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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五章 ...

  •   十一月末的南浔,水雾缭绕,烟雨朦胧。

      青石路上,少年一身布衫,撑伞而立,回眸间,疏离冷漠。

      看到这样的场景,撑伞而来的乐玺结一怔,蓦然想起他在红楼的那段时光。白乐轩,未来将承担起整个白家重担的人,也像这般圻长玉立,一双眼睛包容了沧海,平静得令人心颤。

      对白家而言,只有通透之人才能执掌大权。那位白乐轩,被称为百年不出世的天才,至居于白茶之下。但后来,家族内斗,他死了。

      “三公子,需要我把童桐叫来吗?”跟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问。

      “不了,他看到我了。李叔,你去忙吧。”他淡淡笑了下。
      来这里,是二十三号那天他临时做的决定。为了能进剧组和童桐面谈,他让爸爸麻烦了一些人。

      童桐。
      和这人相处半个月下来,他需要证明一些事。

      但突然又想起,八月末,他离开姑苏时,曾一时气急的说过出一句话:除非他丢马甲,他绝不会来找这个人。

      现在来看,当真是世事无常。

      或许也可以说,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他看了眼天,雾蒙蒙的,不甚明朗。南方进入冬天,便总是这样。

      好在,这场雨过后,总会放晴,哪怕短暂。

      看到童桐向他走来,这张与自己已十分像的容颜,除了身高不一样,还真是微妙。他又笑了一下,眼里有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星星落在他眼里,看得童桐怔愣了一瞬,旋即,不爽,“你不准笑!”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别人顶着自己的脸,笑得特别让人眼前一亮,从而被称赞颜值甚佳。
      去特么的颜值,老子要你们关注的是老子的演技。

      乐玺结不笑了,看了眼不远处那一圈正在打量他的剧组人员,示意他去外围走走。

      走就走,谁怕谁?
      少年气呼呼,对赶来的俞玚挥挥手,走得相当理直气壮。

      一时间,剧组哗然。
      双胞胎?兄弟?不,那不是这些日子被网友群嘲的那个,那个喜结良缘?怎么就进剧组了?导演不管管?

      导演还真不打算管。乐家的小公子,哪个敢管?

      见李制片来探班,他呵止住周围窃窃私语的剧组人员,“再休息十分钟就准备开拍。五分钟后,童桐要是没回来,把他的戏份压后,让安谧提前拍。”这话,是对跑回来的俞玚说的,也是对安谧说的。

      演艺圈就这样,哪怕你演的是男一,番位大,但资历不行,还不是只能听人差遣?

      这边,童桐待乐玺结岔进了一条小巷。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雨不大,少年撑着油纸伞走在石板上,只脚上的布鞋湿了边,“几天不见,你瘦了。”

      的确是几天不见了。他入住拙政园不到三天,这孩子就入《春华》拍戏。因为采景地在南浔,往来姑苏需要好几个小时,为了方便,自他拍戏后,俞玚就在这里给他安置了一间公寓暂时住,再也没回去过。

      “我戏拍了十多天,你自己的事也快结束了,现在来看我,啧……不会是来道别的吧?怎么?你不会还想让我送你回去吧?”他之前入戏太深,现在中场下来,还未出戏。为了防止自己真的陷入到角色中,他特意动作表情都相当夸张。

      这让乐玺结感觉微妙,总觉着这孩子被白少熙附体了。而为了防止这种感觉蔓延,他打断他的话,“童桐,你以前也是演员么?”

      你以前也是演员么?也会这么夸张的演戏么?

      为什么说是“以前”、“也”呢?他明明一直都是。
      童桐粲然一笑,漫天星辰就这么落进他的眼睛里,“是。”

      他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现在,唯有演戏,进入别人的人生,他才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惑。

      “是吗?我之前有段时间,也蛮迷惑的,在想,我所处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那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他对着少年笑了笑,“一花一世界。”

      童桐:……

      感受到了他的无语,乐玺结失笑,转头欣赏伞边的雨滴,一滴一滴落下,很是晶莹,“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经历了长达十三年的网络谩骂。后来,过去了很久,再面对这些,他竟然不怕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童桐顺着他的话问。

      “因为,再来一世,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他想要改变,为了爱他的人,也为了他爱的人。”

      闻言,少年沉默,将目光定格在了前方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溅起无数水花的青石板上,“那万一……他无人被爱呢?”

      “那就……”乐玺结垂眼叹气,“很惨了。”

      少年抿唇,有些愤愤的看向他,“你在套我的话!”

      “套了你什么话?”

      “你……!”

      “有很多事都是不可思议的。”少年越是憋屈,他现在就越开怀。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接连关注网上的一些评论,心有郁气而不得发造成的。

      他勾唇笑了下,继续往前走,似要把这条小巷走到尽头,“就像今天下的这场冬雨,为什么出生于天,消失于地,于这天地间经历这短暂的一生。你说,北方的雪,南方的雨,哪个好?”

