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琅嬛之境7 ...
-
太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拨开沉沉的雾霭笼罩在昆仑山上，山巅的白色木兰像是被渡了一层金。花瓣上的露珠因着阳光的照耀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像是璀璨的宝石，闪闪发光。
树下，一个白衣少年正踮着脚尖，挽着衣袖的手臂奋力托着一个白玉净瓶，凑近那如净瓶白玉一般洁白的花瓣，他勾起小指，轻轻将花梗往下一拉，那一颗颗莹润的水珠便顺着花瓣的尖端尽数流入净瓶中。
少年这才放下脚跟站稳，他将净瓶放在自己耳边摇了摇，觉得收集地差不多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了。
他抬起右掌，化出一颗洁白光滑的珍珠，要往净瓶的瓶口去放。那净瓶的口看起来是很大的，跟茶杯的口是差不多大的，但瓶口越向下越窄，到瓶颈的地方只剩下珍珠大小的径口。
这珍珠丢下去，正好堵住了瓶颈。
珍珠刚刚顺着净瓶内壁落下去，堵在颈口发出“叮”的一声，紧接着，少年感到自己头顶上来传来噼里啪啦的奇怪声响，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如小石子一样哗哗落在自己的脑袋上，肩膀上，然后沁凉沁凉地顺着脸，顺着脊背往下滑落。
“啊！”少年大叫一声，跳着躲到了树荫外，然后将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一手的露水。
他低头看了一眼木兰树下湿了一大片的地面，便知是方才有谁施术晃动了树枝，才让自己成了落汤鸡，他将手里的净瓶往石桌上一放，立马叉腰气鼓鼓地朝着大殿大声喊道：“清瑟，你偷袭我！”
清瑟刚从桌上取过陆吾的发带，正要帮陆吾将头发系起，忽听见明索这般气愤地喊他，一愣：“明索在喊什么？”
陆吾睁开眼睛，朝窗户瞥了一眼，而后抬手从清瑟手中接过发带，面无表情道：“清瑟，去宫门外迎客。”
明索正愤愤地将袖子撸下来，要抬袖擦脸上的水，便看见清瑟一脸疑惑地走出大殿，看到他的瞬间还愣了一下，于是便大步走上去，指着清瑟的鼻子控诉道：“好你个清瑟，大早上的你就不安分，你现在，立马给我站在树下面，我要报仇。”
“你在说什么？”清瑟一面觉得明索狼狈的样子有点好笑，一面又因着明索莫名其妙的话觉得疑惑，但他并没有打算和明索多说，只抬手从一旁的树干上随手扯过一块布丢给明索，随后便大步朝宫门外走去。
明索下意识接过清瑟抛来的布，定睛仔细一看，发觉那是他自己的擦脚布，愈发生气了，立马冲到清瑟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清瑟的去路：“清瑟，你敢把这个给我擦脸，你完了，你完了……”
清瑟将目光从宫门外收回，不耐烦地扫了明索一眼，见明索脸上依旧是淌着水，然后侧眸看了一眼明索抓在手里的那团布。
他觉得明索实在很聒噪，也觉得明索脸上这水渍实在碍眼，加上他急于去看是哪位贵客到访。于是，不做他想，清瑟直接抬手夺过明索手中的白布，胡乱在明索脸上擦了两把，然后一只手捏着明索的脸蛋，直接将手里的布给塞明索嘴里去了：“安静点。”
瞬间安静了，明索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清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
清瑟却没看见，他一堵住明索的嘴，就立马抬脚与之擦肩而过，朝着宫门走去。
有客？门外空空如也，不像是有客的样子。
清瑟索性走出大门，环顾四周，忽然发觉左手边院墙外的树后面，有一截红色的布团，那团红布好似还在轻轻移动，明显树后有谁躲在那里。
清瑟将步子放轻，小心翼翼地朝那棵树走去，眼看着已经走到树前，他正要去看树后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身后就突然传来明索的吼声：“清瑟，你完蛋啦！”
清瑟扭头，见明索端着一大盆子水面目狰狞地朝他跑过来，眉头一皱，身形一闪。而树后面的那个红衣身影却在此时突然冒出头来。
“哗——”
