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镜蓟

11、感冒

　　一模其实是由市内的六所高中共同举行的联考，六所学校水平相近，都是升学率颇高的高中，所有学校也都十分重视这次考试。
　　周五最后一节课，所有人都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回家歇息，喘口气。然而作为班主任的孙婷却不能让学生们松懈，因为这次联考的结果并不理想。刚进校时，前辈的老师教导她说:学生成绩好的时候，要不苟言笑，不能让学生沾沾自喜导致怠惰懒散；成绩坏的时候，更要正颜厉色，让学生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此自我反省。虽然她不觉得这个教育理念完全正确，但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不得不做一次让学生讨厌的老师。
　　孙婷看着联考的成绩表说道:“这次联考，文科第一第二名都在S高，第三名才在我校。”
　　她加重语气:“但是不在我们班，而是在隔壁7班。”
　　同学们纷纷汗毛竖立，屏息聆听着孙婷的话语，紧绷的气氛在教室里蔓延开来 。
　　“而且我们的平均分比S高的平均分差了5.36分！四舍五入就是6分。同学们，高考的时候，6分意味着什么啊？1分就是千军万马了，6分！你们自己想想看！”
　　“5.36分，四舍五入不是5分吗？”
　　“对嘛，5.36进位变5.4，5.4四舍五入是5啊。”
　　讲台下，同学们面面相觑，虽然发现了老师的口误，但没人敢指出，大家都觉得，孙婷作为数学老师连四舍五入都搞错，是因为被他们的成绩给气疯了。
　　“S高我知道的呀，他们里面很乱的。”
　　“怎么个乱法？”
　　“啧，他们不是寄宿制的嘛……”
　　“寄宿制，然后呢？”
　　“你还不懂啊？寄宿制，男女住在一栋楼里……”
　　“我靠！这么好！”
　　“而且他们学校谈恋爱老师都不管的，爽不爽！”
　　“早知道我也去S高了。”
　　“你考得上嘛你。”
　　“哈哈哈。”
　　“人家作业又难又多，小考天天有，大考三六九，你去了估计死在那里。”
　　坐在后排角落的几个男生平常就爱捣蛋，这时仗着座位离讲台远，小声谈论起来，话渐渐在班里传开。
　　孙婷看到学生们交头接耳，肆意地讲着悄悄话，一股火冒了上来，她“啪”地一声拍讲台说道:“安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听！6、7、8，就三个文科班，我们班还排在第二，更别说跟其他学校比了！”
　　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那几个挑起话头的男生也规规矩矩地闭上了嘴。
　　“我知道，这次考试有一些同学没有发挥出平常的水平。”孙婷语气放软，“确实，这次考试有几道题目比较偏，我也问了其他科目的老师，难度是稍微高了一点。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高考就不出这么偏这么难的题，所以，这次考试算是给我们敲一个警钟，不要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做好各种准备，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孙婷平时不太说那么多话，前几次考试也都是以分析卷面为主，所以这次显得尤为语重心长。同学们感到老师的用心良苦，纷纷低下了头。成又颜也觉得孙婷刚才的一番话戳中了自己的心坎，这次考试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她很不甘心，但这也促使她更努力，不，努力也许已经不够了，她需要更拼命，因为她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未来。她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不想让周羽白后悔。
　　由于一模一月初进行的，所以算是连同期末考试一并考了，但是考完之后并没有放寒假，开始上课的时候，老师也宣布了原定的寒假必须每天上课的安排。同学们早有心里准备，也没过多怨言，淡定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其实大家都早已习惯了高三这种被上课和模拟卷包围的生活，而且由于是寒假时期，学校食堂不开放，学生们可以去学校附近自己喜欢的各式各样的饮食店解决午饭，倒也成为了同学们的一大幸事。男生们照常携带一个篮球，在中午和放学后独占操场，再也没有其他年级会来抢地盘；女生们照常携带热水袋，在课间到水房灌满开水，再也不会有其他年级一起排队。同学们以自己的方式在辛苦的生活中找寻着些微的小幸福。
