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赋》霍散人

7、第七章

　　“你身体，真的没一点不适么？”
　　“没有。”
　　“确定？”
　　“莲华，你在关心我，真好。”
　　“我是说……”
　　“嗯？”
　　“那个，雨霖春的药，都说之后男子会折损好几千年的修为，对身体更是有着说不出的损害……你有没有事？”
　　“若我有呢？”
　　“真的？哪？你哪里不舒服？”
　　我一双手担忧地在他身上游走，生怕他有什么不测。毕竟都是因我而起，若他有事，那我难辞其咎。
　　“没事，没事。”
　　他一把勾住我的脖子，鼻尖相对。他笑得暖心。
　　“没事，莲华，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六哥，你们考虑下我们在场的其他人好么？”
　　帝英自对面抛来一句话。那句话，不可避免使我耳根有些发烫。帝姜在桌下握着我的手，他一个劲儿在笑，他也不说些什么，我的脸都快丢光了。
　　“都说六殿下与莲华仙子，夫妻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是啊是啊，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西王母娘娘的眼光果然不凡。”
　　“那是，六殿下天纵之才，莲华仙子明丽绝伦。人间有句话叫什么，佳偶天成，可不是良配么。”
　　“是是是，天君有福气了。”
　　席间各路神仙又开始慢慢吹捧起来，这些个马屁精真会见风使舵。

　　“六儿。”
　　“母妃。”
　　“我见你俩如今有这般相处，母妃心里当真欣慰。只望你俩能一直这么和谐，才不负天君给你俩赐婚的一番苦心。”
　　“儿臣知道。”
　　“莲华。”
　　那个女人在叫我。我望过去，九霄云殿上那个女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俯视众生，他是帝姜他们几个兄弟唯一的母妃。我想尊敬她，可是，她不是帝姜真正的母妃。
　　我知她是明白的，帝姜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但那个女人不会允许吧。
　　“母妃。”
　　我低下头应道，同帝姜的态度一样的谦恭。
　　“孩子，你要知道六儿为了能娶到你花了多少心思。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望你能珍惜。过去种种，皆如过眼云烟，珍惜当下方是真理。”
　　“儿臣谨遵母妃的话。”
　　“嗯。好了，今日家宴你们尽情的玩吧，我有些疲了，先下去休息了。”
　　“恭送天后娘娘！”
　　那个女人走后不久，我也想找个由头就这么退下去，可是雨丹在我一侧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觉得她应该比我更适合当上未来的天后娘娘。看，她多么听帝忻的话啊。

　　“娘娘。”
　　我抬了头，没注意已经有个女人站在了我面前。她长得很漂亮，很像以前我在瑶池里见到的一种花，那花微微带刺，却分外娇艳。就同此时我面前的这位姑娘一样，感觉她站在我这里，好像还带有那花的香气。
　　她的眼睛更加漂亮，灵动有神。她在看着我笑，我觉得若是那笑能再真诚点，相信我会更喜欢她的。一朵娇艳的花儿，不应该透着一种世俗的眼光。
　　“我是南疆的褚靖。”
　　“久仰大名。”
　　“不，娘娘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
　　她不是来夸我的，是来找我茬的吧。刚才在席间将我夸得天花乱坠的那帮仙友，此刻听得这姑娘话中的言外之意，一个个都不吱声了。
　　“娘娘的真名，其实褚靖很早就知道了。我父兄曾不止一次对我提起过，有一年王母宴请各路天神，父兄他随着父王一同前去就有缘得见了娘娘。说娘娘靠在瑶池边一石台上假寐，微风吹乱了娘娘的长发，娘娘着一身云霞般的红衣美得惊心动魄，世间绝色。还说，天底下他从未见过像娘娘这般耀眼的美人，那时就是身为妹妹的我也很是妒忌呢。”
　　我默默地笑了，这是在夸我？莫不是在说我以色侍人，除了容貌便无其他了？说我靠在石台上假寐，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是扯着谎来说我不知检点，连睡时的模样也被男人瞧了去吧。
　　小丫头片子，我倒小瞧了你。

　　“你在胡掰扯什么？”
　　雨丹接着后面要说些什么，我按住了她。可没想接下来帝姜却忽然牵起我的手，对那丫头笑了。
　　“你哥哥描述得不错，莲华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人间少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我也是个男子。不过，比起莲儿的美貌，我更爱她洒脱不羁的心性。不受拘束，像是人间的风自由自在。我爱她这般模样，也愿她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侧过头来，对着我笑。那笑容在我与他相处的时日以来，第一次让我舒心到了心底。
　　可谁知，接下来这姑娘貌似不经意冒出来的话，令席间鸦雀无声。气氛由原先的欢快转变成现在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受拘束，自由自在……也包括漠视天庭法度么？”
　　我心中开始对着小妮子生了恼意。她是在损我的脸面，还是在损帝姜的脸面。
　　我就知道，大婚那夜我私跑出去没受天君一点责罚定是帝姜一手压了下去。他待我如此，我不知该如何回报。心已经给了煦江，若是余生他要我陪在他身边，那我会同意的。