这盆子水将冰夷浇了个透心凉，他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水，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明索，又侧头看看抱臂站在一侧的清索，僵硬地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早上好啊。”
他只不过一时贪玩耍了这小童子而已吗，至不至于，遭报应遭的这么厉害。
清瑟拱手道：“主神让小童来迎客，想必贵客就是神君了。”
冰夷一边拧着袖子上的水，一边勾唇道：“贵客倒还不至于，只是闲来无事，找阿陆聊聊天。”
阿陆？
明索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怪亲密的，于是踩着小步移到了清瑟身后，将手指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这谁啊，听起来跟主神挺熟的？”
像是忘了方才的事情，明索觉得自己跟清瑟在这种时候还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清瑟摇摇头，然后面带微笑看向冰夷，朝宫门扬手道：“神君请进。”
明索看着冰夷这一身湿漉漉的，觉得有些心虚，于是一边拎着盆子朝宫门跑，一边招呼道：“是啊，神君别客气，请进，我去通报我家主神。”
一踏进门，他就直奔大殿，朝陆吾的卧房跑去。
陆吾正站在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带，听到声响，从铜镜里扫了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明索一眼，轻描淡写道：“将湿衣服换了罢。”
“我一会儿就去。”说罢，明索舔舔嘴唇，试探问道，“主神，门外那个是谁啊？”
陆吾沉静道：“黄河水神。”
“啊？”明索面露悲痛之色，他绞着手指走到陆吾身后，低着头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主神，我方才，不小心，泼了黄河水神，一盆水。然后，他衣服都、都湿了。那个……”
因着害怕和兴许，他这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全没了方才面对清瑟时的张扬和理直气壮。
陆吾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道：“挺好的。”
“啊？”挺好的？
明索抬头，一脸惊讶地望着陆吾。
“他淋你一身水，你泼他一身水，不是扯平了吗？”陆吾面色平常道，“好了，去将衣服换了吧。”
“噢噢，好。”明索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方才自己淋的水原来是那个黄河水神做的怪，心里登时没有那般愧疚了，于是心安地转过身去，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不但如此，他还在暗自腹诽道：哼哼，黄河水神是吧，叫你捉弄我，做落汤鸡的滋味好不好受。
“阿嚏~”才刚走到石桌前，冰夷就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来的剧烈，以至于他弯了个腰再起来时，湿漉漉的发丝已经贴在了脸颊上。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郁闷道：“是不是啊，这么容易就病了？”
说着，他瞥见桌子上的毛巾，顺手拿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接着又去擦头发上的水。
明索换完衣服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冰夷正拿着自己的擦脚布奋力擦干头发上的水。他先是抽了抽嘴角，然后立马敛去神色，走到冰夷跟前，脸上堆满笑意提醒道：“神君，你脸上有点脏东西，要不要再擦擦啊？”
闻言，冰夷神色立马紧张起来，他拿起毛巾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然后抬眸问道：“干净了吗？”
“没有没有。”明索伸着脖子看了看，抬手指指自己的左嘴角，“这里这里。”
于是，冰夷拿着毛巾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右嘴角。
“不对，是另一边。”明索笑道。
