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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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府今日蓬荜生辉，从唤门的小厮到洒扫的小婢女，都格外有精神气儿。原因无他，九门提督今日上府了。
促榆树制的轮子轧过青板石路，是寺庙里嗡嗡的哑钟声；黑楠木的车身或伴着雕花砌玉的花纹，软纱幔一放便将窗牖内的光景全遮盖，只有左侧轿身的提督府徽提点着车内人的身份。
“下官简宇珩恭迎陆提督，陆大人”人都还未下车，便添了脸，弯了腰杆儿，再看不见半点儿文人言官的高风亮节，眼前只是地上青痕斑斑沧桑点点的青石板。
车上下来个面如冠玉昂藏七尺的男子，玄色衣袍翻覆间是江南天青色烟雨，飘飘然临了降落个谪仙。研墨染开的发上束着高筒纱帽，是天上的文曲星官下凡。这般丰朗俊貌的人物，又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就坐得生杀予夺，翻手云雨的位子，简宇珩心念其厉害之处，自然不敢怠慢。
礼部掌五礼仪制,学校贡举及祭祀分封事宜。简宇珩下属仍有众多众部，他自不必宵衣旰食地辛苦，再多的恒河石沙经几次的分流截源，都只是沧海一粟。简宇珩清闲惯了，骤然因提督入府亲自监督祈谷祀典一应事务而唇焦干舌。一是因为，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也早让他忘了文言雅士自标的两袖清风冷面寒铁是何做派，多少年的碌碌经营方才得了这荣华富贵，金砌玉堆的富贵窝儿。当今圣上虽迟暮已矣，眼里仍是揉不得半粒沙。
拱手互相让了让，便是客套。陆怀瑾眼锋扫过正大牌匾门口的一应仆人，“简大人不必多礼，奉圣上旨意来看看一应事宜筹备。简大人处事素来妥当，我不过偷得几日闲。”简宇珩一路将陆怀瑾让进来的姿态是马安了鞭，雀去了绳，一气儿在府里传开。那样的容貌和身姿，再大的气派也压不住小丫鬟们瞧见陆提督时俏红的脸，于是乎提督大人是个俊美无双的淑人君子的消息倒传的更快了。
穿堂风过了府，也飘到了竹青院内。简家嫡出大小姐一颗真心懵懂，思绪飘飘摇摇是渡河的小船，是黄色河岸旁风吹散的芦苇，落了水里霎时都散了。简舒宁放下了手中的乌木梳，坐在四四方方铜镜前，正正经经地端详自己今日的妆容有无不妥，又是否过于艳丽，过之不及，少之又欠，五珠朝凤金钗拆了戴，戴了拆，终不能满意。丫鬟思琴一眼看破心事，引了她手上来回折腾的钗替她簪上，“小姐，您是这样的相貌又何须自扰呢，奴婢看一眼都要酥了，凭他什么王侯将相总是略不过您。”
不是思琴高看，她家小姐今年方要及笄，那说媒的流水儿也似。不过是因为前年中秋的事儿，简舒宁随父亲母亲入宫赴宴，按例各家千金俱献才斗艺，无外乎是琴棋书画至歌舞弹唱，可女孩儿实在是太多，再多的天赋也无从施展，即便施展了转眼也不过扔到脑后去，惟简府大小姐一曲山水人间舞，清袖挥就一幅山水天下，就此拔了头筹，得皇上夸一句“素练起风霜，佳人画作殊。简家小姐当得”又领了皇后的赏，物件儿是次要，但是得了脸。名誉对女儿家是最要紧。得了皇上皇后的夸，简舒宁一时间也是风头大盛。为此，临曼荷是再舒心不过。自己一直无儿，终于得了个儿子，年龄不过二三岁，可简宇珩的庶出长子简铭希已十一了，是知事懂理的时候。为着这庶长子，生母于吟霜也被封了府里唯一一个侧夫人。呸，思及此，思琴啐了口，侧夫人膝下那小姐可已过了及笄之年了，上门儿提亲的虽有，可人家心比天高，家室人品相貌样样儿都有错处挑，如今闲置在那里，也不掂量个自己的身份。
“你这丫头，越发油嘴滑舌。”简舒宁言语不见责怪，眼里还有些笑意。思琴明白这是小姐高兴了，又忍不住说了几句凑趣儿：“小姐饶了奴婢，可千万别找个冷面冷肠的姑爷，到那时再算我的账我就阿弥陀佛了。”“你这丫头说话越发没边儿了，明儿就赶了你去烧水做饭，哪里还有那么多念头。”简舒宁一言被戳中了心事，有些羞赧。
她的心事，自前年在中秋宴会上遇见了冷面热心肠的陆提督时便种下了。那时候她和一众官家小姐们在宫里的流殇湖边，不知是无意还是献艺场上遭了人妒忌，她手中祈愿的河灯都没放出，便落了水。那是一片黑暗和无力，她眼皮沉沉半点力也无，眼前什么都没有，是星星点点的蜉蝣和缠缠绕绕的水鬼，她窒息，然后等待死亡。
突然周遭水混了，朦朦胧有水声波动透过层层叠叠的湖水传入耳朵，不知过了多久她又看见了。浸湿的玄服撒曳，发是蘸了浓墨一笔化不开的线，将她从无尽的等待中解救出来。黑白线丝缕交缠绕出仙鹤朝月嘶鸣，皎如玉树临风前。她那时候愣了神，又昏了过去。复又醒来，才被告知自己落了水，叫陆怀瑾陆提督救了起来，现已无碍。她想，她的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暗自倾慕的人竟来了，一腔的少女情怀又被提起是水淹了堤，只想抒发出来。临曼荷从外院进来，瞧着自家闺女目含水，脸泛红的样子，哪里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这么多的冰人红线一概不理，为的可不是这品貌不凡的陆大人。
简舒宁从铜镜里瞧见娘亲进来，忙不迭的撒娇：“娘，您可算来了。我今日总是要见着他的。”简舒宁不敢在父亲面前过多提起，可在娘亲面前可没少提陆怀瑾的事儿，临曼荷心思玲珑，也明了女儿的心思。且流觞湖救人一事，虽是事从突然，可也不见得那陆提督半分心思也无，否则怎能第一时间营救呢。于此，临曼荷又觉得，陆提督虽作风果毅，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儿，娘知晓你的心思。娘领你去咱就借着谢恩的由头，总不叫你遗憾。”她慈爱的拢了拢简舒宁的鬓发，简舒宁今日一身的尊贵，百蝶穿花式样的上衫，压着一弯赤金红宝石川珠璎珞；缕金穿银的羽缎做的长裙撒曳散开，腰间系着斗文锦裁的排穗；时兴的紫玉琉璃制的紫阳花头面随着她的动作轻摆，窸窸窣窣的珠翠声响。
“娘，为了咱私自出面父亲不会生气吧。”简舒宁心中有些忐忑，她深知父亲的做派，此时定然是不愿她出来抛头露脸。临曼荷闻言有些不屑：“你爹就是太没腰板儿，就是咱们不动，于氏也会上赶着捡便宜，就是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她。”她心中有气，撒气便谁也不放在眼里，仿佛陆怀瑾是个瓮中之物。简舒宁听了也是不屑，就是简妙那样的人物也想肖想致辞，左不过当了自己的垫脚石。轻笑道：“不过是跳梁小丑，陆提督那样的人物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外头的树上喜鹊喳喳响，听着悦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