心底里不停地反酸，煞是难受。
见天玑不见了，韶光颇惋惜道：“看来四殿下已经走了。”
她嘴上虽然这般说，眼眸中却划过一丝欣慰来，说着，她侧头看向面带失落的少昙，温声提醒道：“上神，我们走吧。”
少昙一路都心神恍惚，是以后来韶光沿途为了她指了哪些宫殿，她一个也没记住。
不知不觉，她们已到了百花天苑的白色石门之前，承平正立在门前等候她们。
百花天苑，顾名思义，便是神界的御花园。
花神由百花灵气所化，又受百花灵气滋养修成百花之神，此后，百花神又以自身灵力浇灌苑中的姹紫嫣红，使它们永开不败，成为神界独特的风景。
只可惜，以白色玉石所砌的琅嬛境就位于这百花苑中央。因着当年天帝对琅嬛的封锁，百华苑也被关闭，从此这满苑的万紫千红也被关进高高的院墙内，只能与同类争奇斗艳，却无神来赏。
少昙闻着从苑中飘出的香味，一方面因着这香气而心旷神怡，另一方面又为这孤芳自赏的百花惋惜。
晃神间，承平已打开了百花苑的大门。
少昙本以为，进门后望去，会是百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盛景，可是，大门打开之后，她最先看到的却是一间书房，而正对着她的是房间里的另一道门。
她随着承平走进去，便看到了这间书屋的全貌。
这书屋与平常的书屋是有很大区别的，屋内四面被高至屋顶的书架布满，密密麻麻的书籍放满了四周书架。
放眼望去，这书屋似是以书为墙而建。
而书屋的窗户，是以白木隔开列在房顶上面的，横竖各九格，将这偌大的书屋照的亮亮堂堂的。
屋中还有一桌一椅，桌上只一笔一砚，除此外，屋里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承平转身，目光错过少昙，望向韶光：“少昙上神司职期间，还请韶光神女在此等候。”
少昙闻言，皱眉道：“你要韶光在这里等？”
承平未言，他依旧冷瑟地盯着韶光。
韶光上前握了握少昙的手臂，温言劝道：“被封为掌书神女的本就是上神一个，上神，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与上神只隔了这两堵墙罢了。”
言毕，韶光就已经抬脚走到某一面书架前，信手抽了本书出来，而后走到桌前，泰然坐定，翻开书页，再未抬头。
少昙见韶光这般情状，眉心未展反而蹙的更紧，可韶光所说的，却又是事实，她不得不服从承平的安排。
因为承平的安排，就是天帝的安排。
承平将书屋的另一扇门打开了，这一次映入少昙眼帘的，终于是竞艳的遍地花朵，红的、白色、紫色、黄色……
一片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盛景。
可少昙心情不佳，因此看这万花盛开的美景也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添出几分伤春悲秋的落寞来。
“上神请。”承平扬手，指着那扇门。
少昙无奈走过去，她后脚才刚刚从门框处落下，便听到身后“咣当”一声——承平已将门重新锁上了。
方才还不觉得，可真到她一个进入这百华苑，站立在这无生气的百花丛中，铺天盖地的孤独之感却如波浪一般朝她席卷而来，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纵使，韶光与她仅一墙之隔。
她抬起头来，看着花间甬道所通向的琅嬛境。
那琅嬛境的确与众不同，远远望去，它像极了一座由白玉堆砌而成的小山丘。这山丘高约十丈，宽约十丈，表面看起来莹滑洁白，泛着淡淡的玉色光芒。
山丘临近顶端的地方似是凿开了一圈细小的空洞，不知是何用处。而山丘半腰处则是环着一圈如车轮般大小的孔洞，形状毫无规则，也没有用什么东西封起，像是做窗户之用。山丘最下面，是一个半圆形的洞门，洞门中央画着一个太极两仪图，是开启洞门之用。
除了这琅嬛境外，惹少昙注意的便是距琅嬛境三丈远的小木屋了。
那木屋只凉亭般大小，表面毫无装饰，从外看，只一门一窗而已。它的建材也普通之至，用的是最常见的松木，一点特殊之处也无。
这是最普通最简单的木屋，可是，放在此地，却是让少昙觉得奇怪之至。它不只与这似锦的繁花不相配，更与这玉石所砌的琅嬛境不相配，看起来毫无用处。
然而，这样的好奇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琅嬛之境的大门在以更大的吸引力诱惑着少昙，使她将目光从木屋上收回，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琅嬛洞门前。