冰夷又立马去擦自己的左嘴角，觉得擦得差不多了，又抬头向明索确认道：“没有了吧。”
明索又伸了伸脖子，装模作样地在冰夷的脸上审视了一番，然后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吐出两个字：“嗯。没了。”
清瑟站在一旁，不明白明索做什么要骗冰夷，于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看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劲。
那块毛巾有点眼熟。
那块毛巾是他那时候顺手在阶下的树上扯下来没错，但是树上怎么会挂着一个毛巾呢。
他想起来，昨晚明索非要坐在院子里洗脚，洗完脚后让自己帮他把擦脚布拿出来，明索擦完之后得寸进尺要他将擦脚布再拿回去。
他自然不能惯着明索，直接抬手将擦脚布挂树上了，然后，明索就趿拉着鞋子去追着他打，那块毛巾就被忘在树上了。
再然后……等等……
“嗤——”清瑟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明索和冰夷不约而同抬头去看清瑟，只见清瑟正在低着头努力收敛脸上的神色，但眼睛里却是明晃晃的笑意。
冰夷以为他是在笑自己，于是皱眉问道：“你笑……”
什么？
“嗤——”还没等冰夷将话问完，清瑟绷不住表情，又笑了，但他笑了一声之后，就立马抿住嘴唇，想克制自己停下来。他虽然是在克制，但也只是在无声地笑，他的身子因着这笑甚至都在颤抖。
明索见清瑟跟傻子一样抖抖抖，顺口揶揄他道：“清瑟，你今天没吃药吗，疯病又犯了？”
清瑟闻言，抬眸看向明索，这次他虽然没有再笑了，但是看向明索的目光里明显多了一层不一样的意味，像是嘲笑，又像是同情。
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一撞见清瑟的这个目光，明索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于是立马抬手扯过冰夷手里的毛巾往自己后腰的腰带上一别，指着清瑟恐吓道：“你再笑！”
清瑟本来只是在憋笑，但是明索这么一说，像是打开了他的开关。
“哈哈哈哈哈哈哈……”清瑟爆发出更为洪亮肆意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明索：“……”
冰夷：“……”
明索指着清瑟的手已经发抖了，他盯着清瑟笑得露出白牙的嘴巴，伸手又扯出自己的擦脚布，在手里摇了摇，咬牙恶狠狠道：“清瑟，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他甩着自己的擦脚布朝清瑟扑去。
清瑟一边哈哈哈哈哈一边灵活地跑出宫门，明索穷追不舍地跟了过去。
冰夷看着宫门外两人老鹰捉小鸡一样的身影，尤其是那只小鸡一边跑一边疯笑，忍不住笑了一声，饶有意味道：“昆仑主神看起来挺稳重的，怎么门下童子跟二傻子一样？”
“唉~”冰夷觉得自己大大方方地进来就好了，做什么捉弄那小子，现在倒好，搞得一身水不说，都进来这许多时了，陆吾还没有出来。
这样想着，他就要转身去进大殿瞧上一瞧，看那陆吾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才刚刚起床，衣衫还没有整理好，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暗了暗。
谁知，他才转过头，就瞧见肃立在台阶上的高大身影。
陆吾今日依旧是着了一件靛青色的外袍，宽大的外袍松松垂下，露出里面的暗黄色长袍。他端庄雅正地站在那里，宛如庭下一株挺拔的玉树，挺拔貌美不可侵犯。
只是，陆吾的目光始终是落在门外那两个嬉戏打闹的童子身上的。
冰夷站起身，摇着水中的碧水扇朝陆吾挪了两步，委屈道：“阿陆，你看你的童子，泼了我一身水，你也不管管。”
陆吾朝冰夷看了一眼，像是才注意到冰夷的存在，他缓步走下台阶，带上一如往常温和又疏离的笑容，温声道：“水神。”
他又打量了一眼冰夷，道：“童子顽劣，还望水神见谅。只是水神捉弄童子在先，此事是否要本神管一管。”
“诶~我跟阿陆开个玩笑罢了，阿陆这么认真做什么？我怎会同一个小童子计较？”冰夷闻言，脸上立马堆满笑意，他侧头朝宫门外扫了一眼，道，“小孩子顽皮嘛，我跟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般贪玩，理解理解。”
