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镜蓟

7、何兮

　　何兮从厕所出来，急匆匆地进了教室，径直走向成又颜。成又颜正在低头完成试卷的最后一篇英语阅读，何兮知道，成又颜如果期中考试不在年级前30名的话就要被迫上补习班，所以成又颜最近特别专注于学习，尽量将学校布置的作业在校内完成，将放学后的时间留给额外的参考书。要是平时，何兮绝对不会打扰成又颜，但今天，情况紧急。她弯腰凑近成又颜，低声问道:“颜颜，你那个带了吗？”
　　何兮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平时6点准时响的闹钟今天早上却没响铃，害得她比平常晚了15分钟起床。15分钟也许在其他人家里无足轻重，但在她家，15分钟是1分钟的15倍，是1秒钟的900倍。她的家，是不容许差之毫厘的。
　　她赶紧跳下床快步走出房间，果然迎来母亲的一句斥责:“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起那么晚！”
　　“没，闹钟……”
　　“好了好了，快点去刷牙洗脸，不要磨磨蹭蹭的！”
　　她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
　　“包子都冷掉了，快点吃。”
　　她拿起包子，三口并两口吞下肚。
　　“牛奶喝掉！”
　　她喝了一口，好冰，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妈妈，明天能不能喝热牛奶啊，天也有点凉了。”
　　“早上哪有空还帮你热，我自己上班都要迟到了。明天再说，现在快点喝掉！”
　　“哦……”她一口气喝光了牛奶。
　　一早上，就在母亲“快点这样”“快点那样”的催促声中过去，她毫无招架之力。从来都是这样。
　　何兮的家离学校很远，中考时按照政策她只能考户籍所在区的高中，但当时父母通了点关系，把她弄进了现在这个升学率更好的学校。所以她每天都要乘12站公交车，然后再步行15分钟到学校。两年了，她从未迟到过。早晚高峰的公交车都很拥挤，她个子又瘦小，所以在公车上不可避免地会被人推来拉去，挤到最角落的位置。曾经有一次脚被卡在车门间无法动弹，就这样忍着痛撑了一站。
　　何兮站在车厢里，今天乘的是晚一班的车，乘客还是一样多。她隔着一个人勉强摸到一点扶手，肩上的书包很重，急刹车时她几乎要被书包带着跌倒。车厢内飘着一股蛋饼的香味，何兮已经很习惯了，早上大抵是肉包子、蛋饼、葱油饼，偶尔也会有快餐店的味道。
　　伴随着汽车启动的“轰轰”声，何兮脑中又回放了一遍早晨的片段。从小父母就对她很严格，她是在小学二年级才知道放学后班上的同学们会结伴玩耍，周末也不会被关在家里一直念书，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在过着和自己一样的生活。其实不知道别人的活法也许会比较轻松吧，长大之后的她回头想想，如果一直蒙在鼓里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不甘不愿，也不会有那么多忧愁和疲倦了。再忍忍，等到高考结束。她有时候想，也许她比任何人都要盼望高考。
　　路上没有堵车，所以何兮还是按时到达了学校，但倒霉的事还在继续。上课时，她感到肚子隐隐作痛，为了不遗漏老师讲的知识点，她忍到下课才跑去厕所，她以为是冰牛奶吃坏了肚子，结果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她才急急忙忙地来找成又颜。
　　“哦，我找找看啊。”成又颜心领神会，放下笔，转身在书包里翻找，“我记得好像……”
　　“喏，果然还有一个。”成又颜把“那个”悄悄塞进何兮手里。
　　“谢啦。”
　　“我也想上厕所，跟你一起去。”成又颜跟何兮走出教室，一同进了厕所。
　　“颜颜，你帮我看看，看得出来吗？”何兮背对着成又颜说。
　　“弄裤子上啦？”成又颜弯腰看了看何兮的裤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可以看到一小片血迹。
　　“嗯……仔细看，看得出来。”
　　“啊？看得出来啊？”何兮扭头扯了扯裤子，试图看清自己裤子的状况。
　　“呃……我这样站着就看不出来，还好校服裤子颜色深。”成又颜直起腰说。
　　“站着就看不出来吗……”何兮不放心地拉了拉上衣，想把衣服拉长，遮住尴尬的污渍。
　　成又颜知道何兮的脸皮薄，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而她则不是那么在意，她看着何兮不安的样子，决定帮朋友一把。
　　“要不……我的裤子换给你吧。”
　　“诶？可是……”
　　“没关系啦，现在正好没人，快点换吧，马上要上课了。”
　　“谢谢你啊。”
　　“小case。”成又颜摆摆手。
　　吃午餐时，何兮为了表达对成又颜的感谢之意，把唯一一块红烧肉放到了成又颜的餐盘里。成又颜倒也不客气，欣然接受。