洞门上的确是太极图没错，而且上面的阴点和阳点微微凹陷，凹陷之中各刻了一个字。
阴点上刻的是“琅”，阳点上刻的是“嬛”。
少昙想起了琅嬛的密钥，于是摘下挂在腰间的黑玉棋子，抬手将它往阴点上落下去。
果然，棋子与那凹陷处完全契合，落子的瞬间，阴点发出淡淡的黑色流光。
可是……
少昙侧眸，看向阳点，眉心微微皱起——她只有这一枚黑棋子，并没有开启阳点的白棋子。
“咳咳咳，来者可是掌书神女？”
苍老的声音从少昙的身后传来，少昙转身望去，寻声看向那栋简陋的小木屋，应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老朽瓜前子。”木门缓缓打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探出门来。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眉毛花白、胡须花白、衣服也花白的老者，但他虽然看起来很老很老了，可是眼睛却清明，丝毫没有上了年纪之后的浑浊。
少昙注意到他的腰间挂着一枚晶莹的白玉棋子，那正是琅嬛的另一把密钥。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门后挪出来，他先是朝少昙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朝着少昙走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地从腰上取下白玉棋子：“老朽是给这琅嬛境看门的，姑娘你，叫我瓜老就是了。”
瓜老走的极慢，每一步大概只挪了他半个脚长的距离，但他也没因着自己行动不便而生出恼意，反而看起来悠然自得，惬意的很。
少昙也不着急，她只觉得瓜老走的颇为艰难，于是走过去搀住了瓜老的手臂。
瓜老抬头，感激地看着她：“姑娘，谢谢你啊。”
少昙：“瓜老您见外了。”
瓜老点点头，边一步一步往前挪，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啊？”
少昙：“瓜老您叫我少昙就是了。”
“噢，小昙这名字好啊，那老朽以后就叫你小昙了。”大抵是年纪有些大了，所以瓜老只当少昙叫小昙，叫的起劲。
少昙没觉得有何不妥，因此也并没有纠正，只点头道：“好。”
从木屋到琅嬛洞门不到三丈的距离，他们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了琅嬛洞门前，瓜老便颤抖着手举起白玉棋子，利落地将它按进阳点。
随之，阳点溢出白色的流光。
紧接着，随着“咔”的一声巨响，琅嬛洞门自动朝里面打开。
少昙本以为，琅嬛境表面虽是一座山丘，内里却应该分为很多层才是，如正常的建筑一般。可她走进去才发现，这琅嬛境实际上是将玉石山丘内部全然掏空而成，里面是一个延伸至顶峰的空心穹隆。
她现在仿若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唯一不同的是，这山洞大的离谱，几乎占据了整个山丘，只留下外部三寸厚的壁垒来遮挡和支撑着整个山洞。
山洞壁就如初进百花苑的那处书屋一样，除却是半腰上用以照明之用的巨大孔洞，穹隆般的洞壁密密麻麻布满整齐摆放的天书，与那书屋不同的是，这洞内壁并没有摆放书架，而是在洞壁上开凿了无数块两寸深的方格而形成书架，所有的书就直接放在洞壁之中。
境内正中央的地方有一个三人合抱粗的玉石柱，如不周山一般延伸至洞顶，只差一丈的距离便能触到峰顶。
方才少昙在外面看到的那圈小孔洞透进来一缕缕光线，光线正好汇集在玉石柱的顶端，聚成一个光团。
光团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瓜老拄着拐杖挪到少昙身侧，他仰头看向那处光团，道：“小昙啊，瓜老嘱咐你一句。这琅嬛境一千九百九十七万零五百二十四册天书，你都可以随便看，唯独净天柱上这一本，你绝对不可以碰，记得了吗？”
少昙本没看出光团之中闪光的是一册书，但瓜老这般嘱咐她，她便顺从应道：“多谢瓜老，少昙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琅嬛之境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