      “要是有个人生于南方,风华正茂,却被绑架到北方,冻死在雪天下,你就会知道他并不会喜欢北方的雪了。”迟迟没有进入正题,这让少年皱眉,相当不爽道。

      “那要是有人穿越了时间,在那个人被冻死前将他救下呢?”

      “你觉着可能吗?”少年握伞的手猝然收紧。

      “我是说如果。”

      眼前这人太淡然,毫无破绽可寻,少年拧眉,“不被人所爱,那个人早已心灰意冷,救与不救,有什么分别?”

      “那假若一切轮回,重来了呢?”乐玺结看向他。

      但少年却没看他,而是又看向了前方的石板路,雨滴溅成水花,让路面朦胧,跟他的心一样,水雾朦胧,曲折前行,真的看不清方向,“那就惜命吧。多享受几年。反正到了那个时间段都是会死的,对吧?”

      乐玺结想说不对,天定胜人,但人定,亦可胜天。但少年这个样子,这个心态,他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好心提醒道:“你,你就不想……改变什么么?”

      “有什么要改变的?”对上他复杂的目光,少年苦笑,状似轻松道:“我又不能强求别人。我这脾气,只希望别人别把我当成神经病就好,要求很低的好不好?”

      乐玺结:……
      天聊不下去了。

      “不过,我最近感到有些奇怪。”少年纠结道:“现在连老吴都说我和你长得很像了。你爸妈……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吗?”

      乐玺结:……
      天真的聊不下去了。

      “我只有两个哥哥。”他一脸认真。
      关于血缘,必须认真。

      “哦……”少年不想说话了,“我还以为,我是你们家少抱了一个的孩子呢。”

      “……”
      “你想多了。”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小巷尽头,到了河边。烟雨蒙蒙,对岸有乌篷船划到岸边,船家栓绳停篙后,摘下蓑衣上岸。他记得《李珺藏书》里也有这样的描写。字里行间,祁藏书那举篙的举动与船家相似极了,那哪是此前没去过吴郡的人能写出来的呢?

      “那我们以后会不会灵魂互换?”少年问。

      “啊?”他有些没听懂他说的话,赶忙收回深思认真倾听。

      “我是说,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却越来越像,那以后……”说到这里,少年居然开始认真纠结这个问题了,“会不会很狗血的灵魂互换?”

      “……”
      “说不定呢?”他一本正经的反问。

      童桐:……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并不想再和这人讨论这种伪科学。

      沉默不言。彼此之间,氛围就这么冷了下来,如同这寒凉的雨。冬天,已经来了。

      不过,既然这样,那春天还会远吗?

      想到这里,乐玺结叹了口气,“我要走了。”在这里逗留了半月之久,他想回家了。

      他已经有好多天都没见到袁袁了。想吃肉,想吃他做的百合蒸肉,要蒸得很熟的那种。最好,等他们一起老掉牙,他们都能吃。

      “走?现在就回去了?你就不问问我,不问问我……”童桐愕然,下意识的说到这里后,咬唇,既害怕他问出来,又担心他问不出来。

      突然发觉这孩子纠结犹豫的模样还是蛮可爱的,他笑了笑,就着伞单手抱了他一下,“以后有空会再联系的。”

      “哦……”

      “说实话,我原本很羡慕你这样的年纪,正值少年,不知愁滋味。”分开时,他勾唇,本想将嘴角的笑意扩大,哪知,将往事与如今一做对比,不仅笑不出来,还抿了唇,眼神里透出些许让人心碎的悲凉,“虽然你这芯子早就换了,但至少皮囊是真的。哪像我,我没有改变自己,是花子改变了我。”

      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是童桐至今为止听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虽然震惊,但还是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最好的朋友改变了他。

      如今,说什么,似乎都晚了……

      可是,童桐还是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在他离开前叫住他,“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人生前发生了什么吗?”

      乐玺结顿步,转身看他,“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生前,生前……”他咬唇又皱眉,一脸纠结,苦于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场车祸。那场车祸使一个大家庭的小儿子成为了植物人,直到那个人死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嗯……有趣。”

      “那你知道那个小儿子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为什么?”

      “他放假回家,在路口被陌生人恶意地推了一把。他身边的小伙伴感受到了,想要将他拉稳,却反手造成了一场车祸。”说这话时,童桐目光沉沉的看向他,不肯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是,乐玺结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简单的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平静地问:“那,那个人的小伙伴后来怎么样了?”

      似乎,只有将伞柄握得青筋暴起的手出卖了他的不平静。

      “他很愧疚,一直都很愧疚。带发修行几年后,设计把事情昭告天下,最后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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