　　过年的时候，学校按法定假期放了7天假。作为高考生的成又颜自然在众亲戚面前被问了个底朝天。成绩怎么样？文科理科？考哪个学校？学哪个专业？只要回答了一个，接下来就会有一连串的问题在等着她。
　　“瑶瑶不是去年刚考上大学嘛，你辅导辅导颜颜。”饭桌上，大舅妈指着二表姐说到。
　　成又颜对上表姐瑶瑶的眼神，对方也是一脸尴尬。瑶瑶是二舅的女儿，却遇上大舅妈乱点鸳鸯谱，想必也是有口难言。
　　成又颜连忙说道:“我记得表姐学的是理科吧，我是文科，不一样的。”
　　“对呀，再说颜颜学习那么好，不用我辅导的。”表姐瑶瑶补充到。
　　“哎呦，这么不巧啊，正好一个文一个理啊……”大舅妈牵线搭桥不成，有些失落，自言自语道，“还有哪个小孩学文科的啊？”
　　成又颜则趁机溜到另一桌去要红包了。
　　名义上的“寒假”很快过去，又回复到了正常的学习生活，日历一页一页地翻，离高考也只剩不过百日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当春天完全变成夏天的时候，高考就要来了，所以要趁现在还处于初春时节，再加把劲，奋力一搏。
　　成又颜走在放学路上，一阵风吹来，她缩缩脖子，心想:就算穿着冬季校服还是那么冷啊。
　　“阿嚏！”旁边的周羽白打了个喷嚏。
　　“没事儿吧？别感冒了。”
　　“没事，有人想我。”周羽白撸撸鼻子，不以为然地说到。
　　“叫你耍帅只穿T恤打篮球，倒春寒知不知道？回家用盐蒸橙子，喝下去试试。”
　　“盐蒸橙子？！那能吃吗？黑暗料理？”
　　“偏方，听说很有用。”
　　“那你做给我吃。”
　　“我怎么拿来学校啊？”
　　“那算了，不用了，我身体壮得很，看我的肌肉。”周羽白自信满满地说到。
　　不过周羽白的肌肉并没有帮到他。
　　第二天一早，成又颜一进教室，就看到周羽白脸色苍白地坐在位子上。她从包里拿出保温瓶，走到周羽白桌前。
　　“盐蒸橙子不好带，给你煮了姜茶，驱寒的。”成又颜说着把保温瓶放到桌上。
　　“今天中午别打篮球了，在教室里休息会儿。”
　　周羽白没说话，噘起嘴表示抗议。
　　成又颜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在周羽白那张噘着的嘴上，“别传染给其他同学。”
　　周羽白中午确实乖乖地没有打篮球，因为他浑身无力，只能够趴在桌子上。
　　“怎么样？好点儿没？”成又颜弯下腰凑近问。
　　“……”
　　成又颜的浅蓝色保温杯依然放在桌上，她拿起来一掂量，姜茶已经喝完了。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陪我一会儿。”周羽白拉住成又颜，声音全蒙在口罩里，带着含糊的鼻音。
　　成又颜拉了个椅子坐在周羽白边上。
　　“手这么冷。”她握住周羽白的手轻轻搓揉，“不过你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不贫嘴了。”
　　周羽白缓慢地转过脸来，“你过分。”声音朦胧，更显虚弱。
　　成又颜也不忍心闹他了，顺着说:“嗯，我过分。”
　　周羽白歪过身子，把头靠在成又颜肩上，“借我靠一会儿。”
　　虽然是先斩后奏，但这次成又颜倒也没拒绝，毕竟平时那么闹腾的一个人，突然变得那么脆弱，总叫人心疼。
　　“你这样我好担心啊，要不你回去吧，我身上都是骨头，躺着不舒服的，还是回家躺在床上舒服。”
　　“我不要回去，回去就看不到你了。”
　　“我放学来看你啊，来给你送作业。”成又颜哄小孩似的说。
　　“不要！”
　　成又颜摸了摸周羽白的额头，叹了口气。
　　周羽白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你放学要来哦。”
　　“哦对了，老师说你生病，就不给你作业了，再说你也从来不交。”
　　“啊？！”周羽白虚弱的身体再次遭到暴击。
　　“墨翼我去接。你路上小心。”成又颜送周羽白到楼梯口，跟他说了再见。
　　周墨翼惊讶地发现，今天是成又颜一个人来接他。
　　“你哥哥感冒了，中午就回家了。”
　　周墨翼想起昨天回家路上的对话，点了点头。
　　“你回家小心点哦，别被他传染上。”
　　“现在初三，功课多吗？”
　　摇头。
　　“真的啊，那倒挺好。高三功课好多好多，人都要被淹没了。”
　　“……”没有回答。
　　“要考我们高中吗？”
　　点头。
　　“初中部直升应该不难，现在成绩怎么样？”
　　“……”
　　成又颜看周墨翼毫无反应的样子，一面觉得这小孩好像不太待见她，一面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宽，问得太多了。亲戚里面她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不太懂得如何与比她年纪小的人相处。她也就识相地不再说话，默默地陪着周墨翼走，到路口再默默地分开。