　　“莲华，今日殿中冰放得有些多了，你冷么？”
　　他用手为我拢了拢衣裳，我笑着对他摇摇头。之后他将我牵起来，我与他并肩而立，他拥着我对那褚靖缓缓说道：
　　“褚靖公主，你不提天庭法制还好，如今你一提我倒是记起一件事。我与莲华大婚那日，莲华被人掳劫去了凡世，在凡世中了你南疆特有的迷药险些丢了性命。都知你南疆的迷药神仙也招架不住，不知这件事你是否知晓？”
　　“我……”
　　“我与莲华的大喜之日，不知公主你为何要将迷药藏于身上带至天庭，难道天庭的法规制度与你那便等同儿戏？”
　　“我没有！”
　　“没有？莲华被掳至人间险些丧命，我心疼不已。如今得上天庇佑，她能平安归来我已是别无所求。今日你硬要旧事重提，你是在找谁的不痛快！”
　　最后一句，明显他动了怒。一时间，九霄云殿上所有的神仙皆离开席位跪倒在地，齐声念道：
　　“请六殿下，息怒。”
　　“来人。”
　　“在。”
　　“南疆褚靖公主殿前失言，即日起，永不得再入九重天！”
　　“遵旨。”
　　一句话，从此断了褚靖对他的所有念想。我望着帝姜，他牵着我的手渐渐远离席位，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姑娘已经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倒在了我刚才的位置上。
　　我那时候忍不住去想，若我不是莲华，不是天君赐予他的妻子，他还会待我如此么……

　　“抱歉，让你为难了。”
　　出来后，我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他回过头，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他在生气么？他定是生了气，刚才在席间他发了那样大的火，连帝忻身边的雨丹都吓到了。
　　“莲华……”
　　他抚摸上我的脸，他的手有些冰，贴在了我微热的面颊上。我看着他，一时不知他眼中所饱含的情绪是何意。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若是那夜你去寻煦江，你寻到了他，是不是你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答案就是肯定的，不是么。

　　“是么？”
　　他在等着我的回答，似乎一定要我回答出来。我凝视着他的脸，那张脸上真正的喜怒哀乐只会在我这里毫无保留地展现。而我呢，喉咙像是哽住，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唯一能说的也只有一句。
　　“帝姜，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已经逝去的人，你我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我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怕是也不能与煦江再在一起，一切都已经迟了。
　　“不再提？是不想提还是不能忘？”
　　“……”
　　他生了气的，他是真的生了气的。我就知道，褚靖的那番话在他心里惹起了不小的涟漪。什么洒脱不羁不受拘束，什么人间的风自由自在，怕都是些忽悠人的场面话。

　　慢慢地，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我心里由之前对他的愧疚变成了冰冷。他既然知道，还要这样来问我，他是存心自己不痛快也要惹得我不痛快。
　　“你今日既然问我，那么索性我就在这把话说清楚了。煦江，我不会忘了他。他是我在凡间唯一的快乐，我一生都引以为傲的男人。而你，我是打算以后一辈子都在你身边的，毕竟你我……”
　　我低头不自觉握紧了双手，复而又抬起头来正视着他，严肃说道：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不会忘。日后你若需要我帮你什么，我不会拒绝。”
　　“帮我？”
　　忽然间，他像是听笑话一样凄凉地笑了。他走近我，握紧我的双肩，力道很大惹得我都感觉疼痛。但接下来，他的话让我今天在席上隐忍的怒火，全都爆发出来。
　　“你帮我什么？你能帮我什么？”
　　“对，我是什么都不能帮到你，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我望着那样的他，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他，那样痛心的眼神，那样恨不得想要将我一辈子都禁锢在他的掌心之中。于是我心里有些慌，我开始挣扎，那个温柔体贴的帝姜也许会一点点消失，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现在的他冷厉霸道，他的目光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柔情，原来他是如此的生着我的气。他的手掌紧箍住我，我一点都挣脱不得。
　　“你放开。”
　　“不放。”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疼？你也知道疼？你知道疼是什么滋味？你知道么？”
　　他大力地摇着我，我的肩膀都快被他摇散架了。他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下一刻他将手移向我的脖颈想要掐死我，我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六哥，你这是怎么了，快放开莲华。”
　　“哥，你快放开啊！”
　　帝英从远处跑了过来，见我俩这般他也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席间不还好好的，怎的一转眼两人就变这样了？”
　　这是雨丹的声音，随后帝忻也赶了过来。
　　“六弟，你放手，你中什么魔了，这是莲华！”
　　一时间兄弟两个全都挤在我身旁，我的肩膀已经被帝姜捏痛到快没有知觉。

