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歌》任时间荒芜

4、三

　　陈离慢慢地成长，从一个小小的娇嫩婴儿，渐渐长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小孩童。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帮助孤舟操持家务，做饭洗衣了，也慢慢学会了这个国度的通用语言——巴拉斯语。

　　孤舟会说汉语，也会巴拉斯语——陈离觉得孤舟几乎什么都会，没有不擅长的事物——但他从不刻意去教陈离什么，陈离都是从往常和他对话以及和马洛一家交流的时候学会的这门新奇语言的。

　　陈离发现这一世他聪明了许多，而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有好奇心，学什么都很快，他早已把孤舟当成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平时在家里——陈离把那个又破又旧的小木屋当成是他和孤舟的家——总是爱帮忙做做家务，缝缝补补什么的。

　　孤舟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性子，多年来一直不曾改变，他的话很少，也从不称赞陈离，但对于陈离的想法总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纵容。

　　比如说，某次陈离突发奇想想吃苹果，可苹果这种东西在这世界上虽不是没有，却也是热带的水果，在这常年寒风飘飘的罗顿城如何找得到？陈离也不过是在做饭的时候随口说说罢了。结果第二天孤舟就失踪了，三天后重新出现，同时小屋里的破木桌子上多了一袋红盈盈苹果，不久后从城主府传来小道消息，南边某个爱吃水果贵族在北上度假的路上被人敲晕在他的豪华马车上，醒来后身边东西什么都没少，唯独从南方带过来的一袋苹果神秘失踪。陈离听说这一消息后，愣了好半天，从此再也没提出过任何不切实际的要求。

　　罗顿城里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对神秘的黑发黑眸兄弟的存在，陈离和马洛家的一对姐弟玩得极熟。马洛大婶经常会邀请陈离来他们家吃饭，但孤舟从来不去，所以陈离也大多婉拒他们的好意，有时实在无法推辞，也是吃了就回。

　　陈离发现自己挺有做木匠的天分，这些年来，家里的破木桌和旧椅子早就在他的巧手下被不断改装翻新。现在，陈离除了窝在床上睡懒觉，就是最喜欢坐在自己削的椅子，趴在自己做的桌子上眺望窗外的远景了。

　　罗顿城的风是寒冷的，罗顿城的雪是厚重的，但陈离却觉得，在这里生活，每天做做家事，搞搞小发明，和玩伴捉弄捉弄城里的邻居们，在寒冷的雪夜里，在那张破陈旧的小木床上，缩在孤舟温暖的怀中，这就是世上最幸福最完满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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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自己的身世，陈离曾经问过孤舟，问自己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孤舟只是坐着，蒙着眼睛的黑布纹风不动，却就是不回答他。

　　“等你成年那一天，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后来陈离问得多了，孤舟就这么回答。

　　然后陈离就再也没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默默的，努力的成长着。

　　在陈离大约五岁的时候，某天他终于向孤舟表示了自己想学武功的意愿。

　　事实上，陈离始终没有放弃过将来有一天也能像孤舟那么强大这一可能。虽然他并不具体知道孤舟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但通过与罗顿城中唯一一家酒吧——渔夫酒吧里偶尔出现的那些从遥远的南方而来执行任务的B或C级佣兵的身手比较，发现孤舟的水平一定是处于A级以上的——至于具体是到以上哪个级别，没有参照物陈离还真无从比较，反正他肯定，孤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所以，如果能够像孤舟那么厉害的话，自己就可以自保了，至少也能不再那么依赖孤舟的保护了。

　　陈离虽然外表只有小萝卜头那么大，但内心可是已经超过三十岁了，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一直都处在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的庇护下的，更何况那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还是残疾人——虽然那个瞎子比正常人都厉害得多。陈离外形长得挺像娇俏可爱的小萝莉，但内心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男子，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大男子。

　　孤舟得知陈离的想法后，第二天就给陈离一个铜币大小，牙签粗细的铁环，让陈离舀水从铁环上空一米处慢慢往铁环中倒，水流穿过铁环而不许沾湿铁环，如此舀水倒水，每天重复300次。同时开始让陈离每天绕着罗顿城跑步，跑满三圈才让停，跑得慢了，屁股上就会挨上一一竹棒。