　　吃完饭，成又颜邀何兮一起散步，因为两块红烧肉确实有点超出了她的饭量。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周羽白跟她说中午会跟赵路衡打篮球。赵路衡是他们高一高二时的同班同学，现在在理科班。至于为什么跟赵路衡打篮球就要找何兮散步，是因为成又颜觉得何兮和赵路衡之间可能有点什么，在这一点上，她也想帮朋友一把。。
　　“不了，我数学练习册还没做完呐。”
　　“等会儿我让周羽白做完借你抄。”
　　“我不能抄作业的啦。”
　　“兮兮，陪我散步啦，我吃太撑，肚子好不舒服。” 成又颜挽着何兮的胳膊不松手。
　　“嗯，好吧好吧。”何兮拗不过成又颜，还是答应了，“那一会儿周羽白的练习册借我一下。”
　　成又颜拉着何兮散步，故意绕到篮球场。
　　“坐一会儿，累死了。”成又颜跑到看台处坐下。
　　何兮哪里知道成又颜心中的小九九，看成又颜坐下了也就自然地坐在了成又颜身边。
　　篮球场上大约有7、8个男生在那儿挥汗如雨。周羽白最高，所以很少有人能盖过他抢篮板，但是赵路衡却可以。他比周羽白矮一点，但也壮一点，弹跳力和爆发力都很好。他带球突破防守，一跃上篮，投入一记空心球。
　　“这球漂亮！”
　　赵路衡低头拎起T恤擦了擦脸上的汗，看了一眼场边，又继续投入到比赛当中。
　　成又颜跟何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一颗篮球朝他们飞来。何兮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双手抱头，身子蜷缩着转向侧边。成又颜把手伸到何兮身前将球挡开，球弹到了看台另一边。
　　“没砸着吧？”赵路衡从球场跑来看台，担心地问到。
　　“赵路衡，你这是看哪儿打哪儿啊。”成又颜揶揄到。
　　“……没有。”大约是篮球打得太热，赵路衡的脸很红。
　　“我看见你往我们这儿看了好几回了。”
　　“那我不看了，不看了。”赵路衡说完跑去看台另一边捡球。
　　成又颜用胳膊肘捅了捅何兮。
　　“颜颜你别闹好不好。”何兮下了看台，快步往教学楼走去。
　　“哎，别走啊。”成又颜追上去，“我以后不说了好吧？”
　　“我才不信呢。”
　　好吧，连我自己也不信。成又颜在心中回答道。
　　何兮进了教学楼，成又颜则顺道去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她回到篮球场，周羽白他们正好也结束了。成又颜把水递给周羽白，两人一起慢慢走回教室。
　　“你说赵路衡到底喜不喜欢何兮啊？”成又颜说。
　　“不知道。”
　　“你不是他好朋友嘛？”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啊呀，这俩人要急死我呀。刚才我给他创造机会，他都没反应，再磨磨唧唧地都快毕业了。”
　　“人家说不定喜欢细水长流，日久生情呢。”
　　“他俩要是一部电视剧，肯定是两百多集的韩剧。”
　　“你就别给别人编剧了，咱们这部戏先拍好啊。”
　　“哦对了。”成又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会儿数学练习册做完啊，我答应何兮要借给她。”
　　“什么！！！”周羽白表示有苦说不出。
　　下午第二节是高三一周仅存的一节体育课，今天要练的是在低单杠上的回环。何兮由于身体原因在一旁见习，一向肢体残疾的成又颜则想不通为什么高中生要学习体操项目。成又颜双手撑上单杠，两条腿晃啊晃，始终下不了狠心把自己翻过去。
　　“上身前倾，两腿后摆，身体紧绷。”教体育的女老师看不下去，一边口头指导，一边辅助成又颜。
　　成又颜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回环，屁股朝天，双手紧握单杠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绑在棍子上等待火烤的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玩单杠了。
　　“哎，你裤子好像脏了。”下了体育课，周羽白走过来提醒她，“刚才你上单杠的时候我瞥见的。”
　　“哦，不小心。”成又颜这才想起她跟何兮换了裤子。
　　“大姨妈？”
　　成又颜白了周羽白一眼，没回答。
　　“你好像不是这个时候啊……”周羽白若有所思，“内分泌失调？最近压力太大了？”
　　“喝你的水！”成又颜用力捶了周羽白一拳。
　　“你来大姨妈了就别上体育课了，还在单杠上转圈，你不怕侧漏啊？”
　　“怎么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啊！”
　　“我虽然是文科生，但我生物也学习得非常好啊。”周羽白笑嘻嘻地说。
　　如果地上有个洞，成又颜愿意立刻消失在洞里。
　　“喂，我说真的，来那个别剧烈运动，吃热的，别吃冰的。”周羽白从后面追上成又颜，把外套围在她的腰上，衣服的长度刚好遮住那一块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