　　“都给我闪开！”
　　陡然从他身体里冲出一股真气，竟直接将那两兄弟弹开了去。
　　我见雨丹赶忙扶起帝忻，惊呼一声:
　　“我天，六殿下这是怎么了？”
　　可帝姜置若罔闻，拿着一双已经充血的双眼痛心疾首地对我吼道:
　　“你让我放了你，那谁来放了我！你为何一直想要离开我？为什么？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我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是么？你在梦里喊的那一声声相公是谁，是他么？是么？就连你与我在床上……”
　　“啪——！”
　　疯了，他真是疯了！
　　我没有办法，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脸上，狠狠地力道，也像是猛地打在了我的心上。
　　“你是想让我死了么？我死了你才不会这样了是不是？！”
　　眼泪毫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身边的其他三个人已然呆掉。他像是被我打蒙了，一瞬间呆怔在原地。
　　“我……”
　　“你想要做什么，啊？你想把我中了雨霖春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是么？”
　　“不，不是。莲华……”
　　他终是清醒了，他想要来抱住我，他伸出手我却一把打掉。我也是疯了，被他刚才的话语逼疯了。他骂我，他凶我，他瞧不起我，他还对我动手。他之前对我的柔情全是假的，他恨我。
　　“你要说你就说啊，全说出来啊！说我是怎么中了那毒然后怎样不知羞耻地得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救命之恩！还是你也要将我怎样在你身下承欢的情景也说出来，唔……”
　　我的嘴被他突然间捂住了，我的泪水流满了他的整个手掌。那边的三人像是早已石化，连动都不会动了。
　　“你们回自己殿中去，今日的事不要让我知道有第五个人知晓。”
　　说完，他就不顾我的反对将我抱起往他自己的宫中走去。

　　一到他的殿里，他就屏退众人将我带到了内殿。他还将门施了结界，谁也闯不进来。
　　“莲华，是我错，我鬼迷了心窍才会那般胡言乱语。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哭，不要生我的气……”
　　“你不是有意，你就是故意的！你嫌弃我你早说啊，为什么要那般羞辱我！”
　　“我没有，没有。我怎会嫌弃你呢？”
　　“你有，你就有！你瞧不起我，你嫌弃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还凶我！你明知我之前那么爱煦江，去凡间也是敖真假扮来哄骗我，你竟还那般话来问我。我告诉你，我就是忘不掉他，就是忘不掉！”
　　“好好，忘不掉就不忘了，你不要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真的手足无措了。”
　　“你手足无措？你怎么不提你刚才突然那般对我，我就不手足无措了呢？”
　　“我……”
　　“怎么，得到手了你就是两副面孔是吧？帝姜，你虚情假意，你不配我心里喜欢你！”
　　“……”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就是个伪君子。”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莲儿，你刚才说不配什么？”
　　“不配什么？我不配呆在你身边！你放了我吧，将我贬下凡去，反正你又不会舍不得我，你恨我呢。最好也让我同那褚靖一样，永世不得再入九重天！你……”
　　毫无预兆，他狠狠吻住我，接下来我悉数要骂他的话，全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你放开，你个混蛋！”
　　“不放，不放。我好不容易拥有了你，一放手我都不知还有没有那个运气。”
　　“你气死我了，你是要气死我。”
　　“对不起，对不起。莲儿，你打你骂，我绝不还手。”

　　后来，我骂得累了，就在他殿中的榻上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见他笑着坐在我面前，我又是没来由得火冒三丈。
　　“滚出去。”
　　“好，好，我出去。你别动气，别动气。”
　　后面见他还在门口徘徊，又想起他在庭院里那些混账话，我就一个没忍住将桌上的清风雨露瓶狠狠地往他胸口砸了去……

　　“噗——”
　　简直出乎我的意料，他怎么就吐血了呢，我明明控制好那花瓶的力道的，怎么就突然被我砸得吐血了呢？
　　我慌得一下子跑向他身边，他依靠在门框边好像站不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我砸的不重啊，我明明减轻了些力道，你怎么就没躲开呢？”
　　“没事，莲华……”
　　“你都吐血了还没事，能站起来么？”
　　我扶着他，他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虚弱了，该不会又是在诓骗我吧。我这样想着，他身子太重，一下子没站稳加上我也没扶稳，结果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就是这一倒，让我陡然看清了他胸膛上那一道道可怖的黑色纹路……
　　“这是什么？”
　　我一下子将他胸前的衣裳扒了开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中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开始莲华对帝姜的爱答不理
现在也会同他哭同他吵架了
不就是进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