说着，他抬手扯住陆吾的袖子，眨着眼睛巴巴道：“但阿陆啊，我现在衣服都湿了，你总得给我件干净的衣服换换吧。”
以他的功力，施个法弄干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偏不愿意，他就是要在昆仑神的宫殿里沐浴更衣，他就是要看看这昆仑诸神陆吾大人会作何反应。
陆吾闻言，侧眸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只是将手背在身后，朝庭院中央走了两步。
看这样子，陆吾是要拒绝他了吧，冰夷这样想着，就要上去再撒撒娇，他就不信陆吾好意思驳了他的面。
然而，陆吾站定，朝打闹的清瑟和明索唤道：“清瑟，明索，侍候黄河水神沐浴更衣。”
清瑟和明索闻言，停止了追赶嬉闹。
清瑟将从明索手中夺过的毛巾别在腰上，面色如常地大步朝宫门走来，明索也立马跟着踏进宫门来。
等到清瑟和明索走过来，陆吾才扭头面向冰夷，扬手朝着侧殿，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温和笑意，开口道：“请。”
话毕，清瑟和明索便立在冰夷身侧，亦是朝侧殿扬手示意道：“水神，请。”
冰夷本来就是想捉弄陆吾，但现如今看到陆吾落落大方地让他进侧殿沐浴更衣，反倒有些不自在了，但陆吾那笑容，着实令他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他轻笑一声，摇了摇手里的碧水扇，媚笑道：“那，劳烦两位童子了。”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冰夷才穿着干净的中衣走出侧殿。
他本来只打算拿水随便冲一冲，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就是了，谁知清瑟和明索按着侍奉陆吾的步骤来，水换了三遍，第一遍放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草，第二遍放一篮子木兰花瓣，第三遍清水又洗一次。
还有那头发，随意梳一梳就是了，做什么拿着几种不同的梳子梳了一遍又一遍，还顺道按了按头皮，虽然按得他挺舒服的，但这也太浪费时间了。
好不容易擦干身子穿上中衣，清瑟又拿着熏香炉在他衣服上从上到下熏了三遍。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陆吾身上那么香了，拿花瓣和香料泡澡，泡完还要再拿香料熏一遍，哪能不香呢。
他穿好中衣就立马出来，本想着去骚扰骚扰清高的陆吾神君，可他在昆仑宫几个大殿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陆吾的人影。
等他出了大殿，看到庭院中候着的清瑟和明索，下意识问道：“小子们，你们主神大人呢？”
明索指指宫门，笑道：“走了呀。”
“走了？去哪了？”冰夷走下台阶，急切问道。
他黄河水神还在这里做客呢，陆吾就抛下客人自己走了，这也太过分了些吧。
清瑟道：“昨日，主神得知少昙上神被封为掌书神女的事情后，就定了今日去向上神道贺。加之，水神今日来的突然……”
“少昙上神，掌书神女。”冰夷挑了挑眉头，若有所思道，不过片刻，他便冷哼一声，笑道，“我来的突然，他便可以不吭不响地走了吗”
清瑟也觉得这不是他们主神的一贯作风，但他也不想去猜测陆吾这么做的原因，于是只是温声赔礼道：“兴许，主神走的紧，忘了。”
“忘了？也对，算算，陆吾上神也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罢了罢了。”冰夷揶揄了陆吾一番，未等两个童子生气发作，他便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道，“二位，烦请帮我找件陆吾上神的衣服穿穿吧。”
明索本身就因为冰夷前面那句话生气，又听见他要穿陆吾的衣服，立马拒绝道：“不成，水神怎能穿我家主神的衣服？”
“不成？”冰夷挑挑眉，抬脚走到明索跟前，抬手比了比明索的发顶，很明显，明索的发顶还不到他的下巴，他勾勾唇，低眸笑道，“要不，穿你的？”
清瑟瞥了面色难堪的明索一眼，扭头看向冰夷，道：“水神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琅嬛之境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