　　一开始陈离人小，拿起水来手直抖，大多数时候水都洒在了铁环外面，能把水倒进铁环已经很不错了，跑步也是没跑一圈就累趴下了。但孤舟从不放松，或者说，从陈离提出想学武功开始，孤舟就成了一个手执教鞭的严师，无论陈离能否忍受，都硬逼着他做完自己要求的事情。而陈离也是个倔性子，五岁的孩子，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渐渐的，陈离能够很熟练的把水灌进铁环而不沾湿他了，也能够不用孤舟监督每天自觉早早爬起来去晨跑了。

　　于是孤舟又提高了要求，把铁环的直径缩小了一半，舀水300次变成了500次，每天的晨跑从三圈变成了六圈。

　　这次陈离适应的比上次快，数个月后已经能很轻松的照办了。

　　随后，孤舟又把铁环悬挂到了房梁上，让陈离每天用自制的筷子掷环，要求筷子穿过铁环而铁环纹丝不动，重复300次，又在屋后的荒地上种了一棵栗子树苗，要陈离每天去跳过它，来回跳跃如是300次。但这也没难倒陈离，陈离从舀水灌环中已经练成了很准的眼法和很稳的手。一年后，即使孤舟不断缩小铁环的直径，即使小树苗不断的成长，从里也能轻松完成了。

　　当然陈离并不知道孤舟独特的教育方式是哪儿来的，或者根本就是瞎子少年曾经经历的，过程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他是个内向却又韧性很强的孩子，即使之后孤舟又找了一大堆稀奇古怪，越来越变态的修炼方式来考验陈离，这个外表稚嫩，内心老成的孩子还是一步步坚持了下来。

　　陈离八岁那年某天，在小木屋后已长成一人多高的栗子树下，陈离拿着孤舟帮他削的木剑，和孤舟对持着，而孤舟手里却是一根栗子树的小枝桠。

　　“来攻击我，尽你所能。”孤舟说。

　　陈离看着眼前的瞎子少年。是的，孤舟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即使陈离已经是八岁的孩童，即使两人已生活在一起整整七年，可孤舟却不知为何驻颜有术，仅仅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到了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城里人都认为这是因为东方人不显老，可是同为东方人的陈离知道，即使再不显老，孤舟现在也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

　　但他不会问孤舟，因为孤舟说了，一切等他成年。

　　陈离愿意等。

　　陈离举起手中的木剑，用数年来跑步所练出来的脚力和日日跳高培养成的爆发力，大喝一声，猛地弹起来向孤舟攻去。

　　孤舟仿佛能看见般侧身避过——不过这也在陈离预料中，他从不没觉得孤舟哪里像个瞎子，没有哪个瞎子能去山里独自猎熊的，也没有那个瞎子敢毫不犹豫跳崖的。

　　他回剑横劈，再次被让开，孤舟的身法快速到人的肉眼无法看清，陈离不认为自己这样就能打中他。

　　陈离快速回身，使出了一个类似某浪客的成名技“天X龙闪”的动作，木剑转了一圈向孤舟脖颈处挥去，孤舟向枣树后一闪，轻松避开了这一剑。只见陈离轻喝一声，木剑脱手而出划过树冠，斩断了几根栗子枝后向下落去，栗子向着孤舟弹去，木剑则在落地前被陈离飞身接住，孤舟轻松闪开栗子，却见身后一阵剑气，陈离已是飞身扑来，剑随人至。

　　此时，孤舟手里的树枝动了，没人能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动的，陈离只感到浑身一麻，便趴在地上不得动弹了。

　　“继续。”孤舟站在不远处，冷漠的看着陈离说道。

　　陈离咬牙，待身上酥麻感稍过，又迅速起身向孤舟攻去。

　　不知过了多久，对陈离来说可能已过了好久，或者仅仅是一瞬间，等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趴在地上呼呼喘气了。

　　孤舟云淡风轻的站在不远处。刚才的较量，陈离自然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陈离知道，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他现在只感到体内空荡荡的，竟是连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了，和孤舟比试身手，显然是比以往艰难得多的考验。

　　孤舟微微将头侧向西边，仿佛在沉静的感受海风的气息，过了良久才转身翩然离去。手里拿着先前陈离作为“武器”攻击他的，一丛已经成熟的栗子。

　　也许今晚会加菜了，陈离趴在地上苦笑。

　　日渐偏西，夕阳染红了西边的云霞，也染红了安详的罗顿城。灰白的炊烟袅袅升空，商人纷纷收拢了自家的货摊，远行者们也暂时停住了他们疲惫的步伐。

　　罗顿城的夜就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