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增》湜湜其沚

1、归人

　　凌晨三点，飞机在她阔别多年的城市降落。
　　初春的晨，空气里的寒气很重，苏未一手微微拉紧了身上的白色风衣，一手握紧了手中的透明雨伞，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晨曦微露，四周阒然，周遭的一切都昏沉沉的。饶是苏未这样的性子，也不由觉得心底有些发冷。时间太早，日子也不对，这里安静得连虫鸣都听不到。
　　“这里真寂寞啊，姐姐。”苏未吐出一口气，很快在冷雨里散成一团白雾。
　　苏茉在的地方并不难找，但大约是有几分近乡情怯，苏未徘徊许久才找到了那个地方。
　　收伞，搁置在一旁的柏树旁，苏未望着对方扯了扯唇角，轻声：“好久不见。”
　　没有回答，耳畔只有稀稀落落的雨声，苏未叹了口气，微微挑眉，道：“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呢，姐姐。”
　　对方微笑，却不答话。
　　完全不受对方反应冷淡的影响，苏未蹲下身子，望着苏茉浅笑。
　　“呐，姐姐，这些年，还好吗？”
　　对面的人微微笑着，依旧没有回答。
　　苏未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那张熟悉的笑颜，眼中的神色却渐渐温柔起来。
　　记忆的碎片伴着这初春潇潇的晨雨落了一地：
　　温柔谦和的姐姐，陈旧古老的走廊，荒芜凌乱的小院；
　　幼时廊下叮铃作响的贝壳风铃，夏夜院落里飞舞的萤火虫，姐姐一字一句口授的诗篇，无数次相伴入眠的童话；
　　再长大些，趴在书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的信，盛夏夜间盛开的白色昙花，深夜里姐妹两人之间秘密的闲聊；
　　再后来，是在异国他乡收到的一封封电邮，以及那个已经来不及实现的旅行计划。
　　苏未用力地咬了下唇，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瓣上留下一道苍白的印记。
　　“姐姐，我带了一样礼物给你。”
　　苏未从包里取出一本包得整整齐齐的书，翻了翻书页，从里面取出一张浅青色的信笺来。苏未望着信笺上的三个字，苦笑，然后将信笺重新夹入书中，将书郑重地放在了那个人面前。
　　苏未站起身，吸了口气，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冰冷的水滴。
　　“再见。”苏未低头望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唇瓣轻轻张合，“姐姐。”
　　离开的时候，已近九点，下着雨，墓园里依旧暗沉沉的寂静，宛若世界都已安眠。到达山脚时，苏未回头，望见不远处的另一条山道上有一个撑着黑色雨伞的身影，正往山上去。苏未停了停脚步，想起幼时苏茉教自己诵读《琵琶行》的情景来。
　　他站在墓前，望着指间的那张信笺，浅青色的纸张有些深深浅浅的斑痕。一滴雨落在“雨”字钩起的地方，墨水晕开来，宛如一滴未及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