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锁清秋》嘟嘟顺

1、第一章 人生初见

　　入夜，码头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热闹，四下里静悄悄。三五渔船聚集在一起，星星点点的渔火倒映在江水中，别有一番风景。
　　远处，一艘客船孤零零停靠在岸边，烛火闪烁，影影绰绰有人影在晃动。
　　“姑娘，风高夜黑，还是回船舱里休息吧。”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抱着披风出来。
　　立在甲板上的白衣姑娘并未动弹，“白日在里面闷了一整天，好容易能出来透透气，你非要来聒噪。”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股子江南味道，像是有人在你耳边低吟浅唱。
　　丫鬟赶忙把披风给她披上，还把带子收紧些，“好在许嬷嬷头晕早早睡下，不然奴婢又该挨骂了。这么晚，任凭姑娘任性站在风口上也不劝劝，若是姑娘着凉有个闪失，仔细你的皮子！”后一句话忽而变了口音，迥然一个四十多岁嬷嬷，那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也多了几分老气横秋。
　　“噗嗤~”白衣姑娘见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姑娘笑了！”丫鬟也跟着笑起来，“自从老太太去了，姑娘就从未笑过……”
　　话说了半截，丫鬟瞥见姑娘面露悲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停住。
　　“姑娘，还是抱着手炉好些。”船舱里又出来个丫鬟，瞪了先前那丫鬟一眼。
　　白衣姑娘把手炉接过去，望着远处，片刻方说着：“当年离京的时候我才三岁，现在回想一下，竟连京城冬天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行至此处路程过半，倒是觉出这风比江南的风要硬朗些。眼下才秋天，不知道冬天是不是如诗中写得那般：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又是下雪又是旋风，岂不是冻死人。”
　　“忍冬，休要在姑娘跟前胡说！”后出来的丫鬟轻轻扯了扯另一个丫鬟的衣襟，还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三人，说话不用忌讳。”白衣姑娘轻声说着，“你们二人都是外祖母赏赐，在我身边七八年的光景。你们事事都为我着想，倒比我从京城带过来的还上心。这次回京，你们又弃了原主家执意跟着我，不管我日后如何艰难，必护你们二人周全。”
　　“姑娘，这话折煞奴婢了。”两个丫鬟听见这话连忙跪下，“老太太把奴婢们给了姑娘，姑娘就是奴婢们的主子。姑娘好性，对奴婢们从不打骂苛责，奴婢们愿意在姑娘身边服侍。况且奴婢二人都是被人牙子打小拐卖来的，不记得父母家里，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
　　“快起来，地上凉。”白衣姑娘让二人起来说话。
　　半夏站起身，忽瞥见江面上似乎有个东西，正朝着客船方向飘过来。
　　“姑娘，有东西！”她低声呼喊起来，急忙把自己姑娘护在身后。
　　白衣姑娘似乎也瞧见了，她并未害怕，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像是一个人趴在木板子上，拿灯笼和木棍来！”
　　“姑娘……”
　　“快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忍冬听了只好去拿，不一会儿，她拎着灯笼和长竹竿回来。
　　“姑娘，你且靠后，还是容奴婢先查看查看。”半夏性子沉稳，遇事有主意。
　　忍冬高举灯笼，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着江面。那个黑影越来越近，果然是一个人趴在一块木板上。他穿着粗布衣裳，脸朝着客船方向，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看面容不过十四五的样子。
　　半夏握着长竹竿伸出去，轻轻地在他身上扎了两下，他竟然毫无反应。
　　“姑娘，还是把船老大喊来吧。这人恐怕……没有什么活气了。”
　　死人？白衣姑娘闻言蹙了一下眉头，刚要说话，却见那人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攥住了竹竿。
　　他的眼神好可怕，倔强中带着戾气。他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扫了一下，最后盯着白衣姑娘说了句“救我，别报官”，随即又闭上眼睛，可攥着竹竿的手却没有松开。
　　“姑娘，怎么办？”半夏瞧着姑娘询问着，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个人出现的诡异，却又喊救命不让报官，莫非是歹人？要是贸贸然把他救上船，恐怕要惹来祸端。
　　白衣姑娘迟疑了一下，瞧着他攥着竹竿的手说着：“他的求生欲如此强，若是把他推回江里不管无异于害命。罢了，既碰上了咱们便是他的造化。忍冬，你把他弄上来。”
　　“姑娘放心，我可不是白吃饭的。”那个叫忍冬的丫头长得并不粗壮，却有一把子男人都没有的力气。她撸起袖子，接过半夏手中的竹竿。
　　她试着往起拎了拎，觉得竹竿韧性够，只是那个男子不松手有些麻烦。
　　“这位哥，我是要救你的命，你可千万别松开手。”她叨叨咕咕着，“老天爷保佑，你要是再掉进江里，你做鬼也别埋怨我们主仆，我们尽力了。”
　　不知道是老天爷显灵，还是男子听见了她的话，他攥着竹竿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忍冬把他拽到岸边，跳下船，又把他从木板上拖下来，这才招手让半夏搭把手。两个人把男子抬上了船，依着姑娘的吩咐抬进了船舱。
　　“姑娘，他身上有好多伤，应该流了不少血。”
　　不用忍冬说，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身上的粗布衣裳破烂不堪，横竖交错有很多口子，露出的皮肤伤痕累累。
　　白衣姑娘在他身边蹲下来，手指放在了他的脉搏上，沉思了片刻才松开。
　　“应该是受伤失血太多，再加上在江中受了风寒。先要清理伤口，涂上止血消炎的药，再熬浓浓的姜汤灌下去，性命无虞。半夏，你去准备药和姜汤。忍冬，你悄悄把船上那个老实巴交的老刘头喊来，给他些碎银子，让他帮忙给这个公子上药换衣裳。”说完她便起身要出去。
　　男女五岁不同席，她把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弄进船舱已经是大不为，自然不敢多停留。
　　可还不等她迈步，一只手突然扯住了她的衣襟。
　　她吓了一跳，低头正迎上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还不待她说话，那双眼睛再次紧闭，手也跟着松开了。她急忙出了船舱，扭头瞥了一眼躺在里面的男子。年纪不大，穿着破旧，一看就是穷苦出身，不知道自己救了他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