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魄》柴郡猫夫子

2、暖香

　　惊醒萧寞的是一只冰凉的手，不过却不知道是因为手掌本身冰凉，还是因为萧寞额头滚烫，所以才觉着那只覆在他额上的手冰凉舒适，暂时压下了那股快要将他点燃的炙热。
　　萧寞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混沌的光影，他总是忘记自己的眼睛现在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徒劳的尝试过后，他重又闭上了眼，张了张嘴，从像是被塞了块火炭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水……”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声音，更不确定这个无声的音节能否被人听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最后一次向生命的挣扎。
　　一只瓷勺递在他唇边，他抿了一口，黏黏的触觉，又香又甜，竟然是一勺温热的米粥。那只手耐心的一点一点喂他，每一口入喉的米粥，都为他的四肢百骸输送去了生的力量。
　　萧寞又一次张开双眼，混沌的光影中渐渐有了色彩，那些色彩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忽然动了一下，发出声音：
　　“感觉好些了吗？”
　　这句话让萧寞想起自己还蜷缩在母亲怀中的幼年时光，从那以后，这许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人像这样问候过他的感受。
　　“你是何人？”萧寞嘶哑的嗓音掩盖了他微弱的颤抖
　　“我是伙房的厨娘。”
　　听这个声音，萧寞觉着她的年纪应该不大，可这段时间除了披坚执锐的卫兵，和一些年老体弱的太监宫娥，他再没见过其他人。
　　“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我是看到了你窗前案头上的那张凤尾琴……”
　　那是萧寞唯一随身携带的东西，就算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他也没将它丢弃，那是他从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带出来的唯一纪念，是他与那个业已消失的故土最后一丝联系。可是那张琴却在入城的时候，掉在地上摔坏了。
　　“我看到那张琴，想进来仔细看看，可是突然有人过来，我只好躲在里间，等人走了正要出去的时候，就…就发现你生着病，于是就…就……”
　　那张琴虽然坏了，但萧寞还是不舍得扔，他将它放在他铺位旁边的窗台上，每天晚上都要抚摸着它的琴身才能安心入睡。
　　“你认得凤尾琴？”
　　“我家里…幼时得曾一见。”
　　萧寞并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犹豫遮掩，在这寂寞宫苑，谁不曾拥有自己的过往云烟。他撑起身子，拢手向着那道朦胧身影弯腰作揖：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来日……”萧寞苦笑摇头，“在下怕是今生都无以为报了，若有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公子言重了，还望恕小女失礼在先，”她的身影似乎是从床边站了起来，“此地我不便久留，还有半罐米粥我就放在琴边，就此告辞了。”
　　“那……”萧寞的眼睛追着那道身影到了门边，“如蒙不弃，下次你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权当谢礼。”
　　没有回答，萧寞没办法看到对方脸上的神色反应，屋里的光亮了又暗了，门扉轻响，再无声息。
　　萧寞摸索到窗台上那只她留下的陶罐，触手温热，清新扑鼻，一如她留下的满室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